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就送到这吧,老夫还没老糊涂到找不着路回去的程度。倒是你小子,这出来快半年了,你不会真想着到了十六岁要进行血脉觉醒再回去吧?我这趟出来,见了你又没把你带回去,要是让你老爹知道,指不定他要借机到我那闹腾一阵。”
吴淞城东门,龙帝对来送行的几人说到,烎展等人听闻也就停下了脚步。吴文彬和王江涛得知龙帝要回兽境,但碍于有官职在身不便前来送行,只得早早的到君御府匆匆见了一面。
龙帝看了眼小狮子,然后又看向陌子衿,“我就把你留下来了,这小子虽然和他老爹一样混账,但我相信在对女子这一点上,至少比很多人要来得踏实,踏实了就能过日子。你跟着他,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去告诉你阿爹去,我相信到时候依着他的性子,没人敢来救这小子的,哈哈。”
听到龙帝的话陌子衿心中一暖,那日她找到龙帝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没想着真能劳驾龙帝这等人物出马,为她个小女子寻找不知身在何处的狮逍遥。人海茫茫,让她独自一人出来,她还真不知何去何从。没想到龙帝只是听了她一番话便带着她一路寻来,昨日还为她和狮逍遥点破了心中那最后一层薄纱。只是听到后来的龙帝对陌尘尘的调侃,陌子衿也羞涩地低下了头。
众人站在城门外,看着晴朗晨光下,独自行走在城外清冷主道上的龙帝,那双手后负,还略微佝偻了的背影,众人心中皆是升起一股英雄迟暮的苍凉感。那个曾去过天外,战过浩劫的巅峰龙帝,或许在几十年前便已经随着狮逍遥的爷爷狮震他们一起离开了,如今剩下的只是这千年太平的最后一位守望者。
人境正北的燕云,熬过炎炎夏日,方才进入十月便已是秋意盎然,军法院满山的松涛仿佛从不在意这世间寒暑,常年青翠如一,坚韧挺直。
过去的这一月,可以说是整个军法院自成立以来最为热闹与繁忙的时日。每个学员都处在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课堂上各种讨论此起彼伏,还不时有从沙盘推演或军法辩论转变为上演全武行的状况出现。对此,军法院非但没有严令禁止,反而任由事态发展,这无形中更像是在烈火之上浇了一把滚油。而这一切的一切均是源自人境承平数百年来,唯一出现的一场战事,百里域钱塘郡郭槐起事。
那个曾被孙振庆点评,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的郭槐,那个曾被外界普遍认为被百里域当作磨刀石的郭槐。中元节当日,整个人境都在按例祭祀先祖,郭槐也一早率众弟子沐浴焚香,祭供天帝先贤。夜间,钱塘郡外的淇河上,顺流十里处处都漂荡着形态百样的河灯,城中百姓纷纷出城放河灯、焚纸锭,酬谢大地、庆贺初收、告祖祈愿。
突然,一支窜天响箭划破夜空,钱塘郡外主道两侧漫山遍野瞬间竖起无数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和锃亮的刀甲。郭槐所部里应外合冲击城门成功,一夜之间便拿下整座郡城。然后以郡城为根据,进退辗转,南征北战,接下来的两个多月时间,就将钱塘郡二十四城,七百六十八镇全部纳入囊中,所部兵马发展至一百四十余万。
而这当中,郭槐坐镇郡城,他的弟子里有一名叫钟浩源的,随着战事的推进名声威望扶摇直上,如日中天。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游走在战事前线各个战场,前日还在郡东打出一场伏击,今日就已现身郡南上演了一出奔袭,打得那些离城增援或是主动出击的钱塘郡军伍那是叫苦不迭。
为此,钱塘郡一些城主还想出了通过赏金协会或是专门出动了高手的法子想要暗杀钟浩源,但就连坐镇郡城的郭槐一方人都不知道钟浩源到底在哪,下次会出现在哪。
往往是钟浩源经过连夜的奔波鏖战,一脸疲惫地回到郡城,和郭槐等人打了个照面之后就独自回房呼呼大睡。睡醒了又继续单枪匹马出城,前往下一地临时接管所部兵马,谋划下一场战事。
对此,有人说这是郭槐的一个造神诡计,其实根本没有钟浩源这么个人,有的只是顶着这名头的郭槐一众学生。话虽如此,可试想,一个都这么厉害了,还有一群?总之不管怎样,那是越传越玄乎。
而只要有钟浩源大名出现的战场,那必将是一场可奉为典型战例的大胜仗。本来不被人看好的一场书生意气,随着这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事态发展,已经备受八域甚至是五境军法各方的瞩目。
这当中则要数军法院最甚,钱塘郡每天的战报都会被军法院搬上各类讲堂,起初是教习分析各路形势,后来是组织学员进行沙盘推演,预测战事走向,再随着钟浩源的异军突起,他出现的每一场战事,都会被拿来当做典型战例无限放大、丝丝剥离,每一道指令都会被翻来覆去揣摩研讨。
