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什么时候见到那个家伙的，或者说，它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你的生活的。”
我放下手中的笔，如是问道。
“很久……很久了，大学报到的第二天，我就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暗中观察我。一开始只是若有如无的视线，但是最近越来越强烈了，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即使是蒙上被子也能感觉到那种压力。我真的不是有什么妄想症，医生，请你相信我！”
对面全副武装满脸焦急请求认同的女孩叫秀秀，而我，是她的心理医生。
半个小时前，我站在锦江咖啡馆的门口，粗略的浏览昨天整理的资料。
名字：秀秀
职业：在校大四学生
症状：感觉自己被偷窥，极度敏感，缺乏安全感。
原因推测：被害妄想症、学习压力大、幼年经历
壹
我叫易小光，之前当过几年警察，现在是一名心理医生，开了一间心理咨询所，也没什么名气，客户主要是朋友推荐，勉强度日而已。
昨天上午，我的一个老同学梁文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有一个小友，最近心理上出了点问题，想让我帮忙看看，费用他出。
梁文是我大学室友，毕业后留在这个城市打拼，现在混得也不错，在行政部门工作，有车有房，家有娇妻，儿女双全。我主要的客户都是他介绍来的，这个忙肯定是不收钱也得帮啊。
走进咖啡馆，往里面瞥了一眼，在最角落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焦灼不安的往四处看，视线碰撞的时候，黑衣黑帽的人站了起来。我走过去，跟刚摘掉口罩的漂亮女孩握手并进行了自我介绍。
我向服务员要了两杯咖啡，谈话正式开始。
-你可以简短的向我说明一下你的情况吗。
-我，怎么说呢，我的身边有一个怪物。
女孩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前倾身体压低声音如是说道。
-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一开始的时候，我经过一个下水道，就觉得里面有人在看我，我以为有工人在里面维修什么东西，就往里面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电线，我就有一点害怕。然后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还是觉得有人看我，我问室友有没有这种感觉，她们都说没有，我往窗外一看，就是白天的那个下水道，井盖还没有盖上。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从那里走了，回到宿舍也是第一时间拉上窗帘。
-那你之后还有那种感觉吗。
-拉上窗帘之后好了很多。那种感觉得有半年没有出现，可是后来我发现事情不对。
有一天，我整理自己的东西，发现了一本日记，不是我的，也没有人认领。然后我就打开看了看，前面还好，都是那种今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开不开心的普通日记，然后我翻到最后一页。那上面写着……，写着……”女孩的情绪有点激动，像是着在压抑着极大的恐惧一样。
“写着，今天那个家伙从下水道爬出来了。”
“我当时汗毛就全部都竖起来了，感觉身边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我当时扔下日记就往想外跑，但是门被锁住了，是我室友不小心把握锁在了屋里，她们事后也跟我解释了。”
“那天是我人生中很可怕的一天，我藏在被子里，把耳机放到最大的声音，然后我就还得睡过去了。”
“所以最后那本日记，到底是谁的，你知道了吗。”
“我后来问了我的舍友，我们宿舍原来是有八个人的，因为我大一开学报道的时候晚来了一天，所以我不知道，那个女生来报道的时候，被楼上掉下来的水泥板给砸中当场身亡了，学校解决得很利索，立即封锁消息，跟家属协商赔偿。那个女生的行李一开始就放在我的床上。”
“她们帮我分析了一下，最后一页的日期就是开学报道那天。所以我感觉到的那个家伙很可能跟这个是同一个。”
“我心里面一直都有一个疙瘩，我是不是那个家伙的下一个目标。”
“我想问一下，之前你一直提到那个家伙，但是没有说具体遇到的时间。我想，或许在时间上跟你的自身经历对比一下，会找出症结。”
“你能说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见到那个家伙的，或者说，它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你的生活的。”
我放下手中的笔，如是问道。
“真的是很久……很久了，是在大学报到的第二天，我就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暗中观察我。就像我说的，一开始只是若有如无的视线，但是最近越来越强烈了，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即使是蒙上被子也能感觉到那种压力。我真的不是有什么妄想症，医生，请你相信我！”
对面漂亮的女孩因为焦急而不自觉得提高了音量，引得旁边的人都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示意她静下来。
