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酆都,人人色变。
两丰一豆,意丰收。可惜那丰字被兜住,剩下个豆耳,怎么看怎么不吉利。后又渐传成为阴司之地,原本不是什么人多富庶的地方,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后来还闹了几场瘟疫,城中人死了近一半, 城里也时传闹鬼,但凡年轻壮力的举家迁走的迁走,有老弱妇孺牵绊着走不了的,也在傍晚时分就闭门龟缩在家。
因为畏惧,所以供奉。往后留下个每户每家里凡有小伤小病就往井里焚纸投帛的习惯,名曰为“纳阴司钱粮”。说来也怪,若是你吝惜钱财不投,那么明后两日内病人病情必然骤间加重,其另有两三户一岁不投,那这城里,必再生瘟疫。
酆都愈发像座鬼城了。
酆都政绩向来垫底,换了好几任知县也毫不见起色,这任知县又挂冠请了辞,上头一阵东扯西拽把耿直钢炮刘纲给推上了任。
说耿直是真耿直,刘纲二话不说收拾好包袱骑驴上任,潇潇洒洒奔前程去了。
沿路走来各色传闻不绝于耳,没有一件好事,大大影响了这位新任知县的心情,到任第一天,挥挥衣袖禁止再纳那劳什子阴司钱。
于是都吵起来了,谁都惜命,要是惹鬼神发怒,出了事谁担得起?
刘纲不理,聚头的那个示意大伙安静,出了个馊主意,抬起头双眼怼上刘纲,曰:“公能与鬼神言明乃可。”
刘纲不怎么信鬼神,问他:“鬼神何在?”答曰:“井底即鬼神所居,无人敢往。”
刘纲琢磨了会儿,到底好奇,望着堂下这群神神叨叨的人,起身笑,颇有风度:“为民请命,死又何惜?我当自往。”
刘纲望着黑漆漆的井,招手命人拿绳索来,幕客李诜在边上看着,眼不离井,对刘纲道:“我与你同去。”
刘纲双眉一皱,刚想拒绝,那双浓眉大眼转眼紧盯着他,一副不答应不罢休的架势。两人大眼对小眼片刻,刘纲叹气,应了。
井底毫无亮光,黑漆漆一片。
刘纲顾不上手心火辣辣的疼,掏出火折子点上,除了能瞧见对面模糊的脸,周围漆黑一片。大白天黑成这样,有些怪异。
为防意外,刘纲扯过两人的衣摆打了个结,结伴在井底摸索,往正前方走了片刻,隐约有了些亮光。一阵微风吹过,刘纲身上立即起了层鸡皮疙瘩。风吹灭折子,刘纲拉住李诜站定,愣是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李诜示意刘纲抬头,双目所见让刘纲恍惚还在阳间。
当然,这只是错觉。
有小鬼见到生人,走近拜礼攀谈,语气揶揄,问:“公为阳官,来此何为?”
刘纲强自镇定,回礼曰:“我为阳间百姓请免阴司钱粮。”
众小鬼闻言瞧他,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其间时不时看他一眼,在刘纲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下饭小菜之际,终于停下来,答他:“此事须与包阎罗商之。”
说完托两人乘风入殿,小鬼喊:“酆都知县到~”刘纲两人抬头,见宫室巍峨,阶上坐着一名老者,约七十许,头冠冕旒,神情端正严肃,压迫力十足。
老者走下阶来,作揖将刘纲引到上座,问:“阴阳相隔,不知你来此为何?”
刘纲顿了顿,站起拱手,语气强硬:“为民请命! 我冒死为请免阴司钱粮而来, 酆都水旱连年,民无几力,朝廷各税尚且不能缴齐,又岂能再作阴间租户哉?还请阎罗思量则个。”
阎罗倏然一笑,笑得生人胆寒,万鬼惊悚。
刘纲捂了捂耳朵,头疼得很。话不好好说,一个劲笑什么。
老者缓缓抚髯开口,语气讥诮:“世间有假僧恶道者,遍寻借口,敛人钱财。或起庙,或修观,诱人香火,与我阴司何干耶?”
几乎同时间,忽有异状起,李诜扯过刘纲将人掩在身后。阎王起身,请二人避入后堂。
稍顷红光大盛,有人缓缓而下。
“此处怎有生人气?”
老者一一道来,伏魔大帝捻须,“如此贤者,我倒是想见上一见。你看如何?”阎王点头,命人将两人请了出来。
李诜拉刘纲伏地叩首,相较对阎王行礼郑重许多。大帝和颜悦色,请人入座,东拉西扯问了许多世间事。刘纲脑袋一热,一句“玄德公何在?”脱口而出,老者当即色变。大帝脸回首面无表情地看他,当即辞去。
周遭寒气逼人,刘纲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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