于此同时,本来被称为尚武成风,铁板一块的百里域人,突然间就暴露出这样那样的短板弊端,处处受制、疲于应付、步步败退。
就在这月中旬,百里域域主府突然对外宣称已无力阻抗郭槐进军势头,发布出一道剿逆檄文,恳请人境其他各域和各方势力出兵助剿,任何势力在钱塘郡内所收复的失地均可归为所属,屯员驻扎,剿逆事毕,百里域将派人完成交割。
此举一出,其他七域尚未做出任何回应,但辖内非官方的各路势力却已闻风而动,跃跃欲试。而百里域境内,潜龙榜上位居第二的江湖势力刮风寨更是广发英雄帖,将此次剿逆称为尽展我人境江湖风采的盛世,诚邀各路英雄豪杰前来助剿。刮风寨的大当家,升龙榜上术法排名第七的风准,他的登高一呼,更是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风潮,那些本来还想置身事外,却又无力独善其身的势力也不得不搅进这场风潮当中。
中秋佳节刚过,第一波江湖势力近二十万人就浩浩荡荡开始陆续进入百里,百里官方对这些只要是打着剿逆旗号的势力一律放行。与此同时,刮风寨根据各路势力的到来的先后和规模大小,派出了近千人马为他们一路指引,安排住行。
这二十万人十日之内便全都聚集到了与钱塘郡接壤的花海郡花海城内。
花海郡位于百里域东南,西邻吴乾家乡蓝山郡,北与钱塘郡接壤,再往东南则进入了沐域所辖。花海郡由春至秋,漫山遍野都会开满一种名为十月结晶的彩色花朵。此花花期十月,花期满后便会在花蕊处结出一晶莹剔透的珠状果实,果实包裹种子,待得花谢,种子便会落入泥土,到了来年开春又会发出新芽。如此反复,正如女子十月怀胎临盆产子一般,因而得名。
据传这花海郡自古本是精灵境的属地,是在千年前人族不知如何从精灵族手中拿下划为人境百里域属地的。
二十万人集于一城,而且都是些无酒不欢,无风起浪的江湖人士,整个花海城内顿时鱼龙混杂,热闹非凡。近百股门派势力相聚,自然免不了一些切磋比试,城中大小酒肆餐馆,旅店客栈也因此少不了拆墙掀瓦的损失。
好在花海城官方予以了明确回应,凡是因剿逆豪杰切磋所至损失,经店家向财使府登记在册,再又军将府前往核实之后,一应费用皆有城主府承担。这无形中更是助长了这些过江龙的气势,几乎每条街上、每餐酒后都会有人自告奋勇走上街头,报出名号之后接受各路人马的挑战。
这样的势头持续了近七日,直至该月下旬,刮风寨寨主风准来到这花海城,二十万人方才从群龙无首的状态中安分下来。
风准只带着刮风寨四位副当家的来到花海城,显然是不准备亲自参与此次江湖剿逆了,但是凭着他的江湖威望和百里官方的暗中配合,这近百股江湖势力数日之内便在各种利益诱惑和驱使之下达成了一致共识,二十万人将定于下月初进军钱塘郡与花海郡最为接近的百弄城。
而在钱塘郡郡主府内,仍旧睡眼朦胧的钟浩源被郭槐叫到了正厅,一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大口灌着放凉了的茶水,一手拿着刚从花海郡传回的军情。
“虽然不知道这百里域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既然这鸭子都煮熟放到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钟浩源说完这话,一把将写有军情的纸张拍在桌面上,然后起身向着厅外走去。郭槐轻摇羽扇,看着起身离去的钟浩源微笑不语。而站在厅内沙盘旁研讨军法的其他五位年轻弟子,见状也抬起头来看向门外。
当中一肥硕如猪的年轻弟子说道:“也多亏了五师弟愿意干这等事,要是叫我老陆来干,我肯定死乞白赖地一万个不愿意。”
“就你那只要能躺着绝不坐着的皮赖性子,你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另一人白了他一眼笑着说到。
“我辛辛苦苦三十年才养了这一身肥膘,你们哪知我的用心良苦。”
终于,十一月上旬的一日,二十万由人境四方汇聚而来的江湖势力一路无阻地踏进了百弄城辖地。虽还未见到城池,但是,当一脚踏过那路边上竖着的写有“百弄界”三字的石碑时,这二十万人无不是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仿佛只要顺着这条主道一路走下去,沿途的那些逆贼都会望风溃逃或是引颈待戮。
距离百弄城五十里外的主道边上,一片紫竹随风摇曳,竹林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小道两侧用竹篾编制的栅栏上挂满了一节节长短不一的竹筒,清风拂过带起阵阵声响。
一身文士装扮的男子用手托起一节竹筒仔细打量,特别是看到竹筒上镌刻的四行诗文后,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妙哉,妙哉!”
