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

                         

老家管鱼塘叫鱼池。

鱼池就在屋的旁边，原来是一片梯田，中间的某一块被选中作了鱼池。

建鱼池到底是爸爸的主意还是奶奶的主意，早已经忘记。在我看来，应该是奶奶的主意。因为鱼池建好之后，奶奶几乎负责了所有的工作，换水，喂鱼，甚至会和村里养鱼的人家交流经验。没事的时候会去鱼池边转转，我也就跟在后边。

村里养鱼的还有两个伯伯，一个大爷。大爷家的鱼池就在屋的不远处，在那一弯梯田中间，青而有些泛黑的池水看上去深不见底。站在鱼池的上方，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我很少从鱼池的高处路过，总是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跌下去。那看不见底的池水肯定会瞬间把我吞没。对，还有鱼，好大的鱼。那些鱼起码超出的我胳膊的长度，如果我掉下去，它们万一来咬我怎么办？

相比之下，我的一个伯伯的鱼塘要安全的多。那个鱼塘很大，水总是一头深，一头浅。浅的那头偶尔会露出淤泥。有大胆的孩子总是趁这个时候想捞一些小鱼上来。我也想去，可是大人在知道有小孩捞小鱼就警告我，不准和其它孩子一样，还说那些孩子的大人不负责。可是为什么不负责却又不告诉我。

我的这个想法还没有发芽就夭折。

后来我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路过的时候，看见那些小伙伴，只能多看两然后赶紧走开。大人说了，看到他们要赶紧走开，至于为什么要走开，同样没有告诉我。

后来，我家的鱼池修好了，我却再没有这样的兴趣，大人也还是警告。整个鱼塘的水看上去是同一个颜色，看不见底。让我想起了电视里面，那些深不见底的悬崖或是深渊。最浅的地方也只是隐隐约约能见到池底的黄泥，不是淤泥。

鱼池建好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多出来这样一件事有多大改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本应该做的事。就像春天到了，天气暖和了，准备翻地，准备种土豆，再往后暖和些玉米该播种了，接下来是插秧，施肥，锄草，收获，准备第二年的生活。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鱼池似乎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是一个走在塘边的过客。鱼池刚建好那会儿，奶奶说，你去和你的妹妹说一声，说一声什么早已忘记。我真的是只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那个妹妹从来没有见过，是奶奶的娘家人。在学校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和她是一个地方的人，我就知道，原来她是我妹妹，可是也知道而已，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唯一的一句还是在奶奶的授意下，而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就被我一句话解决了。

至于那句话后来有没有发挥作用，我不知道。而我后来也似乎没有和那个妹妹说过话。你问我为什么，无话可说。

学校有许多仙人指，还有仙人球。有一回，院子里的一个年龄比我大的孩子问我，你想要仙人指吗。我望着他有些紧张，心想，他是要偷偷的摘几枝吗。这样的话会让我放风，就像电视里的贼一样，那样我就成了从犯。万一被人看见呢。可是，我也希望自己种上一盆仙人指。

看着他，我说，这是学校老师种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谁种的，只是提醒他，这些东西是有主人的。

他说，没事。我的心开始加速跳动。他没说放风的事。我要给他放风吗？

他开始向楼上走，仙人指在二楼的阳台。正好，有老师出来，我能感觉到心脏猛的跳了一下。他走过去，和老师说什么，然后，上了二楼。我跟着上去，看他用塑料纸小心的摘下，包好。

那些仙人指，后来他分了我一半。我找了个小盆，种在里边，就放在鱼塘一角不远。从此，我就多了一项工作，照顾那些仙人指，浇水就从鱼塘取。

后来，我又把它们挪到鱼塘边。每周放学回来，首先先去鱼塘边看看那些小家伙们。

那些仙人指最后还是没有长大，连同那个小小的仙人球，由多到少，最后彻底消失。

后来，我又换了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花，还有兰花草，一株杏苗，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草，甚至是灵芝，蘑菇。统统的放到鱼池边上。

鱼池刚挖好的时候，田埂上是光秃秃的一片，后来，慢慢的草长出来，在后来，靠近池水的一侧就完完全全被遮住。就像有首歌唱到，青青河边草，我家是青青塘边草。草长出来之后里面会藏许多东西，能在水上跑的蜘蛛，不同颜色的青蛙，甚至是蛇。

我记得有一回，走在田埂上，冷不防扑通一声，吓得我打了个哆嗦。水面荡起很大圈的波纹，我想，应该是好大一只青蛙，或者是癞蛤蟆。

那些每隔一段时间草会被清理，方便行走，更重要的是有一回看见了一条蛇从池塘一边游到另一边。后来，取水浇花的时候，我总是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窜出一条蛇来。

鱼池每过一段时间也会清理一回，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一般会选多云或阴天，通常是在夏季，这是个危险的季节。首先要放掉池塘里的水，然后清理池底淤泥。放水的时候用网拦住，总会有些漏网之鱼顺着水流逃走。当然，它们是逃不走的。我在池塘外好几个地方下网，然后等待那些客人的到来。小鱼居多，最大的也只是超过手掌一点点。等到池塘清理完，注满水，将它们重新放回去。

我也想体验一下站在池塘的感觉，脚底的泥很软，不会陷下去，但是很滑，好像在很硬的地上铺过一层淤泥。我在池塘里走着，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有鳞片，还在动。然后从泥里掏出来一条鱼，被淤泥染的脏兮兮的鱼。

从来没有问过大人，为什么要养鱼。应该是要买的，我想。在我记忆里也只卖过一次。也许还有其它的时候，我不记得了。

看着被捞出来的鱼，超过了我的整条手臂，整个人都惊讶了。这是养了多少年的鱼呢？我想不起来了。

现在，我再抓起它们有一定难度了。好像不知不觉间鱼就长大了，而我还是那个习惯在鱼塘边走的孩子。

我最早养过的仙人指早已尸骨无存。那些花也挪了地方。

后来，鱼塘没有了。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可是又不是原来的样子，我再也不能常在塘边走，冷不防被跳水的青蛙下一跳。我已经长大了。奶奶也已经不在了。

有一年回家，忽然想起我曾经养过的那些小东西。它们快要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突然想起来，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它们遗忘的？我也不记得了。我去原来的地方，一点痕迹都没有，彻底消失了。

而曾经的那株杏苗，已经快比我高了，在院子边上，是什么时候我把它种在这里的，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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