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责声明
本文系笔者大二时无聊之作，文笔拙劣。曾发于某网站，无人阅读。后发于公众号，读者甚微。取材自唐代才女鱼玄机与温庭筠的故事，有感于温庭筠的字飞卿颇具武侠之风，遂包装成轻武侠故事。欢迎反馈，笔者定当改之。

一、长安飞雪

那一天，长安大雪，城中大户鱼府的门外伫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闭着双目，叉着双手，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大门徐徐打开，一个小女孩从门缝里钻出来，呆呆地望着雪地里的年轻人，接着转过头。

“爹爹，雪地里有个怪人，竟然站着睡着了”小女孩说着走上前伸直胳膊，用手掌在年轻人的眼前挥动着。

“薇儿，不得无礼。”中年人向前几步颔首抱拳，“敢问阁下可是温飞卿，温大侠。”

年轻人缓缓睁开双眼，“正是温某”。

“哎呀，‘世有温李，不问公孙’”，中年人疾步向前，然后拉起温飞卿的袖子，“适才小女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恕罪，先生快请进内堂休息。”

“鱼老爷多礼”。年轻人握剑抱拳道。然后跟随鱼父，向院内走去。

门外只留下那个小女孩满脸疑惑地喃喃道：“‘世有温李，不问公孙’？”
那一年鱼幼薇十一岁。

幼薇走进大堂，跑到鱼父身边。鱼父握着幼薇的小手道：“薇儿，这是我为你请的剑术师傅，花间派大弟子温飞卿，温师傅，快去见过师傅。”鱼幼薇走到温飞卿身前，鞠躬道“师傅有礼”

“大小姐，快快免礼”，温飞卿说着，用手摸了摸鱼幼薇的头，“及笄否？”

“尚未及笄。”鱼幼薇抬头答道。

温飞卿望着鱼父道“鱼老爷，令爱天真烂漫，聪颖万分。温某得此高徒，也是
甚为得意。”说罢温飞卿和鱼父大笑起来。

这时，鱼幼薇又跑到父亲身边问道“爹爹，方才府外听您说道‘世有温李，不问公孙’，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耳朵还真尖。”鱼父缓缓说道，“公孙家乃是我朝开元年间名噪一时的江湖豪族，当时一门之中出现了多位剑术高手，便是女流也是自幼习剑。那时无论官员富贾都会聘用公孙家的人做看家护院，押镖运粮之事。而如今当世出现了两位用剑高手，一位是玉溪生李义山，另一位便是你面前这位温师傅了”

“奥，我懂了。”鱼幼薇抢过话头，“‘世有温李，不问公孙’的意思就是说只要请得动温李二人，便无需理会公孙家了吧。”

在一旁听着的温飞卿大笑起来，“公孙家自开元年间之后便人才凋零，门庭冷落，所以温某才获此谬赞，倘若与公孙家开元年间的高手相较，怕是连公孙大娘都比不过了。”

“师傅过谦了。”鱼父陪笑道。

数日后，鱼府办了个盛大的拜师礼，鱼幼薇正式成为温飞卿的徒弟。温飞卿也停止了漂泊，长居鱼府之中。

二、江柳如烟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
潇潇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鱼幼薇正在江边吟诵着。这是春天，鱼幼薇经常和温飞卿在渭水边练剑。那时春回大地，流水潺潺，垂柳成排。温飞卿说他十分喜爱柳树，爱柳枝。飘逸柔韧，他喜欢这样的剑法，也喜欢这样的人生。

鱼幼薇甚微聪颖，一年间便学完了花间派三十六剑，虽然尚未能灵活运用，但也已熟稔于胸。二人也时常比剑，当然他们用的都是木剑，且温飞卿也少不了故意放水。

“师傅，三十六剑也学得差不多了，快教新的！”鱼幼薇有些不满。

“这三十六剑虽是我花间派绝学，但如今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入门的基础功夫。”温飞卿答道。

