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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从天空飞过,可它并没有留下痕迹。
很多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东西掉到地上两眼抓瞎空空如也,快要放弃时才发现那东西就在眼前,像是被人使了障眼法,这个显而易见却又被你莫名忽视的点,就是所谓的盲点。
回想上学时的岁月,是不是有些人已经彻底被你遗忘,就算看毕业照也很难叫出他的名字,回忆里也完全找不到一点点有关他的事件,他似乎是一个透明人,从你的生命中走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世界上有极少数的人,你从来都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似乎他们的生命与这个世界无关,这些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就是茫茫人海里的盲点人。
我就是那个“不存在”的人,同学聚会从来没人叫我,公司聚会少了我绝对被人忽略,我做人做事本本分分、勤勤恳恳却从没有得到过赞赏,升职的事情领导也绝不可能想到我。我没有朋友,更没有女朋友,耳朵里永远插着耳机,听着我最喜欢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这首歌伴随了我十几年孤独的光阴,让我在毫无生机的漫漫人生路上看到了希望。虽然生活的平平淡淡无聊无趣,但是我也并不憎恨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说到底,变成盲点人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我是一个从来都不敢为自己争取的懦夫。
本以为就这样混混沌沌的度过余生,没想到父亲的病重却逼着我改变现在的状况。
C国 公元2111年
父亲得了胃癌,需要做胃部切除手术,我家穷,老妈是菜市场的清洁工,老爸是中学门卫,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是2047元,勉强养家还行,手术费是一定掏不起的。他们省吃俭用把我的大学供完,毕业四年来我却没有存下一分钱,工资一直是3000元,房租800,1500元是我的生活费还有700元贴补家用。老妈打电话给我哭诉,她到处借钱却还是不够,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妹妹打电话来说妈妈为了问大伯借钱,在雨里跪了一个小时。我打电话狂骂大伯。
“幼稚,是因为你没出息才逼得你妈妈做出这样的事!你忘了你上大学的钱是谁出的了?”
这句话像鞭子抽着我的心,是我没出息,我才看清现实,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出息,怨不得任何人,我的学费有一半都是大伯出的。
无论如何,我得弄到钱。
可是到哪里弄钱?打开手机,通讯录里是寥寥可数的不太熟悉的同学和同事,借高利贷拿什么抵押。
问老板借钱?他见了我问“您是。。。?”他根本不记得公司还有我这么一个老员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借五千八千的都好说,可是我需要的是二十万,二十万,谁会凭白无故的给你二十万?
我长期混迹在互联网,知道网络上有高风险高回报的工作。我在一个关注很久的奇怪论坛里找到一个好活,很简单,帮网友带包,类似快递。在三里屯拿上皮包送到昌平,一趟5000元,这样的好活却没有人和我抢。国外大片看多了,知道里面多半是毒品什么的,只有铤而走险。
周末我赶到三里屯,人很多很热闹,这些热闹与我无关,一个收垃圾的清洁工提着个黑包走到我面前。
“垃圾要不要”。
“不要白不要”。
对完暗号,他把黑包递给我,很重,差点没拿住,我想应该不是白粉,得是手枪什么的才对。打上车一路赶往昌平的白河桥,路上我几次想打开黑皮包看一看,终是忍住了,以免夜长梦多,就算是警察抓了我,我也能拍着胸脯说,我不知道他们要我送的是什么。白河桥,我下车,周围一片荒凉,不见人影。电话响了,是个底气很足的男声“放在地上就滚蛋。”
我看看四周,确实没人,应该是在哪个草堆里装了摄像头,我放下黑皮包转身离开,可是转念一想,跑路费还没给我呢,就把电话回拨过去。
“那我的跑路费什么时候结?”
