01
在病房走廊的靠椅上闲坐,偶抬头,放眼前方,从门外望见最里排靠窗位置的床上微躺着一小男孩,后背垫着枕头,倚靠在墙,正低头不语玩游戏,估摸才七八岁。他母亲在床尾削水果,未久,又凑近问他,“喝不喝水?”
这是我住院第二次遇到小孩。
我所在病区多为男性,年纪45到70岁不等,此年纪害病多数正常。一望见小孩,应觉正处青春活力、激情四射之时,却早早受这苦,心不免疼惜他们……还好,他们身体恢复快,稍显优势,宽慰人心。
现在的病,全不顾老幼有别,人人平等,各位还请多保重自己。
护士进房取去小孩右臂PICC管的输液接头后,母亲背他一晃一晃出病房,男孩笑容满面,别无痛楚,父亲拎袋在后,三口之家的生活依旧充满美好,因他们正背着希望去远行。
02
在医院旁侧找家大理风味小吃,眼花缭乱的菜单间来碗炒饭更干脆。我斜对桌是位老夫妇,老太生病,老头陪伴——老太的苍白面色、虚弱无力样可窥,旁有好几桌,独引我注目。
两碗白米饭,一碗青菜汤(有几片肉),一小碗蘸水,他俩的晚餐,极简极淡,味轻,再蘸一蘸,声细,颇满足。我们出去再不济也得点两三道菜,他们一道菜吃得好香。——后来,我想了想,那更是一种无奈的“香”,不得不“香”。——陆续治疗,已花去好多钱,出门在外,不像在家,每一分钱都不舍花,吃不饱,只能多吃点米饭。
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我所在医院原先住院时,只要象征性交五百或一千即可,到时出院时费用一并结算。后来改革为一欠费,如不及时续费,停药、停治疗。乍一看,忒不人道,然细细想来,个中缘由值得深思。
肿瘤患者、癌症病人,起初治疗花光家里积蓄;尔后,向兄弟朋友借钱,能借的都借了,又陆续投入治疗中;最后,借无可借,治疗到中途,没办出院,就逃了,不为别的,付不起钱了。于是,医院最终不得不改革——欠费停药。
没理由埋怨医院做法不人道,生存需要金钱,这是万世不变的法则。不扯积德之说,能帮一点是一点。
03
晨,我赶早去抽血,在一间病房里,廊外排一长队,好久才到我。中间病床上躺着六十多岁老太,眼神恍惚,半睁微垂,似剩半条命,唤她时,若应非应,恐没气力答了。她女儿时朝床垫摸摸,瞅她尿没。未久,翻她,按摩身体,久睡,防生褥疮。
值班护士进来问老太,“大妈,有点不舒服吗?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米线呀?”她还是说不动话。
听她女儿说,今儿是末一天放疗,明天准备出院了。
病房内,灯光模糊,尤对病人而言,竟觉格外刺眼,老太身微颤颤,莫名其妙的,倏忽汗出如浆,像落了一夜的雨。
04
等电梯,旁侧摇篮车内的小女孩特别可爱,总爱伸手摸摸别人,眸子里闪着新奇的光——对这陌生的新兴世界。推车人是其父亲,头发散乱,五十多岁样,与女孩的精灵气相映成趣。
一堆人终挤进电梯,顿觉一股异臭味莫名袭来。往前,有位中年女人双手紧抚住男孩,约十岁年纪,每回电梯门开,她急拉男孩,怕他乱出门。妇人背对着我,蓬头不知垢面。
那男人也常锁紧儿车,不使其向前,每次,他也挥手拦男孩。我恍然大悟,他们原来是一家四口。
到七楼,男孩猛向前,侧身,不说话,一嘴黏稠口水像捆线垂下,那般不知觉,那股异味正源此。他是脑瘫患者,父母年老,家庭贫苦,小妹可爱极了。
电梯门一关,他们就消失不见,怅然若失……
05
出租屋内新来一群平凡的租客。是极淳朴的山里人。听房东说起,她们是苗族人,话少。
屋里厨卫共用,仅一个炒菜锅,家家做饭得一前一后,独缺苗族那家人。
她们泡面三餐,真够可怜的。后来,洗碗筷时,房东偶然说起,“医生讲,那家男人没希望了。他便天天躲在屋内,躺在床上,等死。”
她又说,“其实可以去其他医院问问,兴许还有希望呢……”
同在出租屋,四面八方而来的我们是一家人、是朋友、是邻里相亲,端着饭碗唠家长里短,在这座城市里渺不可见的生存着……
又不幸,有家德宏人复查到病灶转移,骨头已偏黑,搞不好有瘫痪的可能。她说话时,有些哽咽,试图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心态当会有所冲击,然只是次要,更多的是对丈夫的愧疚,一想到丈夫的陪伴与付出,不禁心如刀绞,悲从中来。
06
医院附近各色商铺林立,总少不了餐饮店铺。深邃暮色中,吃饭的顾客已慢慢走尽,伙计熟稔地收拾着餐桌上的剩菜剩饭。老板娘在柜台低头拨弄着今日的账单。老板喜欢端一杯新沏的热茶,到外面屋檐下和那些抽烟的人一起唠嗑。杯子里冒起又破裂的气泡,嘴中吐出晕开的烟圈儿,屋檐边滴落到地上砸碎的水滴,都是让人喜欢的样子。小孩摊开一张方桌,还在仔细地查阅着新华字典,挠挠头,在喧嚣的街市看书写字也真够难为他。
更南处,低头玩手机的女子还是沉默不语,全然不顾眼前未知的结局。服装店员垂首烫熨微皱的衣服,身材修长的橱窗模特投过来依然是白天的微笑,不知何为疲倦。足疗店娴熟的技师啪啪拍打着顾客的脚,一通揉搓之后起身喝下一杯水,屋内的灯光柔和到最佳状态。
银行门口两位流浪汉正呼呼大睡,身上裹着一件破烂的,无论是春夏秋冬都穿的大棉袄。只瞥见他们蓬头垢面,皮肤本就黑还是因为很久没洗了。橘黄色的街灯光洒在他们的脸上,除了鼾声四起之外,再无其他。或许真的累了吧。再不济,我们还有一个可以回得去的家,而他们呢?在双腿上安了家,行至何处,哪里便是家……人类只是个概念,一代一代人都是相似的生活,这辈子决定你悲欢的就是你身边的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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