“是哦，您都说了这只是粗浅的入门功夫了，那快教我厉害的吧。”鱼幼薇撇嘴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把根基打好，再高深的功夫也是徒有其表罢了。”温飞卿嗔怪道。

“不不不，您快教我。”鱼幼薇扯着温飞卿的袖子大喊。

温飞卿无奈“好吧，就再教你一式”。

“好哇，好哇，谢谢师傅。”

温飞卿走到柳树下，伸直手臂。把剑举高向下划去，然后乘势，整个身子一歪，接着人跟剑一起凌空翻转。鱼幼薇目瞪口呆，看着那周围几株柳树都被划上了剑痕。再细辨认，其中三株柳树上分别刻着“温”、“飞”、“卿”三个字。

“师傅，好厉害，这招叫什么啊？”

“是我自创的一式，唤作‘江柳如烟’，名称取自我填词的一首《菩萨蛮》”温飞卿答道。

这下子鱼幼薇发愁了：“这招太难了，我学不会啊。”

“难，就对了。好好练好基础，懂了吧。不要再吵着学什么高深武功了。”温飞卿满意答道。

“嘿嘿，我也要像你一样自创武功。”鱼幼薇说着，在岸边胡乱的挥舞起来，看起来是在找灵感。

温飞卿望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鱼幼薇举着剑向他奔跑过来，看来是个要比剑的架势。鱼幼薇高举着剑，举过头顶，然后向下划去。当然这不是“江柳如烟”，然后鱼幼薇把划下去的剑又划到头顶，再向下划去。如此反复这两个动作，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一会向左划，一会向右划。这个剑招破绽百出。温飞卿看准时机一挥剑便把鱼幼薇的剑击飞了。

“啊啊，师傅你欺负人。”鱼幼薇面带哭腔道，“您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多打一会”。

“看到这么多破绽，我一时忍不住……”

鱼幼薇喊道：“不行，您要让着徒弟。”

温飞卿无奈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回击呢？”

“这个嘛，我再想想，一会再创一招教给你”鱼幼薇得意的笑着。过了一会，果然鱼幼薇‘创’了一个破绽更多的剑招。

“师傅，给我这两式起个漂亮的名字吧”

温飞卿满脸愁容道：“这个嘛。我其实是最怕起名字的，我自己也有很多自创的剑招都没名字呢。”

“求你了，求你了。您老人家行行好。”

“对了，你平时不是喜欢吟诗作赋嘛，昨天你那首诗，末尾两句‘萧萧风雨

夜，惊梦复添愁’我觉得挺不错的，这两招就叫做‘萧萧风雨’和‘惊梦添愁’吧。”

“好啊，好啊。”鱼幼薇拍手鼓掌。

这时候温飞卿笑道“你就是我的惊梦，不断给我添愁啊。”

“啊啊啊，师傅，你欺负我。”

从此，他们又多了一项娱乐，就是用这两式剑招比剑。一人使出“萧萧风雨”，另一人就使出“惊梦添愁”，渐渐地，就连温飞卿也乐此不疲了。
春天里，万物向荣。而懵懂的心也似春日的柳丝般肆意地生长着。

三、不问公孙

平日里，除了教鱼幼薇练剑以外，温飞卿也会带她到处玩耍。尤其是在长安的市井之中，身居大院的千金小姐，面对这繁华热闹的场面也甚为好奇。当然久而久之鱼幼薇也沾染些痞子气。每每被温飞卿发觉，便会训斥一番，声称不会再带她出鱼府一步。鱼幼薇这时就会乖乖地改掉那些不好的毛病。

不过，有两件事温飞卿是不反对的，一个是喝酒，一个是赌钱。甚至在鱼幼薇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一个白玉雕琢的玲珑骰子。酒和赌这两件事也是他自己喜欢做的。用他的话说“这两件事能让人心情舒爽，但要控制得好。就像人心中的欲望，没有欲望，人活着如同行尸走肉，若被欲望蒙蔽，则化作洪水猛兽。”