“已经打到你卡上了,快滚。”
短信铃响,到帐通知,我这才放心离开。
如此荒凉的地方根本打不到车,我沿路跑了半个小时才来到大路上,直奔取款机,5000元,我把帐转给妈妈。从此我成了专业带包人,一个星期一到两次,每次的地点都不一样,有郊区,有商场,有大街上,每一次都能顺利的完成任务。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意外发生的比我料想的要早。
我接到任务把包送到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我拿着黑皮包来到人流中,一个妇女向我走来。
“今天天气不错。”
“今天心情不好。”
对完暗号我把皮包递给她。
“你们站住!”几个男人朝我们冲来,看气势就是警察,我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却发现没有警察在追我。于是我停下来,在肯德基撒了尿,喝了杯冰可乐。不远处警察们抓住了我的接头人,正在押送她上警车,后面两个警察在互相埋怨为什么没有分头去追,他们朝着我这边扫视一圈,焦点却没有落在我身上,我一边哼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一边全身发抖,紧张的时候我都会哼这曲子。
看新闻我的主顾已经被警察一锅端,这是一个贩卖枪支的团伙,像我这样的“快递员”有十五个,被抓了十四个,我一直惴惴不安,却也真没警察来找过我,我成了漏网之鱼。
还差十几万。
抢劫是我过去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真的开始做计划了。我租的房子楼下有一家银行,环境我非常熟悉,周围的安保力量也比较薄弱,我觉得这里是个抢劫的好地方。我下班回家看着一路的探头,默默记在心里,回到家开始画图预演。
计划很简单,先买一把仿真枪,周三人比较少的上午十点进去要钱,拿上钱出门右拐进到巷子里,按照规划好的路线避开所有摄像头,从牛肉面馆的后门进去,摘掉帽子脱掉外衣从前门出来就可以了。
我将路线设计的非常周密,确保万无一失。
周三,我带了新买的鸭舌帽,把帽檐压的很低,把枪放在上衣口袋里,走进银行,人不多都是老人,保安坐在门口抽烟,我来到柜台将已经准备好的纸条递给服务员,纸条上写着“把抽屉里的钱全部送出来,否则我们就干掉你的孩子,二中初一一班。”我之前调查了她的家庭状况,相信女人在这种时刻一定是无法冷静的,她果然打开抽屉很乖的把钱都递了出来,我把钱装进已经准备好的塑料袋离开,刚出门就听到警铃声,保安撂了烟头冲进银行,他和我打了个照面,我大喊一声“好像着火了!”他先是一愣,转身打开消防栓,抱着灭火器四处找火点,银行里的客人也以为是着了火纷纷外逃。我已经拐到小巷,进入牛肉面馆,把钱放进预先准备好的书包里,一切都在计划中。
一直游荡到晚上我才敢回家,银行门口停了几辆警车,我背着钱从银行门口经过,回家数钱。一共是三十万,我把这三十万分成三十份一份一万快递回家。
我想好了,十万补手术的余款,剩下的二十万给他们二老养老。这几天我也不上班了就等着警察找上门,我得编一些谎话,这三十万我是怎么花掉的,得有出处。在惴惴不安中几周过去,不见警察来找我,新闻里播放着探头拍摄到的我的背影和侧脸悬赏10万追查,楼下的超市老板,看门大爷都应该能一眼认出我的,可是他们没有,又是三个月过去了,我每天出门吃饭,还去过一次银行查工资,保安服务员都没认出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在意我的存在,这件案子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我回到单位上班,唯一察觉到我三个月没来的是电脑,其他人看到我还是一副我每天都在这,一天也没有离开过的正常表情。手术成功,父亲的病慢慢好转,我又开始回归上班生活,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公司新来了一个女同事殷珍,她刚刚研究生毕业,很漂亮,她是公司里唯一每天会和我打招呼的人,有一天我生病没来,她给我发了信息关心我,我人生中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我想我是爱上她了。我没有勇气约她,她却主动约了我,再后来,我们牵手,接吻,都是我的第一次,美好的像梦。我这种人,爱特别简单,一旦爱上就很难改变。
突然有一天几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来到公司把她架了出去,看着他们的气势,我竟然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走了殷珍。
面对自己深爱的人就此消失,我却无能为力,内心的卑微感让我痛苦不堪,我还清楚的记得她在被带走时回头看我的那一眼。
风言风语不胫而走,很快大家知道了真相,殷珍是高鲜丽国派到我国的间谍,任务是窃取国家机密,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呢,我们是一家儿童玩具公司能有什么可以窃取的。
周五晚上,我一个人在公司加班用拼命的工作来掩盖内心的痛楚,去卫生间时看到老板的门开着一条缝,房间里的景象把我吓了一跳。
从门缝里我能看到一面幕墙,平时是没有幕墙的,屏幕上有一个军官正在下达任务,老板背对着我站的笔直。
原来我们公司是隐藏的军工企业,在进行着一项大的计划,利用儿童玩具影响婴幼儿儿的大脑,在孩童时期就能初步构建c国共享主义的核心价值观,而这些玩具的主要出口国就是高鲜丽国,这也难怪高鲜丽的间谍会来这里。军官需要一个绝对干净的人做间谍派往朝鲜,我发出的响动让老板注意到我地存在。他用枪对准我的脑袋,我吓得快要尿裤子。择人不如撞人,在调查了我的履历之后,就地把我收编,被派往高鲜丽,我没有拒绝,因为殷珍。
我坐上开往高鲜丽国的渔船,老板任命我为00136号间谍。这次的任务非常奇怪,我没有任何他们的联系方式,也没有给我安排任何工作,居然也没有接头人,可能他们大概忘了我的存在了吧。
于是为了生存我在高鲜丽做了一个乞丐,偶然在新闻里看到我爱的殷珍通过外交手段被送回国,我想着能遇到她。一晃三年,我始终没有她的消息,突然我在街边的电视新闻里看到有人因为观看c国禁片《小时代》而被枪毙,其中一个就是她,那一天我哭成了狗,伤心欲绝。
如今自己变成一个老乞丐,在路边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请求大家地施舍,我想回家,走之前我骗爸妈自己是出国工作,这么长时间不打电话他们是不是会报警呢?会不会很急?会不会因为我而出什么意外?我真是不孝顺的儿子。我要回家!可是没有护照没有身份没有钱,我想着能不能从边界偷偷跑回去,可是考察了很久,发现到处都是岗哨,一不小心就会被爆头。我花钱洗了澡,买了件干净的衣服,办了一张假证想要试一试大不了被抓。我随着人流一起过边卡,其他人都要出示证件,轮到我时边防人员对我视而不见,我就这么走过去了,如此简单!
