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生

作者: 嘟嘟侠女 | 来源:发表于2019-03-17 21:49 被阅读163次

       今年的年会是在一个很出名的风景区。

        微信群消息闪个不停,末末设置的免打扰模式,短短一会儿已经已经显示上百条消息了。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四星级的假日酒店,篝火晚会,烤全羊,末末却是意兴阑珊,她把白瓷盅里的水咕咚咕咚喝完,又去了一趟卫生间,才在公司发的Excel里填好自己的信息。是否参加年会,是,是否住宿,是。

    他的名字就排在她的下面,避也避不开。

        回家的时候,男朋友正在床上打吃鸡游戏,姿势也没有动一下,家里有一股异味,她皱皱眉,打开了窗户。

        武汉的天空灰蒙蒙的,雾霾让人有一种冬眠般的困倦,租的房子在高层,当初喜欢这房子正是看上它宽阔的视野,只是后来才发现,繁琐的生活里,你很少会想起来要去窗口多呆一会。

       “我们公司周末开年会” 她一边打开衣柜挑选合适的衣服一边说,男朋友没有吭声,她又补了一句,“公司不让带家属,真烦。”

        后面这一句是为了照顾男友的情绪加的。

      “卧槽,快来扶我一把啊,我中枪了。”男友对着paid十分激动地说道,又是那个吃鸡的游戏,不过今天她并不抱怨,她认真把地板拖了,还把四个垃圾桶里的垃圾都清理掉,许久不用的豆浆机也清洗出来,放进了红枣和黄豆,预约了第二天的豆浆。

        洗澡的时候她格外仔细,新开封了一瓶沐浴露,架子旁边是男友的硫黄皂,男友的后背长了很多的红疙瘩,他说是螨虫,得用硫磺皂洗才行,男友说这话得时候她正在吃面,闻言点点头,以后便经常将他得浴巾拿去洗洗。今天的沐浴露是她最喜欢的栀子花香,洁白的泡泡将她的浑身包裹,她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记忆也开始松懈起来,她想起那个下午,那个叫杰的男孩和她一起逛花市,他在偌大的玻璃花房里走走停停,最后拿起了一盆栀子花,

        “还是这个适合你” 他咧嘴对她笑笑,她却不敢接这目光,假意看旁边的一株绿萝,心却跳得十分快。

        彼时她刚有了男友,是暗恋了两年的同事。

        算命的说她,“一生少桃花,婚姻晚,内心过于早熟”,就冲着他说内心过于早熟这句话,她便信了这算命的,连带着相信了他说的好的与坏的,她确实内心早熟,过于敏感。但桃花少倒是真事,她初中发育之后就没有再招过异性的注意,那时她去县城读初一,过年回老家吃了几场酒席,那个小学坚持追了她一年的男同学写来羞辱信,说她进城读书后“又胖又丑”,让人失望,末了补一句,但是我不介意你长丑了。末末气得把信揉碎了,直到现在那男同学的孩子都打酱油了末末也没有原谅他,因为此内心也落下了自卑的种子。虽然自卑,但是暗恋的对象倒是没有间断过。到了最后,末末也没有总结出自己喜欢的类型,心动的规律,她时常也会沮丧自己的毫无原则,只需要一个温暖的眼神,体贴的关怀,已经足够她心里留下一个念想,在漫长无聊又孤单的岁月里,臆想出一段风月佳话。

        或许男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她的暗恋对象的,大学毕业两年,末末也还是一个人。那时候他还是部门的同事,末末叫他旭哥,平时交流很少。她只记得有一次大家一起看电影,出了影厅,便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穿着牛仔裤,背着单肩包,见她出来,递给她一杯奶茶,露出温暖的笑,“走吧,就等你们呢。”

       末末走在后面,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心想要是他等的不是“你们”,而是“你”,该有多好,她一直都很想有一个男朋友一起看电影。

       他一直都爱笑,自卑的女孩都喜欢暖男,爱笑的人都暖,这是她一厢情愿的逻辑。

       对一个人有意思之后,大脑会有意无意地观察更多的细节,发现他更多的优点,以此来支撑你的喜欢。很快,末末就收罗了他的一系列优点,喜欢运动,每天中午打乒乓球,身上没有异味,球鞋总是干干净净的,性格温和,工作上犯了错也不会责怪她……

        虽然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也具备了暗恋的基本条件了,末末的第二原则是,决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暗恋他。对她来说,暗恋的目的不是在一起,有那个过程就可以了,原因无他,唯自卑耳。