旧山松竹盘石老,青柳白日倚山升。
溪云曲径不知倦,哒哒马蹄踏征程。
“却是别有一番情趣,看来此地定是住着一位妙人!”他身旁的另一男子附和到。
这两位是有着江湖人称书画双绝的陈墨和褚砂,二人皆是初级术法宗师修为,在江湖上算不上高手,只是一手墨韵和丹青多为人称道。此外,二人还有一手本事,那便是术法和科法双修,而且修的科法当中的阵术,这在江湖中,甚至整个人境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也因此,二人便被委任为此次助剿的先锋官,专门用于打探前进路上的阵法陷阱和地方埋伏。
陈墨和褚砂早于二十万人一天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对于这百里境内山河景色那是赞口不绝,尤其是到了这百弄城辖内,那笔直挺立的座座石山,一峰接一峰,独自耸立,却又延绵百里,难怪有着“百弄”的称呼。
二人途径此处,忽闻一阵独特韵律随风而来,是又看到这竹林之间悬挂的数百竹筒,新奇之下就走了过来。只见每节竹筒都由人精心削剪,并在竹筒内挂上了类似于簧片一样的小巧物件,每当风起竹筒之间相互磕碰,就会扬起一阵奇妙韵律。
顺着林间石道,二人一路向着竹林深处寻去,凉风拂面,光影斑驳,让人心旷神怡。踏过一流水石桥,绕过一篆刻有“据德”二字的大石,二人面前豁然开朗,石峰之下十数间翠竹搭建的小屋两两高低坐落,一汪清泉汇入山沟。二人循着石阶来到竹屋前,见到一身着黑底红边衣衫的年轻男子正坐于屋前的竹榻之上。见到二人到来男子并不惊讶,却也未开口说话,而是抬手示意二人入座。
年轻男子将烧开的泉水浇在竹桌上摆放着的建盏之上,依次浇淋完毕之后,又揭开一老紫泥所制四方石瓢壶,将水倾入其中。待温壶完毕之后,用茶刀从一竹盒内的茶饼上轻轻撬下一块投入壶中,注水闷泡。当两盏清亮茶汤摆放到沉默和褚砂面前时,二人方才回过神,略带歉意地端起茶盏细细品味起来。
次日午时已过,当第一波五万余人的各路江湖势力抵达此处时,陈墨和褚砂早已等候多时,随同他们一并迎接众人的还有身后的数千坛竹叶清酿。一路跋涉虽如游山玩水一般,但到了午时五万余人早就是口干舌燥,奈何一路上主道附近都没有任何驿站酒肆,唯独的一家茶馆怕是因这剿逆战事早已是人去楼空。于是硬挺着行至此处的众人,看到这数千坛早已备好的酒水,无不是两眼放光,不自禁地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
几位势力的掌门来到陈、褚二人跟前,当中一位掌门问道:“二位先锋官这是何意?咋干起这酒小二的活计来了?”
