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声明：本文源起于听复旦大学中文系郜元宝教授讲解张爱玲的作品《色戒》，听完讲座后重温张爱玲相关资料时，我把所思所感一并整理成文。老师讲座部分几乎保留原话，相关版权不属于本文作者；本文还对原著作品有较多引用，也不拥有这些内容的版权，特以引号加以标识。
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样，开始关注张爱玲的这部作品，是因为看了李安轰动一时的电影《色戒》。之所以轰动，主要原因是其大尺度镜头，刚出道的汤唯因此而饱受争议惨遭封杀。然而，原著作品本身到底有什么意义，作者张爱玲想通过它向读者传达什么信息，作品背后有什么故事，这些问题可能就很少有人思考了。
这篇仅有20页篇幅的短篇小说在张爱玲厚厚的文集中实在不起眼，而且由于写得晦涩费解，不易吸引眼球，像一颗小纽扣，淹没在张其它响亮的名篇华服中，如《倾城之恋》、《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
多年前读张爱玲文集时《色戒》我是读过的，但只是走马观花就匆匆埋头于下一个故事了，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后来看完电影又找出来重看了一遍，但也只是对故事本身和王佳芝这个角色多了一点了解，为她的死感到不甘与痛惜，仅此而已。
直到前不久听到老师解析《色戒》的这个讲座，又经过之后的一番查阅思考，才了解其背后作者的用意，而且解答了我之前一个疑问，这些都和那个曾和张爱玲有过姻缘的男人胡兰成有关。
尽管知道这些和我的生活八竿子也打不着，而且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写下来因而可能被扣上“吃饱了撑的”的帽子，但充分满足了我“心系天下，胸怀八卦”的好奇心与求知欲，还说不定其他张迷也有此同问，是为记，且分享。
且听老师的讲解——
“张爱玲想通过《色戒》传达什么信息？”
一、要读懂《色戒》，首先要了解它的创作背景：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公布了惩办汉奸的条例，其中也包括文化汉奸（周作人就是在那时被作为文化汉奸锒铛入狱的）。张爱玲情况不妙，不仅因为在上海沦陷时期她发表文章的很多杂志都有日伪背景，更重要的是她与汪伪政府要员胡兰成的关系，在很多人眼里，这是“文化汉奸无疑”。
即使特立独行、傲视舆论如张爱玲，面对如此大是大非的问题，当然也不能沉默。“汉奸”之名，始终是张爱玲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1946年底，趁着短篇小说集《传奇》出增订本，张爱玲写了一篇文章《有几句话同读者说》，澄清自己绝对不是文化汉奸。她解释：1945年确实收到过日本占领军主办的“第三届大东亚文学会议”的邀请，但她拒绝参加，并且出示了辞函。之后还写了一篇散文《中国人的日夜》也收入《传奇》增订本，再三强调对中国的热爱。但对与当时正四处逃窜的汉奸文人胡兰成的敏感关系，始终保持沉默，称“私人的事用不着向大众剖白”，这就给世人留下了无尽悬念。
1978年，《色戒》出版于台湾，终于打破了三十年来的沉默。《色戒》起笔于1953年，之后反复修改一直未见于世，那么问题来了：
第一个问题：为何这篇小说反复修改、时隔25年才发表？
《色戒》并不是一部背景简单的小说，虽为虚构，但有一定的纪实成份，或者说是影射。简而言之，“由于题材的特殊，由于自身身份的敏感，由于曾被攻击打压的过往，由于要重新解构原本是特工暗杀事件为男女情欲的‘张爱玲式的戏码’，所以张爱玲大费周章地‘改写’这个故事，一遍又一遍。”（参考蔡登山著《张爱玲色戒》）
另一个原因，我猜想，也是由于时光足以冲淡一切。《色戒》发表时，张爱玲的第二任丈夫赖雅也已去世，57岁的她历尽沧桑，重回孤寂，才能冷静清醒地回看百感交集的过往。我愿意把“戒”字理解为张为自己所有情感经历划上的句号，之后的她在美国离群索居，孤独终老。放在作品里，“戒”一字多义，实指为小说里多处出现的道具——戒指，以及最后让王佳芝产生爱情幻觉而丢了性命的“粉红钻戒”，意指为王佳芝在此次行动中犯了色戒，丢了性命，又指她作为一个缺乏经验的非专业特工，在全程中高度戒备的心理状态。