        渐渐地,记忆过滤掉了大部分的画面和细节,但对某人的情感还在若有似无地发酵着,以时间为酵母,记忆为素材,最后一切都变得难以控制。这之后真正促成末末表白的,是因为旭哥回杭州发展了,两人除了偶尔在QQ上聊几句外,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可能了。直到有一天,末末过27岁生日,看到身边的朋友都晒着幸福,内心不免怅然若失,翻来覆去想了几个晚上,基于对未来毫无恋爱波澜的恐惧,对旭哥沉稳人品的认可,对距离产生的安全感的信赖,认定了表白失败也不会有什么风险,异地表白的好处就是被拒绝也不会尴尬,便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态表白了。

       结果出人意料地好,旭哥说,

       “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他接着说,“我年后回武汉来吧。”

       这时才3月份,离年后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末末已经等不及要将27年积蓄的情感喷发而出,每天就在微信上找男友聊天,甚至打了几天的草稿,遣词造句,修修改改,终于写好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抒情信,男朋友看后撇撇嘴,

       “我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就爱照摘抄这些句子呢。”

       末末的嘴角抖了抖,原以为男友会夸她才情横溢,没想到是这种反应,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钢铁直男吧。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卖弄才情。可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要知道,她天生就渴望有一个文艺的男友,朋友雯有一次打电话来,说自己的男朋友出差坐飞机,打电话给她,“你听,这是飞机起飞的声音。”

       末末一听就苏了,心里羡慕得不行,把这事跟男友一说,男友一脸不屑,“啥JB玩意儿,飞机起飞的声音哄隆隆的,鬼才想听呢。”

       或许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就是这样,哪有谁是完美的呢,末末自我安慰道。异地的恋爱缺少很多陪伴,加之男友话很少,大多数时间都跟恋爱前没有多少区别,但是末末本就是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日子倒也平平淡淡地过了。

       三月里的一天,末末微信里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公司同事,因为工作上的需要,很多时候会有同事加微信,末末没有多想便通过了。

       “你喜欢写东西?”

        这是对方的第一句问候语,不是“你好”,不是“嗨”,末末心里一跳,她很少对人谈写作的事。点开他的朋友圈,居然是几页书的截图,还有他配的文字,“有人星夜赴考场,有人风雨归故乡”,末末一下就惊艳了,这不是同道中人吗?

       这便是与杰的相识了。

       杰果然是个文艺男青年,开口就聊《平凡的世界》,见解之深刻让自诩文艺女青年的末末有些招架不住了,杰很快又给她推荐了《江南三部曲》,末末说喜欢看纸质书,他说,

       “我刚好有纸质版的,明天我给你带来吧。”

        两人虽同一家公司,写字楼却不同,交书的地点就选在中点上,末末看到一个瘦瘦的男孩子,比她高一个头,拎着一个塑料袋,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

       “你可以在上面记笔记哦。” 杰笑着说

       塑料袋里除了书,还有一个橘子,一个苹果,末末扑哧一声就笑了。书很新,末末有些怀疑他有没有看过。

        第一部曲很快就看完了,然后是第二部曲,看到第三部曲的时候,杰说,

       “我这周末要去逛花市,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我也想给家里添点绿植。”

        花市里熙熙攘攘,末末挑了一系列多肉,还看上了两条小鱼,一个小时后,杰的两手就拎满了,一只大鱼缸,一盆栀子,一盒多肉,还有两条在灌了水的塑料袋里游来游去的金鱼。

        末末觉得心情很好,路过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好多干花,一大把一大把的,煞是好看,随手拿起一把,老板娘热情地上来介绍,“妹妹,买一束吧,这花叫勿忘我”

       “勿忘我”她重复了一句,脸上有些不自然,懊恼自己为何要多此一问,故作镇定地将花放回桶里。

        他却笑盈盈地把花重新拿出来,老板娘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生意人,立刻又凑上来说道,

        “帅哥,买一束吧,送你的女朋友。”

        末末有些尴尬地摆手,还不等她作出解释,杰已经在扫老板娘的微信二维码了,

       “肯定买呀,你选两束吧,末末”他偏头看向她,笑得有点痞气,末末只得选了两束,灿烂的小花,一束红的,一束蓝的。

       “这花保存一年都没有问题”老板娘眉开眼笑地对着他们的背影说道,

        真是老套的情节啊,末末抱着花站在路边,杰叫了滴滴打车,司机还要一会儿才能到,末末在有点混乱的脑袋里胡乱抓了个话题出来,

        “你教我Python吧,我年后想跳槽。”