“小姐，佛门有三毒，一曰贪，二曰嗔，三曰痴。你要牢记这三点，不可受此三毒毒害。”温飞卿时常这样教育她。

一个晴朗的夏日里，菜市口有官府处决犯人。好奇心强的鱼幼薇硬是拉着温飞卿陪她去看“砍头”。温飞卿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这个大小姐真是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师傅，听说人死的时候，他经历过得事情会快速地在脑海里闪过，是真的么？”

“这个，我没试过，所以不知道啊”温飞卿苦笑道。

午时三刻，刽子手手起刀落的时候，瞪大了眼睛的鱼幼薇却被一只大手盖住了眼睛，等到尸体被收敛后，那只手才松开。为此鱼幼薇大闹了好几天，怪师傅没让她看。

日子本该这样永远持续下去。

鱼幼薇十四岁那年，有一天，温飞卿说：“小姐，我有事，要外出一趟。”

“啊，有什么重要的事啊，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鱼幼薇面露惊讶。

温飞卿此时已经在鱼府住了三年，极少外出。鱼幼薇也早已习惯了每天都能见到师傅。

“取剑”温飞卿答道。

“什么剑？去哪里取？”

“去公孙家，取玄机剑。不用担心，我取完剑就马上回来。”说完，温飞卿转过身去望着月亮思忖着。

然而，即便是几天的分离，对当时的鱼幼薇而言也是生离死别。“不要”鱼幼薇突然走向前从后抱住温飞卿。

温飞卿怔住了。缓缓地分开她的手臂。转身看着她。“小姐，你……”

“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幼薇，叫我薇儿，我也不叫你师傅，我要叫你飞卿。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鱼幼薇抽泣道。

“幼……幼薇？”

“对对，我不让你走，我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你就留下吧。”

温飞卿叹了口气，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数月前公孙家当家谢世。但其并无子嗣，只有一女。公孙小姐不懂武艺，其父临终前嘱咐她将家传宝剑玄机剑赠与当世俊杰，莫让宝剑蒙尘。后来公孙小姐修书两封，一封给李义山，另一封给温飞卿。邀他二人去公孙家，欲将此剑赠与两人之一。两人皆是当世用剑高手也是极为爱剑之人。
鱼幼薇当然知道师傅爱剑。但还是不肯松口。

“师傅，不，飞卿。”鱼幼薇改口道，“你要走也可以，但你也先娶我。这样我才能放心让你走，这样你就不会丢下我。”

“小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温飞卿苦笑着。

“要不你就别走。”鱼幼薇不满道。

“这样吧，我答应你，不过我要先去取剑，取剑之后再请个媒人来提亲，然后备足礼金娶你过门，这样好不好呀。”

鱼幼薇想了会说：“也好，不过口说无凭，你写下来，签字画押，不能抵赖。”

“好好好”温飞卿只好将这个约定写下来，并且签字画押。

若干年后，在后人谈及这段逸事的时候，有人说温飞卿是不爱鱼幼薇的，他的一纸约定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敷衍。也有人说倘若温飞卿心中无情，这位生性放荡不羁的大侠又怎么在鱼府居住了三年之久，怎会如此耐心地教导孩童武功呢？当时的鱼幼薇也是这么想的，她坚信温飞卿是爱她的，她也坚信他在取到剑后他会马上回来娶她。

温飞卿走后，鱼幼薇这样盼啊盼啊。终于有一天街上有人说温大侠已经取到剑了。坊间流传着各种不同的版本，有人说温飞卿和李义山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温飞卿发现一处破绽便战胜了李义山，也有人说他们并未比剑，比的是酒。还有人说比的是赌博，甚至有人说比的是诗文。不过唯一一点可信的就是温飞卿取到剑了。

鱼幼薇高兴起来，她想飞卿就快回来了。于是就这样接着盼啊盼啊，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然而温飞卿始终没有回来。

四、相忘江湖

后来她终于收到了温飞卿的消息，那是一封托人送来的书信。原来在温飞卿取剑之后，收到了自己的师傅过世的消息，急忙赶去花间派奔丧。而他作为花间派大弟子要继任花间派掌门。花间派素来规矩教条颇多，是以温飞卿自十七岁离开师傅闯荡江湖以来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他生性无拘无束，不肯受师傅束缚。后来温飞卿名动江湖，但花间派却慢慢衰落。