“哈哈,刘掌门,切莫乱语,唐突了这数千坛的好酒和贵人的一番美意啊!”褚砂回答到。
原来二人昨日品茶之余得知这林间所住之人,乃是前方百弄城里一大户人家的公子,因怕受这战事殃及,便早早搬出了城中,隐居到这紫竹林内。而这数千坛竹叶清酿便是这公子跟随家中财物一并运抵此处的,本想着不知这战事何时能结束,但有着这美酒作陪,度日也不觉艰难。后来陈、褚二人表明身份之后,公子当下便决定将这千坛美酒赠予前来的各路英雄豪杰,只盼着众人各显神通,早日结束这剿逆战事,他也好搬回城中,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得知此中缘由的各路势力掌门便开始张罗人手来分派这酒水,随后又在陈、褚二人的提议之下,决定一同入林拜会和答谢这位急人所难的大户公子。
一众掌门在陈、褚的陪同下来到峰脚下的竹屋,得知众人前来的公子更是备好了酒席迎接诸位掌门,席间宾主尽欢,本就是嗜酒成性的江湖汉子,在这山高林密的行进途中能享用到如此酒席更是豪兴洒脱,举杯不止。
一直喝到天边落霞消散,一众掌门才晕晕乎乎地相互搀扶着向着林外走去。走在林间小道上还止不住地感慨,此番机遇当真是这自等往日修来的善缘,后来的那些势力怕是没这等福分享用这上好的酒水了。
临近竹林出口,看到林外一片火光通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何情况,待到走出竹林,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哪里是自己入林前的那番万人同饮的酣畅场面。而是横列在主道之上黑压压一片披坚执锐的甲士和如长蛇一般的火把,自己门下的五万余人则是被牢牢捆绑着蹲在地上,嘴里都塞着布条,见到自家掌门出来之后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呜呜呜”地叫到。
甲士们都同时“唰”的一声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军刀,那些站起来的江湖汉子见此又立马老实地噤声蹲了下去,而一众不明所以的掌门有的直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掌门身后,那名自称百弄城里大户人家公子的男子在四名护卫的陪同下从竹林深处缓缓走来。
“钟公子,这,这是何意?”陈墨见到来者后问到。
“对啊,钟公子,这些甲士是何人,为何抓了我门下的人?”一位掌门也跟着问到。
“呵呵,诸位掌门莫要担心,没什么大事,你们喝了我钟浩源的酒,我有一事需要你们帮衬帮衬,事成之后自会放你们离开。”
听到“钟浩源”这名字,这些掌门哪里还能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何情况了。
后方还在徐徐赶来的十五万人,昨个一夜之间便断了与先头一波人的联系,而且就连身为先锋官的陈、褚二人也毫无音讯传回。今日一早直到午时,先后派出去几波人前往打探消息都毫无进展,这使得后方各势力顿时驻足不前了。
江湖势力和军伍不同,既没有什么明确的行军作战方略,也没有严明的军纪约束,有的只是人多胆气粗和自恃高于一般士卒和军将的术法修为。一般的士卒术法修为也就在高中级术士之间,到了初级宗师修为一般都会升至初级军将一级,在军中担任大小统领。至于想要更进一步,升至中级军将以上,除了术法修为,更多的还是要靠军法和战功。
因此,对于普通弟子就拥有中高级术士修为,精英弟子普遍都是的初级宗师修为,而门内骨干和掌门都已达到中级术法宗师修为,甚至个别的掌门还有着高级术法宗师修为的江湖势力而言,郭槐这一伙叛逆不也就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既不是正儿八经的军伍,也不是名门正派的江湖势力,故而自己这二十来万人虽然人少,但是咱也没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只是趁着官方剿逆大军正式开战之前先来打打秋风而已,肯定是门空手套白狼的稳赚买卖。
所以,既然先锋官和先头势力都失去了联系,后续的众人一时间也开始有些惶惶不安了起来,一番商议之下决定原地停留,等剩余的各路人马全都汇合一处之后再做打算。
三日之后,分散各路的江湖势力终于会师一处,之前还谁也不服谁的各派掌门这时候终于想到要推举一人出来当这剿逆的盟主,这样才能使自己这一伙人看起来不像是一盘散沙一般。
于是潜龙榜上排名第十五的段云阁阁主段飞虹,便被众人推举成为了此次剿逆同盟的盟主,说是盟主其实也就是在众人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让他来定夺。好歹也是能将段云阁经营成为整个江湖排第十五的掌门,而且自身还有着高级术法宗师势力,当下还是比较能服众的。
这位段盟主刚一上位,第一道盟主令便是派出十个小队,分拨次先后前往打探前方消息,一拨接一拨不能断绝,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只依靠两名先锋官。此令一出,众人无不称赞盟主英明,起码就先解决了这情报和耳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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