       “好啊,那你叫我师傅吧”

        “哈哈哈”末末尽量笑得很大声,彼此都转过了头,看着路边杉树投下的影子。

          回去的车上,杰对女司机说,

        “师傅,麻烦你把车窗摇上来,我朋友有点冷。”

        末末又慌忙地摆头,女司机缓缓地把车窗摇了上来,末末把手里的花枝捏紧又放开,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手心已经有青白的印痕,。

        第二天,末末还在床上睡觉,杰打来电话,约她去场馆打乒乓球。末末最喜欢打乒乓球,匆忙梳洗了一会就出门了。等到了人流汹涌的地铁站,他突然把手伸过来,一幅要牵她手的样子,末末慌忙忙把手背在身后,他把手伸了回去,两人站在地铁门外,末末突然说“系统挂了,领导叫我回公司一趟。”

        “我不会放弃的。”回家的路上,他在微信上如是说。

    末末有时候想不通,为什么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月老没有想到她,这会儿凑在一起,她着急拒绝的原因是内心感觉到杰更适合她,她想要的体贴杰能给与,她想要的灵犀杰也可以提供,但她有男朋友了,男友并没有犯错,甚至为了她要来武汉发展。

    第三部曲看得很慢,末末已经断了和杰的联系,还没看完的时候,男友便邀请她去杭州玩,末末便一心收拾起行装来。

    男友说要带她去看西湖的音乐喷泉,末末赶忙找出早已准备好的白裙子,裙子是镂空的,刚好勾勒出她的腰线,当天的天气有些冷,末末咬咬呀,冷算什么,还有什么比西湖边白衣飘飘的样子更能让男友心动呢。

    赶到西湖的时候,早已有很多人等候在湖边,男友带她坐到了湖边的椅子上,便玩起了消消乐,头也不曾抬起来一下,“等着吧,还有四十分钟就开始了。”

    西湖的风景确实醉人,她看着游船往湖心驶去,看着婴儿车从她的左边走过来,小孩子拿着风车跑过,警察站在湖边阻止行人靠近,婴儿车又从右边推了过去。

    西湖的渡轮上已经人满为患,远远看去,像是沙丁鱼罐头里挤满的小鱼。落日与湖那样近距离地镶嵌在眼前,末末一个人倚着栏杆远望,男友依旧沉侵在消消乐里。拿出相机自拍,表情怎么看怎么奇怪,最终还是都删了。凉风通过镂空的裙子与她立体接触,后来又夹杂着小雨,她冻得瑟瑟发抖,抱紧了双臂。终于音乐响起来了,男友抬起头了,喷泉在人们的呼声里冲了上去,男友转过头来看她,“很漂亮”她对他说道。男友的头专心致志地随着喷泉转动着脑袋。她的头没有仰起来,她只看到男友的外套,她想起了那个下午,那个轻声请求司机摇下车窗的人。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忍不住想,许仙和白素贞真像小说里写的那么美好吗。

    “我年后就去武汉吧” 回去的路上,男友突然说道,末末神思恍惚,闻言啊地一声抬头,男友依旧看着眼前的路,“我们还是早一点把婚事办了。”

    “你父母同意你过来了吗?”

     “他们管不住我的。”

     “我是一个很闷的人,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他说得那样真诚,真诚得让末末觉得心里的小失望是多么不善解人意,于是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这之后一年,男友就来武汉了,然后一起住到了现在。

    年会的会场总是让人昏昏沉沉,今年末末没有和杰分到一桌,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隐隐失落,这感觉令她烦恼。吃罢晚饭,便是要去篝火晚会的地方了。行政的小姐姐通知大家去酒店楼下等车。

    下楼的时候,酒店外面站了很多同事,大家零零散散地站着。末末不敢东张西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与那个身影碰在一起,也不敢用余光去搜索他的位置,因为不知道,才可以自在一些。

       小城的夜晚带着潮湿的清冷,末末穿着橙色的羽绒服,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目光顺着青石板的格子间流淌,公司的人在酒店外渐渐聚合,人开始多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打发时间。末末一个人站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是太冷了吧,车子怎么还没来呢,自己的身高似乎在哪里都有些显眼,她不自觉地走下了台阶,离她最近的谈话小圈子正在讨论今年的奖品,这是一个很好融进的话题。