关于《色戒》张爱玲自己曾说：“这三个小故事（指《色戒》、《相见欢》、《浮花浪蕊》）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多年，……，一点都不觉得这期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可见，这部作品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之重，因为这部作品投射了她自己的情感，和她自己有着强烈的精神共鸣，甚至借此表达她的爱情观“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参考蔡登山著《张爱玲色戒》）
（写到这里，我忍不住要出戏说句题外话：“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这句话，说的不就是我嘛，为了写文章，不惜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哪怕没有多少人阅读或点赞，也乐在其中，压根不问付出值不值得，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为何选择此时发表？
主要动机是，当时胡兰成到处流落，到了台湾，颇受欢迎，非常活跃，并且屡屡提到当时已在美定居的张爱玲，这令张非常不快。
张爱玲选择此时出版《色戒》，其创作动机是作为对这笔旧账的彻底了结，也为自己的那段历史做辩护，表明对胡兰成的态度。
但是张爱玲做得非常微妙，既要适当影射她和胡兰成的往事，否则就无法了结旧账；但又必须有所化妆，不想太抛头露面。
二、小说是怎样化妆的?**
经过以下这番特意化妆，张爱玲将自己与小说人物王佳芝区别开来。
1、女主王佳芝就读于岭南大学 vs. 张爱玲于1939年夏到1941年底香港沦陷之间，在香港大学读书。
2、王佳芝是广东人 vs. 张爱玲是上海人。
3、王家芝和易先生在现实中另有原型，他们的故事脱胎于1939年国民党中统女特务郑苹如暗杀大特务大汉奸丁默邨 vs. 张爱玲和胡兰成则同为文人。
4、王佳芝的英文“不大通” vs. 张爱玲英文水平很高。
三、但小说中又涉及很多真实的历史往事：
1、易先生家“挂着土黄厚呢的窗帘……周佛海家里有，所以他们也有。”张爱玲认识胡兰成之前曾与女作家、也是张爱玲的好朋友苏青拜访过周佛海，或许她真的在周家见过那种窗帘。
2、小说中汪伪政府要员周佛海（后作为汉奸被枪毙）和易先生有冲突。真实中，胡兰成追随汪精卫，也与周佛海不合。
3、易先生在香港发迹，胡兰成起初也是因为在香港写大量政论文章被汪精卫赏识。
4、王佳芝最初是在香港靠近易先生准备刺杀的，张爱玲在香港读书时虽未与胡兰成有交集，但却有曾同在香港的缘分。
5、胡兰成与易先生都频繁往来于住家地上海和工作地南京之间，当时汪伪政府很多要员都是这样。
6、易先生一介武夫却有绅士派头，显然就是胡兰成的影子。（这点我不是很明白，胡兰成不是文人吗，怎么是一介武夫？）
7、王佳芝在珠宝店暗杀易先生前突然改主意，放走了他，并且确认周围埋伏的地下工作者没有开枪才放心，这种对背叛她的人的牵挂，也符合胡兰成在逃窜浙江、福建两地时，张爱玲并没有因两人恩断情绝就中断对他的接济和帮助。
8、易先生与胡兰成的共同点：对他们所爱的女子，一旦情况有变，就毫不留情地抛弃。
除了以上几点，我觉得还有一点就是他俩的年龄差。胡兰成长张爱玲15岁，小说中虽未写明易先生比王佳芝大多少岁，但从王佳芝还是女学生，而易先生已身居要职、步入中年，可以推算他也大概长她十几岁。看了下文，你就会明白年龄差这个因素是不可不提的一个要点。
所有这些与事实有关的叙事，尊重历史，意在提醒相关人等包括胡兰成，上述巧妙的化妆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暗示。所以，张爱玲写得可谓是机关算尽、煞费苦心。因此，《色戒》不是简单的纯粹虚构的作品，而是有大量纪实性的因素。但无论虚构还是纪实，最后都指向张爱玲必须了断她和胡兰成30年前的这笔旧帐。正如她在《金锁记》的结尾所言，“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既然她的动机是借小说人物王佳芝和易先生跟真实生活中的张爱玲和胡兰成之间虚虚实实的对照，来表明她对胡兰成的态度，来了断他们的旧帐，对自己的过去进行辩护，因此，读《色戒》的关键在于看作者张爱玲对那个影射胡兰成的易先生的态度。来看以下几场戏：