“作为你的医生，我想了解一下你在大学期间发生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那个怪物不可能凭空出现，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内心的映像。”
“不，医生，那个家伙不是我臆想出来的，那本日记可以证明，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万一那本日记是假的呢。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室友为了恶作剧写了一本家的日记来吓唬你。从你之前的话里，你的舍友们好像是知道那个怪物的事情的。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超自然现象，你看不到的恐惧，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对面的女孩低下了头，眉头紧皱，手紧紧的攥着杯子，好像在慢慢接受一些自己本来就意识到但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
天渐渐昏暗下来，我们两人分手道别，她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腰杆挺直的时候，却又那么一瞬间像极了要英勇就义的狼牙山五壮士。
我想去叫住她，抱抱她，跟她说一声好好地。但是我想我拉不回一个最后勇敢的懦弱的人……
贰
第二天中午，在我入目皆白的心理咨询室的电视上，我看到了一条新闻，【女大学生深陷裸贷陷阱，不堪其扰最终自杀】。
昨天分开之后，我在想她回去会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比如跟室友打一架、火烧宿舍或者出来报复社会，没想到还是像我一开始想的那样，她选择结束自己。一个到死都不敢去伤害别人的人，真可怜。
我叫易小光，曾在公安局有一份文职，我的丈夫是一名人民警察，在一次恐怖分子街头袭击中牺牲。我没有孩子，安葬好丈夫之后来到我读大学的城市谋生，我遇见了我的老同学梁文，他听说了我的事情，帮了我很多忙，知道我想重拾之前的专业开个心理咨询所就到处找关系拉客户，我在这个城市基本安稳之后，梁文说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我虽然年纪一大把，但还是单身，工作也说的过去。
我笑笑没说话，把昨天梁文老婆发过来的灭掉小三的消息给他看。对面发福的油腻男人尴尬的笑笑，说我跟你闹着玩呢。
那天早上，梁文给我打电话，说，帮我解决一个人。我在A大找了个女大学生，本来就是你用青春换我的钱，不知道最近受了什么刺激，老说有人偷窥她，没有安全感，说有了我的孩子，还非要跟我结婚，还要闹到我老婆那里去，我先在要钱有钱要面有面，马上就要升迁了，可不能让这个小妮子给我毁了。你去帮我说说她，我跟她说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你要是给我解决好了，你也就不用每天想着欠我人情了，咱俩就还是之前的好同学，
跟梁文撇清关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咖啡馆，那个一身黑蜷缩在角落的女孩立即吸引了我的眼球。没办法，就是对负能量特别敏感。
女孩摘下口罩的时候，我想这个女孩的眼光怕是真的很低，出身也不一定好。不然怎么可能看得上梁文这样一点不帅甚至丑陋的大叔。
女孩张嘴说第一句话，就基本上确定了她在宿舍可能不怎么受欢迎。就梁文给我提供的信息来说，女孩来自南方的山区，唱歌很好，就读在艺术院校。那张脸真的是无可挑剔，虽然不是一眼惊艳，但胜在清新素雅，让人很舒心。张嘴说话，一副烟嗓，就完全跟那张脸不能匹配，而且带着极度的不自信。
我之前也跟艺术类的学生接触过，非富即贵；教育良好；花钱如流水，三者至少占其一。
所以那个贫穷的美人，会成为一切加害的对象。
怪物是不可能存在怪物的，一切都是内心的映像，一切的悲剧都来源于这个城市的恶意。
贫穷的人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总是带有原罪的，他们跟不上别人追求物质的脚步，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去追求内心的宁静。
秀秀很漂亮，可是她很贫穷，不仅仅是在物质上，假如她的意志再坚定一点点，她不会把虚荣心当成自尊心来小心翼翼的守护，不会看见别人故意转发的裸贷链接就直接点进去，不会相信还了钱就把照片删除这种鬼话，不会在照片被偶然浏览网页的同学发现po上网之后，找一个自私的中年男人来依靠，不会在意识到一切之后选择去自杀。
叁
我躺在白色的椅子上，手机铃声响起，接通之后电话那边是梁文的声音，有点难以置信，又有点恐慌。“小光啊，那个小妮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看着我，很渗人，不会是那个死丫头回来找我了吧，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啊，你可得给我治治啊……”
我把手机放在一边，也不管梁文怎么在电话那头喊。
或许那个家伙真的存在，吃人，把所有软弱的心都吞噬，留下那些坚强的家伙藿香伤害，然后它像造物主一样津津有味的看着。
突然想起来，收到丈夫因公殉职的消息之后，我大哭了一场，在办完葬礼之后，我沿着马路 走，我看见西边的天是红色的，那是城市各种光的折射，或者说，那就是城市本身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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