师傅死后，温飞卿自感愧对师傅养育之恩。他决心要整顿门风，重现花间派昔日荣光。信中也有提到“待日后派中事务完毕，温某必当来府上向幼薇小姐致歉”。鱼幼薇无奈，但还是对未来充满期待，对那个“派中事务完毕”的日子充满期待。

光阴荏苒，又是三年过去了。三年时间人世几番轮回。鱼父因病离世，鱼府家道中落，只有鱼幼薇的母亲鱼夫人在苦苦支撑。然而这些并不是鱼幼薇所关心的。她一直在搜集各种江湖上的消息，尤其是关于花间派的消息。花间派在这几年在江湖上重新树立了威望，这个门派中各种威风的事迹都会第一时间传到鱼幼薇的耳朵里，每当这时，她心里就会想“飞卿就快来了”。

终于有一天，江湖上传出了温飞卿卸任花间派掌门的消息。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师弟韦庄。后来，温飞卿果然回到了长安。

一个下午。当听到丫鬟说温飞卿来府上造访的消息，鱼幼薇急忙冲到大堂去。这时鱼夫人和温飞卿正坐在堂上交谈。

这是自上次一别三年后，温飞卿第一次见到鱼幼薇。彼时，鱼幼薇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是已出落成一个高挑美艳的少女。她很美。真的。而温飞卿已经不再年轻。

幼薇的眼睛湿润了。温飞卿拱手道：“小姐，许久未曾拜会了。”

这时的鱼幼薇心里真想冲过去抱住温飞卿，唤他“飞卿”，跟他互诉衷肠。然而碍于母亲在旁，只能故作矜持。那天温飞卿在鱼府吃了饭，他们聊了好久，温飞卿谈了几年的际遇和一些奇闻异事。

“小姐，多年未曾拜会。温某甚感抱歉。”

“师傅，无需多礼。”

接着温飞卿双手捧剑递给鱼幼薇。鱼幼薇接过剑，满脸疑惑，“师傅，这是作甚？”

“此剑便是玄机剑，不仅是神兵利器，而且价值连城。”

鱼幼薇拔出剑，审视着。“果然是好剑。师傅好福气。”

“小姐若是喜欢，此剑便赠与小姐，当作是我三年未尽师傅之情的补偿。”

“不不不，太贵重了。师傅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鱼幼薇连忙摆手。

“没关系。真正的高手倘若心中有剑，那么一草一木皆可为剑，又何必假以神兵。”温飞卿坚持着。“请小姐一定要收下。”

鱼幼薇终于点了点头。

后来，温飞卿并不会每天来鱼府造访。鱼幼薇每天都擦拭着玄机剑，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就是飞卿给我的聘礼吧，只不过当日碍于母亲在堂上，没有明说罢了。”每当这样想着，她心里就美滋滋的。

后来有一天，温飞卿再度探望鱼幼薇，这次在鱼府的后院。只有他们二人。温飞卿在这里走着，寻找着那些年在这里生活过的记忆。

“咦？这三株柳树，是什么时候长在这里的？”温飞卿看着三棵柳树问鱼幼薇。

“这是三年前，你走后。我命人从渭水边移植而来。每次看到它们，就能想起你。”

没错，这就是刻着温飞卿名字的那三棵柳树。

“小姐……”

“飞卿，你又错了。叫我幼薇。”

“小姐，其实这次我是受人之托来向你提亲的。”

鱼幼薇怔住了。“受人之托？”

“恩。长安城外，李家山庄的少庄主，李忆。他爱慕小姐许久了，前日拜访为师，托为师说媒。”

这句话一出，对鱼幼薇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她大吼“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是来提亲的，不过不是替别人，是替你自己。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小姐，温某所言属实，这是李少侠给你的书信。”说完，温飞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鱼幼薇。