    “这个抱枕也是奖品吗?”末末着对面男生手里拿着的礼品问,男生的手里拿着一个奖杯,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是啊,黄牛奖”男生试图用语言掩盖自己的喜悦。

    “小子不错啊,敬你是条老黄牛。”丽姐在旁边大声说着,她是个性格豪爽的女子,周围人都笑起来。

    就在这说笑的时候,末末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一转头便瞥到了人群里的他。

    站在离她七八米远的地方,中间隔着三三两两的人。

        她把目光迅速收回来,又移了回去。

    杰一个人站着,嘴上吸着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淡青色的烟雾在寒冷的空气里浓重了许多,他眉头锁着,并没有与身边的人交谈,眼睛望着前方的空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眼前小圈子的交谈还在继续,不时又发出一声声大笑,末末也跟着笑,心里却空落落的,寒意也乘机钻了进去。

        原来他抽烟啊,末末没有想过,那样儒雅的他也会抽烟,高中的时候她喜欢抽烟的男孩,觉得酷酷的,大学之后就觉得毫无风度,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怪怪的。

    身边的人聊了什么,末末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他抽烟的样子。他有没有看见我呢,可即使看见了又如何,其实她很想和杰说说话,可是又不敢,怎样的表情都觉得虚假,她知道,他亦不会主动找她,过去的一年,她从未回过他一条消息,渐渐地,他也就不发了。

    不一会儿车到了,运营的小姐姐在前面大声挥着手,“大家找好自己的车,不要上错了。”

    人群开始往几辆车走去,末末也随波逐流地前进着,不知道他会上哪一辆,心里祈祷不要让彼此遇见,她紧跟在丽姐的身边,心不在焉地听丽姐说着自己的趣事,目光未敢在任何一个人影身上辨识,僵硬地在人群的缝隙里跳跃。

    “你知道吗?我去西安那会,一个人吃了三碗胡辣汤,旁边的人都看傻了。”

    丽姐带着她钻进了1号车,嗓门依然不减。

    车厢里光线并不好,末末低着头穿过一排排座椅,只有最后几排还有位置,她跟着丽姐往那里走去。

    一坐下来就傻眼了,前排靠窗位置的不正是杰吗,他一个人看着窗外。

    “哎,你知道吗,我们组那几个男生,连个阳光普照奖都没中,就余浩中了个体重秤,贼傻屌了。”

    丽姐刚坐下就说开了,爽朗的笑声在车厢里很显眼,前排好几个人都转过头来。丽姐很满意这种效果,她每说一句话,都会往周围的人扫一圈,以确定大家都在听。

    末末往四周看了看,有些绝望,离得最近的只有杰,别的同事离她们还隔了几排,这样的话,能够配合丽姐的笑话演说的,只有她了,丽姐绝不会安安静静地坐车的,这点她十分确定,然而她此刻只想当个隐形人,她只祈祷杰没有发现自己,只要他不突然抬头的话,大巴的座椅完全可以隐藏她。

       一旁的丽姐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末末时不时回一个安静的笑容,杰始终都望着窗外,他身边的座位空着,末末不知道他是否也是一个不太喜欢和人交流的人。

    车子缓缓地往前开着,车内没有开灯,外面商铺的霓虹灯不时照进来,有一些雨丝打在了车窗玻璃上,这趟路还要二十分钟,或许我可以装睡,末末想着,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上来,闭上了眼睛。

     “你有没有闻到一丝怪味”,丽姐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这是个问句,末末似乎不能再装睡了,睁开眼睛,车厢里的确有一股怪味,她点点头,依旧没有开口,灵机一动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你不舒服吗,怎么上车就没见你说话。”丽姐一脸关切。

    “我没事”,末末终于耐不住小声说道。

    那个头顶动了动,竟往后转了过来。末末的心跳一下变快了,表情迅速调整着,在几句开场白之间选择。

    然而他的目光竟没有越过座椅,他只要抬一抬身子就可以看到她,末末的心跳着,犹豫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已经在脸上荡漾开来,她看到他的身体往后偏了,僵持了几秒,他又很快地转过头去,这一次,他把卫衣的帽子盖在了头上,蓝色的。

    如鲠在喉,末末的嘴张着,像一条竭力呼吸的鱼。

    丽姐依旧在兴奋地说着什么,然而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汽车继续往前行驶,车两边是一排排的树林,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如那不可捉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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