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内心颤抖不能平息。这或许有些夸张，但在读完之后那种震撼一时麻木了思维，好像这本书曾抽走我的七魂六魄，以至于合上书后的那几分钟如行尸走肉，游离在现实中。“恶魔是怎么来的？”等我从本书中拾得答案，就如同看见一张富丽堂皇的毯子上铺满龇牙咧嘴的跳蚤，触目惊心。
这个故事的背景让我想到毛姆的《面纱》，其女主人公凯蒂是个热衷于社交，爱慕虚荣的巴黎女子，很符合《高老头》故事中的社会氛围，似乎那一时代就是如此。故事发生在复辟时期的法国巴黎，那个时代深受金钱的腐蚀，以至于每个人骨子里都刻着贪婪。《高老头》的主角理应是“高老头”，但在稳重占据更多笔力的应是那个初入巴黎希望跻身上流社会的年轻人拉斯蒂涅。也可以说，这个拉斯蒂涅是作为一条线索，将故事中的人物串联起来，但他也像一杯纯净的水——用这样一个故事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原本善良正直的人如何在巴黎那样特定的风气下被腐蚀、污染，最终面目可憎。
一、罪恶滋生的土壤
在这个故事中，有许多巴黎社会各阶层的缩影。故事一开始便大力描写高老头所在的沃盖公寓。作者用这样一句话来总结他对这个地方的介绍：“总之，这里笼罩着毫无诗意的贫穷；一种节省的、集中的、千疮百孔的贫穷。即使还没有泥浆，却已有了污垢，即使还没有穿洞、破旧，却快要变成一堆破烂。”这应是巴黎最普遍的民众缩影，大家都深陷巴黎拜金主义的风气之中。这些人物当中，最为突出的应是沃盖太太，她见钱眼开，是个势利眼。在高老头还有许多钱的时候，她甚至还幻想着与这老头子结合。但当他落魄时，她又百般刁难嘲弄。甚至于在高老头死后，她还想拿走他身上的金挂件。真是一个庸俗恶心的灵魂，在沃盖公寓中最为明显，就像沃盖公寓之如繁华巴黎一样——显得那样丑陋寒酸——虽然其他租客也并不高尚。对高老头，其他租客也极尽嘲弄之事，因为他没钱，住最下等的房间，所以其他人就凭着这一点自认为高他一等。
年轻人拉斯蒂涅也一样。只是当他正是了高老头确实有两个有名望的女儿之后，立刻对他报以真诚同情的眼光——而这之前他还将高老头作为耻笑的对象。作者对拉斯蒂涅花了许多笔触，他或许喜欢这个角色。在巴尔扎克之后的《人间喜剧》中的其他作品里面，拉斯蒂涅还多次出场：他最终靠纽沁根夫人爬了上去，成为了伯爵，最后还官至贵族院议员、副国务秘书，大搞投机买卖。在面对高老头的悲惨经历时，确实也只有拉斯蒂涅对他付出关怀。而作者之所以赏赐给这个角色同情心、良心这些在巴黎十分少见的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要代表一大批进入巴黎追逐名利的年轻人，为读者展示如何堕落成魔鬼。
年轻的生命，总还保留着人性中最易流失也最为珍贵的品质。在这个故事中，所谓的“年轻人”其实并不多，除了拉斯蒂涅外，还有银行家泰伊费的女儿维克托林和医学实习生毕安训。他们三个人还留有纯真、善良，但同时也被所在的社会风气步步紧逼。拉斯蒂涅一开始“正像心灵杰出的人那样，只想靠自己的本领去获取”，但“压在他肩上的这个大家庭前途渺茫，他看到的最细微的农作物都要藏好的节俭习惯，用压榨机上的渣滓酿造家庭饮料，总之，在这里不必一一列举的大量情况，使他要爬上去的欲望增加了十倍，并使他渴望出人头地。”这仍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哪怕他在困难面前想通过投机取巧来窃取胜利。所以当他带着这样的野心向他的表姐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索要巴黎上流社会的敲门砖时，我们可能还深受感动并寄予期望。
二、地狱灯火在闪烁
如果成功时人们一步一个脚印无愧于心积攒而成，那自然是值得歌颂。拉斯蒂涅一步步从一个不被人待见的穷书生到被情人痴爱、受其他夫人青睐的地步，也是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只是——往天堂走时台阶向上蔓延，我们越到后面可能越是累得举步维艰；而通向地狱却是自上而下的滑梯，一旦涉足便无法停止，越陷越深。很可惜，拉斯蒂涅想在地狱中收获幸福。我们可以看到拉斯蒂涅如何走向万劫不复的人性恶之深渊。当他窥得进入上流阶层的秘密之后，便给他的母亲和妹妹们写信，要他们将身上仅有的钱寄给他——用作置办华丽衣物等来获取贵妇人的垂青。他终会像高老头两个女儿一样被欲望捕获良知。因为在他受到母亲的回信后，“即使他会想起亲人的困境不免有些恐惧，但他考验过他们的偏爱，不用害怕吸干他们最后一滴血。”对于亲情，他有恃无恐，掳掠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了。在这里已经显露出他作为“吸血鬼”的潜质。
当一个人面对地狱时，总会有恶魔替他举灯引路。为拉斯蒂涅引向地狱之门的便是伏特冷。伏特冷在沃盖公寓中是十分醒目的，因为他豪爽阔气，所以大家看在钱的份儿上将所有的“可疑之处”都扣上了美丽的帽子——这样的“可疑之处”在面对穷酸的高老头时则演变成恶意而低俗的揣测。这公寓里除了最终将伏特冷有偿出卖的米旭诺小姐和波阿雷先生，其他人都认为伏特冷无害与众。而在米旭诺他们以三千法郎出卖了伏特冷之后，公寓中的其他人又都站在道德高点对他俩进行“审判”。
伏特冷可谓“地狱使者”，他吹去覆盖在巴黎社交上方美艳奢华的贵族气质，将人性中最贪婪黑暗的东西作为生命的红土。他怂恿拉斯蒂涅出于利益靠近大银行家的继承人维克托林。当拉斯蒂涅在现实中不断受挫之后，深受伏特冷的鼓动与诱惑。更为重要的是，他接受了伏特冷那一套理论，潜意识中便会像他所说的那样为人处世。当高老头被两个女儿刺激而成中风，直至悲惨离世，拉斯蒂涅一直陪伴在侧，目睹了亲情、人性在唯钱至上的社会中是如何的可笑与可怜，他的心更为坚硬冷漠。当拉斯蒂涅在最后说“现在咱俩来叫一下手”，人性中所有的善都被驱逐，恶堂而皇之地占据主位。他不再背负任何人性的谴责。
三、谁都逃不开时代的规则
拉斯蒂涅和伏特冷成了巴尔扎克笔下王国中的胜利者，因为他们无情无义。有情有义的人终将悲惨收场，像视两个女儿如珍宝的高老头和因为情人离弃了自己而宁可抛弃众人企望的身份地位的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在那样一个世道，似乎不存在良心与道义的必要，而只讲究聪明与世故。只要遵守了巴黎社会的规则，就会风生水起，否则只能凄惨离场。大家都不需要真诚与善良，只看见金钱与权利。高老头也曾那样——在大饥荒时以高出以往十倍的价格卖出粮食，才换回金钱与地位。他是遭魔鬼遗弃的上一代的人物，为拉斯蒂涅这一代新的地狱使者让出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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