幼薇接过信，直接丢在地上。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温飞卿，“三年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写过的约定，我还留着，你莫要忘了，你说会娶我的。你说过的。三年前你不是也爱我的吗，那些快乐的日子，难道你都忘了吗？”

“人生在世，苦痛无常，快乐也无常。快乐的时候，尽情享受，失去的时候不能强求。小姐若执迷的话，便是‘贪’了。”

“还在跟我说什么佛门三毒吗？我就是贪，我不仅贪，而且痴。因为爱你而痴，又因痴而贪。三毒我占了两毒，都是因为你。”说完向前便欲搂温飞卿。
温飞卿退后三步。“小姐，请自重。”

“那把玄机剑呢？不是你的聘礼么。”

“不是聘礼，是贺礼。”温飞卿回答。

鱼幼薇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三年，不，六年。最后怎会如此。”

那天之后，温飞卿再没有到过鱼府。鱼幼薇数日不吃不喝，鱼夫人一直在劝她。

“薇儿，李忆李少侠，也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翘楚。李家山庄也有威名，
现如今咱们鱼府家道中落，也是很需要这个靠山。传闻是说李家父子在这几年间对你温师傅重建花间派出力良多，你师傅他自觉亏欠人情，曾向李家许诺：‘日后李家若有所求，温某自任驱驰’。想来定是那李忆请你师傅帮代为求亲了。”

“娘亲，可你不知道李忆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吗？”

“这又怎样，他夫人出身官宦人家，位高权贵，并不是咱们鱼家所能比的，他们的结合不过是政治婚姻罢了。虽然你嫁过去只是填房，但我相信他李忆应该是爱你胜过他夫人的。昨日，我听说温师傅已经离开长安，四处云游去了。看来你温师傅对你无意，就不要再留恋了吧。”

这时鱼幼薇又痛哭起来，她手里紧紧攥着当年温飞卿写的“约定”。然后将这张纸撕得粉碎。“好，好，好，我嫁，我嫁，我嫁！”

五、花自飘零

鱼幼薇嫁给李忆之后，确如鱼母所言，李忆爱她胜过爱自己的原配夫人。而鱼幼薇也试着去忘记温飞卿，接受眼前这个男人。渐渐地，她分不清了，她是不是爱李忆，不过她总是这样暗示着自己她是爱他的。这段时间里，鱼夫人也病逝了，鱼府从此关上了大门。李忆成了鱼幼薇唯一的依靠。

鱼幼薇也开始感到幸福。在这看似快乐的日子里，只有一个人在深深地怨恨着。这个人便是李忆的原配夫人裴氏。自从鱼幼薇嫁过来后，裴氏明显感到自己失宠了。然而出身官宦的她又怎会这样忍受下去。

终于有一天，李忆外出的时候，裴氏喊了家里的大小家丁来捉拿鱼幼薇。鱼幼薇怒不可遏，玄机剑出鞘，砍伤了多个家丁。这些人又怎会是她的对手，最后一剑向裴氏刺去。

裴氏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碰巧回家的李忆，纵身一跃挡在夫人身前。“幼薇，不要，收手吧。”
“是她挑衅在先。”

“即便如此，你也不可如此。她始终是正室，你终归是妾。快快道歉。”李忆说道。

李忆当然也是爱幼薇的，然而他却更加畏惧裴家的权势，不肯得罪裴氏。
鱼幼薇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些她幻想中的幸福终于因为这男人的一句话而消失了。她的剑还不肯离去。

“幼薇，如此这般，你我情分便尽了。你走吧，你已不再是我李家的人了。我要休了你。”

“哈哈”，鱼幼薇大笑着，“休我，求之不得呢，当日若不是你不知羞耻地让我师傅提亲，我也不会落到如此。”

她收回了剑，抚摸着剑身。冲着李忆大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鱼幼薇走了，离开了李家。她不知道到哪里去，就到处游荡。后来李家的家丁找到了鱼幼薇。告诉她李忆给她找了城外的一处道观，她可去那里居住。这算是李忆最后对她的补偿。