来到延边我赶紧往家里打了电话,爸妈很好,他们一点也没觉得我消失了三年。我很激动可是他们表现得很平静,我正老泪纵横老妈却因为要看《甄嬛传》,挂了我的电话。
晚上我在路边要了点钱,已经很习惯做乞丐。住在小旅馆里,看着窗外的雪,想着自己经历的这一切,总觉得有个什么冥冥之物与我相随。抢银行没有被抓、公司老板永远记不住我、做间谍能被组织遗忘、过边界没有人对我设防、三年不给家里打电话父母也完全察觉不到,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
我是现实世界可悲的“隐形人”。
我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推测。我进到商场,在柜台上拿了几个上万元的包大摇大摆的走出大门,没有人管我;我到洗浴中心洗澡按摩没人问我收钱;我在五星级酒店吃了大餐离开前还和大堂经理打招呼,没人追我要账,我靠,我他妈的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受待见是因为太挫,原来这是我的超能力!
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茫茫人海里还是有少数人是可以注意到我的,比如说殷珍。我在哈尔滨工商银行的运钞车上,当着警卫的面拿了一箱钱却被一个老大妈盯上,她立即报了案,我被抓进监狱,判刑15年。
刚刚以为自己有了超能力准备大干一场的我,却被扔进了监狱。不过第一天我就从监狱走了出来,没人拦我,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到储物室拿了自己的衣服,走出监狱大门在街上打了车离开,甚至我越狱的事都没有人发现。
出狱后本该为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而开心,我却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没有人可以分享的无奈,如同巨石压在心上。我自问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我竟答不上来,我是一个不会被人关注的人,我是一个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的人,突然想去看看殷珍的墓,想和她说说话,于是一路顺畅到了高鲜丽,找到她的坟墓。
殷珍是我喜欢过的唯一的女人,也是爱过我的唯一的女人,而如今我却只能面对一坡黄土。我带了她最爱吃的零食,最爱喝的果汁,和她聊了一夜。清晨时分,一种巨大的悲哀从心底生出,那个我生命里唯一的女人就这么离我而去。心爱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作为,我现在拥有这样的能力,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我这个懦夫是不是应该为爱人勇敢一次。
我的爱情特别简单,一旦爱了就很难改变。
一个想法就这样在我内心萌发,我要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报仇。
说到底,让殷珍命归黄泉的是高鲜丽国的总统,我要杀了他。
我从当地警察局拿出一把手枪,一路来到总统府。我穿过严密的布控区,在数百卫兵的眼皮底下来到府内,如果我开枪是一定逃不出去的,我已经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
当我要掏枪的一刻,却看到了殷珍,她站在总统身边。
殷珍也看到了我,她上前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办公大楼。
“你怎么会在这里?”殷珍十分惊讶。
“你还活着?你没死?我好想你。”我喜极而泣。
殷珍用手擦着我的泪。
殷珍的死是假新闻,她有更高的任务在身,她对我说了实话,她当时接近我是为了得到程序代码。她没事就好,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就算当时她是别有目的的,我也认了。看着她依然美丽的脸,我向她告别,回国,也许我们注定无缘。
过了一段虚无空洞的日子,我利用自己的能力尝试着破坏了一次恐怖袭击,阻止了一次抢劫杀人,做着力所能及认为有意义的事,做一个无人问津的英雄,我要补偿之前得到的不义之财,内心才能平静一些。
对于殷珍的思念,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新闻里曝出殷珍再次因为间谍罪被抓的消息,这一次她换了身份,终还是被发现要遣送回国。我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当我赶到高鲜丽国监狱里看她时,因为被怀疑是双重间谍殷珍已经被酷刑折磨到昏迷。我可以独自进到监狱,却没有办法把她救出去。
我做出最极端的也是唯一的选择,大开杀戒,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我带着她,乘着船跨海而逃,胳膊中枪。
当她醒来时,我们在大海上漂泊着。
“为什么要救我?”
“你说呢?”
“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我没有家。”
“现在你有了。”
我在海水里洗了洗沾血的手,看着苍茫没有边际的大海,哼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
一只手握在我的手上,十指相扣,如此温暖如此有力。
很多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东西掉到地上两眼抓瞎空空如也,快要放弃时才发现那东西就在眼前,像是被人使了障眼法,这个显而易见却又被你莫名忽视的点,就是所谓的盲点。
回想上学时的岁月,是不是有些人已经彻底被你遗忘,就算看毕业照也很难叫出他的名字,回忆里也完全找不到一点点有关他的事件,他似乎是一个透明人,从你的生命中走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世界上有极少数的人,你从来都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似乎他们的生命与这个世界无关,这些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就是茫茫人海里的盲点人。
他们可能一生中都得不到幸福,没人在乎他们的生老病死,悲伤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快乐开心也没有人可以分享,一个人就是全世界。
而我,是幸运的。
你们不要问我的名字,即使我说了你们也会忘记,因为我是茫茫人海里的-
盲点人。
马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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