第一场戏——
王佳芝和易先生在珠宝店，“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脸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这令王佳芝恍惚之间觉得“这个人是真爱我的”。于是一念之差，她放走了易先生，让这次精心策划两年之久的暗杀汉奸行动功亏一篑，宣告失败，同仁们被一网打尽。
易先生是真爱她吗？来看那时那刻易先生的内心戏，原文如下：
“他不在看她，脸上的微笑有点悲哀。本来以为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样的奇遇，当然也是权势的魔力，那倒还犹可，他的权力与他本人多少是分不开的。对女人，礼也是非送不可的，不过送早了就像是看不起她，明知是这么回事，不让他自我陶醉一下，不免怃然。陪欢场女子买东西，他是老手了，只一旁随，总使人不注意他，此刻的微笑也丝毫不带讽刺性，不过有点悲哀，他的侧影迎着台灯，……”
对照两人的内心戏，可以明显看出易先生的“自我陶醉”、“证明自己人到中年还有魅力”的得意之情，却让她误以为是“真爱”，这难道不是王佳芝的一厢情愿么？
第二场戏——
易先生恩将仇报，狠下杀手，把王佳芝和她的同伙一网打尽（原文为“他一脱险马上一个电话打去，把那一带都封锁起来，一网打尽，不到晚上十点钟统统枪毙了。”
之后易先生的另外两段内心戏——
“他们那伙计里只有一个重庆特务，给他逃走了，是此役唯一的缺憾。”
——言外之意是捕杀王佳芝算不上他的缺憾。
当然小说也写道，易先生对王佳芝的死并非完全无动于衷，但并不是怜惜所爱之人的香消玉损，而是为自己遗憾不能继续榨取她的灵与肉。这是他的另一段内心独白：
“不然他可以继续把她留在身边，‘特务不分家’，不是有这句话吗？“、“她临终一定恨他，不过‘无毒不丈夫’。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
——从这段独白，我们能看到一个自以为是、风流自赏、自私荒谬的渣男，只要对胡兰成略知一二的读者，都会感觉到这一点与他高度相似。
作者躲在易先生背后，让他现身说法的几段心理描写，已经足够暴露易先生所映射的真实生活中的胡兰成的卑鄙和龌龊，因此足以了断她与胡兰成之间的那段姻缘。
我觉得老师的上述分析和推断符合逻辑和我读《今生今世》时对胡兰成的感觉。胡兰成在这本书里写了和他有过关系的八个女子，所占篇幅大致均衡，用力如此平均，真符合他自言的“不做选择”。不知是否出于女人的敏感，我很反感胡兰成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沾沾自得之意，不过他的才情和文笔的确令人佩服，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能大言不惭，把自己的滥情无耻写得这么纯情真诚。
在我看来，胡兰成对张爱玲的感情不是爱，欣赏和喜欢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是自我陶醉和得意，是对张才华和身世的攀附。也许他这样的本性，对每一个女子都是真心喜欢但都算不上爱，他咋不改名叫“楚留香”呢？
所以，多年前读完《今生今世》时，我就纳闷了——
清醒洞明如张爱玲，又怎会爱上这么一个花心渣男？她对胡兰成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先来读王佳芝的这几段心理独白：
“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的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样就算是爱上了。”
“跟老易在一起那两次总是那么提心吊胆，要处处留神，哪还去问自己觉得怎样。”
”只有更觉得是他们俩在灯下单独相对，又密切又拘束，还从来没有过，但是就连此刻她再也不会想到她爱不爱他……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这个人是真爱我的……“。
讲座里老师的分析部分回答了我这个问题：