道观名叫咸宜观。本来只是在这里居住的鱼幼薇深感人世艰辛，遂当真在此地做了女道士。并且给自己起了一个道号——玄机。

从此，鱼幼薇死了，活着的是鱼玄机。一个长安城外咸宜观里的女道士。

道观的日子，单调乏味。开始她也这般忍受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她也感到无趣。她开始想念起了温飞卿。于是在观外写下“鱼玄机剑术候教”几个大字。邀请天下剑客来此比剑。后来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几乎踏破了咸宜观的门槛。有些人是来比剑的，也有些人只是垂涎鱼玄机的美貌而已。
然而，温飞卿从来没有踏进这里一步。渐渐地，她开始变得放荡起来，她开始留宿一些前来比剑的少年侠客。

咸宜观中有个荡妇的说法传遍江湖。鱼玄机在堕落。这是欲，这是化作了洪水猛兽的欲。但她心里还有一点点期许，她想若是温飞卿得知她此时变得如此境地，一定回来把她训斥一番，就像小时候那样。然而她还是没能等到温飞卿，而是等到了另一个男人——陈韪。这是个剑术并不高的人，是以鱼玄机都不让这人入观比剑。然而他每日都在观外守候，并多次请观里的道姑传信给鱼玄机。后来，鱼玄机冰封的心慢慢也被打动了，她开始接受这个男人，她撤掉了“鱼玄机剑术候教”的字样。从此只留下陈韪一人留在观中。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幸福。

世事无常，温飞卿又曾出现在长安城。而此时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鱼玄机听说了此事。她想她明白了。温飞卿当年也曾爱过她，不过爱的只是是十岁出头的她。后来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时候，温飞卿却对她失去兴趣。她认为温飞卿的心理是有些变态的，他只喜欢小女孩。

她心中释然了，不再留恋温飞卿了，也没有去找过他。她心里只剩下陈韪。
自从咸宜观的老道姑过世之后，咸宜观便由鱼玄机全权打理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女孩，被她收留作了徒弟。她最喜爱的便是一个名叫绿翘的女孩，那年这女孩十三岁，很有当年鱼幼薇的风范。鱼玄机说她和自己很像，和那个死了的自己。

几经辗转，沉沦，终于找到幸福的鱼玄机以为此生便如此平静地过去。然而，一个午后。熟睡的她被声音吵醒。她依凭声音的来源找去。

“陈公子，你说，是我漂亮，还是我师父漂亮。”

“当然是你了，小丫头。”

没错，陈韪在和绿翘偷情。

“为什么？”绿翘问。

“因为你年轻呀，那个老女人怎么能和你比呢？”

鱼玄机此时二十六岁，听到这里她终于按耐不住，冲了进来。

“玄……玄机”陈韪大惊。

绿翘急忙躲在陈韪身后。鱼玄机一把揪住绿翘，大吼：“小狐狸精。”

“师傅饶命。”

鱼玄机一掌击毙了绿翘。

“杀人了，杀人了。”陈韪大喊着冲了出去。

六、风雨潇潇

鱼玄机不懂，她认为自己并不老，然而不论是温飞卿还是陈韪都这般对她。她开始质疑自己，后来她开始嫉恨那些比她年轻的姑娘。于是她离开了咸宜观。

一个月间，长安城中有多个小女孩惨死剑下。没错，是鱼玄机。官府已不能坐视不理了。然而鱼玄机没有回过咸宜观，她行踪飘忽，难以捉摸。便是发现了她，群起而上的捕快也败下阵来。她的武功已经不容小觑。

京兆尹裴大人派人找到了在外的温飞卿，把他请回长安。

坊间正流传着鱼玄机曾经做过的一首诗。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回到长安后的温飞卿，看着“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两句，深深的悔恨起来。

“花间暗断肠。”温飞卿怅然道，“是我害了她，此事由我来解决。”

裴大人拱手道：“那就谢谢温大侠了。”

几日后，温飞卿终于在城外树林里追踪到了鱼玄机。

水精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此时鱼玄机在林中正吟诵着温飞卿的这首《菩萨蛮》，“哈哈，好个江柳如烟，温大侠，这么多年不知道你见过多少双鬓，摸过多少玉钗了。”
“幼薇”

鱼玄机回头望着温飞卿。“请叫我玄机。”

“你怎会变成这样？”

“因爱成恨谓之嗔。三毒我已占尽。你要如何？”

“救你。”

“哼，是救我还是抓我。”鱼玄机大怒，“我已经不是昔日的小女孩了，想要抓我，你未必有这个本事。”说完玄机剑直刺温飞卿而去。

二人在树林间往返缠斗。温飞卿惊讶于她今日武功之高。

在温飞卿离开的前三年里，他的每句话都深深烙印在鱼幼薇的心里，他的每一式剑招也烙印在她心里。那三年中她便已能将温飞卿所传运用自如。

温飞卿的花间派三十六剑使出过半，悉数被鱼玄机凌厉的剑势破掉。强悍如温飞卿，如今也陷入苦战。

在被温飞卿之后，她每日都在痛恨这个男人，在她脑海中已经和他比过无数次剑，是以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她想出了温飞卿所有剑法的破解之道。

温飞卿一挥剑，将鱼玄机逼入一棵大树之前，没了退路。这时，鱼玄机一踏步，沿着树干腾空而起，这时她右手高过头顶，然后向下一划。赫然便是那招凌厉无匹的“江柳如烟”。

从这个高度使出的这招，威力已经超过温飞卿当年。温飞卿不敢硬拼只得躲闪。

“刚才那招不是‘江柳如烟’。”温飞卿边闪躲边说道。

“不错，你的‘江柳如烟’在我心中已经被破解了不下百次，这招是我改良的，唤作‘雁飞残月’”鱼玄机答道。

多少年了，对鱼玄机而言，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温飞卿带来的。从鱼幼薇到鱼玄机，她脱胎换骨。她的心已经不再柔软，她已经忘却了昔日的自己。

百招过后，双方难解难分。然而，渐渐地，玄机剑在手的鱼玄机开始占了上风。

这次被逼入绝境的是温飞卿，而他也乘势纵身而起，将剑举高，开始下划。

“江柳如烟么，不对，是雁飞残月。”鱼幼薇思忖着。在她心中这招也早就有了破解之道。于是她迅速改变剑式，准备迎战。

温飞卿的剑划了下去，又划了上来，又划了下来，忽而左砍，忽而向右，如此反复。

鱼玄机怔住了，这招竟然是‘萧萧风雨’。

没错，这便是幼年的鱼幼薇创的破绽百出的剑招，此时使出犹如自杀。
她的眼睛湿润了，那些在渭水边舞剑的日子一下子涌上心头，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柔软温暖的日子。她的心一下柔软下来，然后身体反射般地再次变换了剑招，使出的是“惊梦添愁”。这是鱼幼薇创的第二式，破绽更多。专门用来迎战“萧萧风雨”的。那些温飞卿陪她犯傻，陪她用这两式比试的时光仿佛回来了。

然而逝去的时光此时只在鱼幼薇心中湍流着，温飞卿并没有留恋，此时的鱼玄机全是破绽，他一剑刺中了鱼玄机的肩膀。再一挥，击飞了玄机剑。然后冰冷的剑刃悬在了她的脖子上。

鱼玄机输了，她望着温飞卿，眼睛变得怨毒。“你好卑鄙。”

“结束了，幼薇。”此时周围埋伏的捕快迅速向前铐住了鱼玄机。

几日后，菜市场上即将处决鱼玄机。跪在法场之上的她看到了人群中的温飞卿，她用尽所有力气瞪着她。

温飞卿身边有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鱼玄机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小姑娘。

“师傅，听说人死后，他一生所经历过的事，都会迅速在脑海里闪过。是真的吗？”女孩问道。

“这个，我没试过，不知道啊。”温飞卿答道。

此时温飞卿用手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而鱼玄机看到的是下雪了，她从大门里钻出来，看到一个抱着剑的男人在雪地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