可见王佳芝对易先生只不过是一念之差、恍恍惚惚的感觉，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斩钉截铁的爱。但到了电影里，却用大量床戏来给王佳芝对易先生的爱情以及最后放走易先生做铺垫，这对原著是不可原谅的篡改。
但即使是这么一念间的爱，张爱玲也没有抹杀、不轻易放过，而是索性写道，王佳芝确定同伴们没有朝易先生开枪，才离开珠宝店，但是王佳芝对易先生的情义也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到了电影里，王佳芝被老易绑赴刑场后，仍然像易先生所希望的那样，认定自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另外，原著中王佳芝离开珠宝店，上了一辆三轮车后，和车夫说的是“去愚园路”（一个亲戚家暂时躲避），电影却改编成说“去福开森路”（她和老易曾经的爱巢）。王佳芝被杀以后易先生坐在她床上睹物思人，好像是为了没来得及救她而伤心欲碎。读懂了原著，再来看这些改编，就觉得挺扯的，至于导演为什么要做此修改，肯定有他的理由，咱们不去猜测，也非本文讨论范围。
总之，张爱玲想通过《色戒》表明她对胡兰成的态度，分两方面：一方面是通过心理描写暴露易先生的本性，同时又如实写出王佳芝对易先生哪怕是一念之间的爱，暗示她曾经爱过胡兰成，但绝不是什么天长不久、至死不渝的爱。更重要的是，她对胡兰成早就清清楚楚，尤其后来只剩下鄙视而已。这样的了断后情，也算是恩怨分明。
但上述老师借角色分析张爱玲自身的情感，对于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毕竟不够全面和深入。
经过此番查阅思考，我自己终于找到了清晰的答案。
《色戒》的公认原型是1939年的中统女特务郑苹如“刺丁案”，关键时刻丁默邨逃走是出于职业特工人员的机敏，而《色戒》却把它改写成是出于王佳芝对他的爱被放走了。两起事件性质完全不同，张爱玲为何要做此改编？这是张爱玲惯常的“反高潮”手法，出于女性“爱情至上”的心理——女人可以为她爱的男人献出一切，而男人却不会如此，这也是她和胡兰成的现实爱情。读懂了这里的无奈，我们也就理解了《色戒》一名的含义，情之戒，情之不可戒，都是女人的宿命。
《色戒》原型中统女特务郑苹如
胡兰成长张爱玲十五岁，才情洋溢，颇有风流自赏的名士做派，又经历人事沧桑，见多识广，阅历丰富。而且阅人无数，我觉得用“情场老手”来概括应该不为过，对当时才23岁的张爱玲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张爱玲曾在一次记者访谈会中说过自己理想中的丈夫“我一直想着，男人的年龄应当大十岁或是十岁以上，我总觉女人应当天真一点，男人应当有经验一点。”
而张爱玲，看文字觉得她清醒精明、洞察世事，但现实中她性格孤傲冷僻，生活圈子狭窄，不善交际，并没有丰富的人际处世经验，尤其不问政治，我觉得可以说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人。
关键是，胡兰成还是她的初恋，面对他的爱慕追求、赞美宠爱，她很快就深陷其中。他俩于1944年2月4日初相见，不到半年，于1944年七八月间就“闪婚”了。骄傲如她，甚至会写这样的话赠予胡兰成“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胡兰成给她写的一封信，让她引为知己，觉得胡颇能懂得自己，所以回信“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成为日后广为流传的名句。
他俩给世人留下另一句脍炙人口的名句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1944年，张爱玲与胡兰成签订婚约，文曰“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前两句出自张爱玲，然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八个字，出自胡兰成之手，又是何其讽刺——
且不说他俩热恋时胡兰成已有妻室，而且和张爱玲结婚以后也继续他的处处留情、身拥数美：小周、范秀美……而且以“不选择”的荒唐之说拒绝张爱玲对他专一的恳求。这令张爱玲无比感伤“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张爱玲越来越看透胡兰成的为人，对他更多的是反感和鄙视，后来终于心灰意冷。但在胡兰成各地逃亡躲避抓捕汉奸之风的途中，张爱玲依然因他有难不时接济帮助他。直至47年6月胡已脱险，她才写信给他，彻底了断和他的关系，“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时惟以小吉故（“小吉”为“小劫”的隐语，指胡兰成有难），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此等仁至义尽，恩怨分明，是张爱玲的作派。
骄傲才华如张爱玲，也会为了爱情如此低到尘埃里，如此感性盲目，同样是民国大才女，仅从这一点看她远不如林徽因的理智清醒。虽说“冷暖自知”，张爱玲肯定也从她和胡兰成的爱情中获得过极大的幸福感，虽说张爱玲自言“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但从世俗、外人的眼光看，她的婚姻是短暂的、失败、不幸的，而林徽因和梁思成的爱情是令众人艳羡的典范。两者固然有天性的差别，但我觉得更根源的原因在于原生家庭的成长环境，张爱玲虽然出身名门，但童年缺乏父母关爱和安全感，而林徽因有一位亦父亦友的开明父亲。这一点值得所有为人父母的我们警醒借鉴。
大学时我曾经疯迷张爱玲作品，原因很肤浅，主要是被她特立独行的做派和那些“炫酷”的金句所吸引，希望自己也能如此特别和令人瞩目。时隔20多年，在写本文过程中重新翻看她的作品和相关资料，已至中年的我早已放下对“特别”和“名气”的执念，阅历让我更加懂得和珍惜当下平凡的幸福，所以对她不再有崇拜，反倒多了些同情与理解。
张爱玲的两个选择让她收获了爱情和盛名，也让她付出了惨痛代价。一个选择是胡兰成，另一个选择是在当时（1943年到1945年）那么复杂危险的政治环境下，她不听郑振铎、柯灵等人的劝告，依然坚持“出名要趁早”的主张，把众多作品纷纷发表于大多数都是与“日伪”有染的杂志报刊，于是声名鹊起，红极一时，至今依然文名显赫。然而，这样的爱情和盛名让她陷于“汉奸”的舆论指责，幸好她在1955年去了美国，如果留在国内，以她的背景肯定活不过文革。对这两个选择，不知日后张爱玲回首往事时有没有过后悔，如果时光倒流，她会不会做出不同选择。但我想，性格即命运，纵使一切从头再来，走到那一步，她未必会做出不同选择。人生就是如此，总是得失相伴，只要你的所得确是你想要，你的所失你又能承受，就是值得。
到此，你也可能会问“老师怎么能确定张爱玲就是这么想的？”，其实这也是我以前读作品解析时经常会有的疑问，专家老师们都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像是那么回事，但他们怎么能确定作者也是这么想的？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好纠结呀。直到后来我读完毕飞宇的《小说课》，才算解开这个心病。
毕飞宇在本书序言里写道：曾有读者问他分析别人小说“你确定作者这样写就是这样想的吗？”，毕飞宇是这么回答的，“我不确定，作者是怎样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关心作者，我只是阅读文本。阅读小说和研究小说从来就不是为了印证作者，相反，好作品的价值在于激励想象，激励认知。仅仅从这个意义上说，杰出的文本是大于作家的。读者的阅读超越了作家，是读者的福，更是作者的福。”
从此，我不再纠结于信与不信，任何老师专家的解读都只是一个参考，一个角度。更重要的是，作为读者，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思考和感受的？说到底，读书是一件很私人化的事，因为它激发和链接的只能是你自己的情感和经历，这点任何其他人无可替代。
参阅资料：
- 《张爱玲文集》之《色戒》
- 《张爱玲文集》之《羊毛出在羊身上——谈《色戒》）（写于1978年11月，回应域外人批评《色戒》）
- 《张爱玲文集》之《中国的日夜》
- 《张爱玲传》（余彬著，海南出版社）
- 《论张爱玲的小说》（傅雷）以及张爱玲的回应《自己的文章》
- 《遥寄张爱玲》（柯灵）
- 《张爱玲色戒》（蔡登山）
参阅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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