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暖遇见冬天,白色的雾气便开始蔓延,单车的脚踏板被推着不停转动,不远处的建筑止不住地颤抖,赤红的叶保持永恒旋转不动。站台处下起雨来,陌生人将手伸出窗外,撒下一片金粉。
我站在候车的站台处,和其他人一起规规矩矩地排成了两队,车站的广播里传来:“列车即将进站,请要上车的乘客在白线外有序排队。”我朝着右手边的远处看去,那列车,顶着个大脑袋横冲直撞,就要来了。
我的眼睛扫过了空无一物的铁轨,一个念头闪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想要跳下去。”
只是那一瞬的念头,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出了问题的了,暂时未失去理智的我开始觉得恐慌。
我的心,快要感冒了,又或者,是已经感冒了。在我没有发烧失去理智前,我要拯救自己。
日本人最经常说的话中有一句是:“给你添麻烦了。”尽管是在超市里买东西,也都会时刻留意着身后是否有人要经过,不要妨碍到别人,过马路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给停在那里等待的车辆司机点头致歉,亲人之间,也会常常用到这句话。但同样的,有的人会认为:“我不给你添麻烦,那么,你也不要给我添麻烦”,所以有人会觉得日本人冷漠(或者说东京人冷漠这样的说法也有)。
这样一辈子都力求不给人添麻烦的日本人中,却有很多人在选择死亡的时候,选择卧轨自杀。
“请大家耐心等待,列车前方遇到故障,预计还有30分钟重新出发,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列车里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
车厢内一如往常般安静,所以可以听见有人小声地抱怨。
大家大概都清楚,前方一定是又有人卧轨了,车站的工作人员要帮忙拾起尸体,联系医护人员,整个过程大约需要半个小时。
活着的时候拼命不要麻烦别人,离开的时候选择这样的自杀方式,明明就是给很多人添了很大的麻烦啊。
那一天,我就站在最靠近铁轨的位置,看着底下空无一物,突然想要什么都不顾,在列车快要进站前跳下去,躺在铁轨上,结束我这一切痛苦,一切喜悦,结束我的所有。
那一刻,我是恍惚的,周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自己,我有了这个念头,预备要纵身一跃,却像是有一双大手将我拉回,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的周围又多了许多人,看手机的看手机,看书的看书,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关于自杀,我记得11岁的时候,我跟着母上大人离开外公外婆去外地读书,在火车上,我和母上面对面坐着。
“如果要选择一种方式自杀,你会选择哪一种?”我问。
“恩?”她笑了起来,“为什么要自杀?”她问。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如果你要选择一种方式自杀,你选哪一种?”我固执地问。
“好吧,那~有哪几种呢?你说出来让我选吧。”她说。
“好,吃药自杀,割腕自杀,跳楼自杀,跳河自杀,抽烟,挂脖子自杀,切腹自杀,你选择一个吧。”我一边数着手指头一边说。
“哈哈哈,那~我大概会选跳河吧。”母上大人笑着说。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会游泳,如果自杀到一半我改变主意的话,也许还来得及。”她说。
“喔。”我回答。
“那Isaac呢,会选择哪一种?”她问。
“我嘛,哪一种都不会选。因为我要活着。”小小年纪的我,眼神笃定地看着窗外说。
以前,也和Yoko先生讨论过这个问题,“日本的自杀率近年来越来越引起社会关注了。”她看完报纸后,一脸痛心的表情对我说。
“是啊,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啊,感觉压力太大了吧也许。”我说。
“要是大家都像Isaac一样,心大的话,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吧。”她似乎是在开玩笑,表情却是严肃的。
“哈哈,中国人比较随意,不会太计较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说心大吧。”我说。
“这自杀的人群当中,年轻人所占比重是很高的。年轻人啊,容易觉得只要我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就可以结束一切痛苦了。其实不是的啊,在这个世界没有承受完全的痛苦,在那个世界,还要继续承受的。”她皱起了眉头。
“在那个世界?”我问。
“是啊,在那个世界,具体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但是痛苦是会延续下去的,不会因为我们肉体生命的结束就消失了。很多年轻人不明白这一点,我多想告诉他们啊。”
“是啊,告诉他们痛苦不会就这样消失,无论到何时,都是要去面对的话,大家应该不会逃避了吧。”我说。
“如果你身边有年轻人这样的话,一定要告诉他哦。”先生嘱托我说。
坐在电车里,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那些片段,都一针一针地刺痛了我的心,我能隐隐感觉,从我的心里渗出血来。
给母上大人传去今天的书信,通过微信,当然,关于我此时此刻内心的惶恐与挣扎,只字未提,主要就是昨天见了什么人,今天有什么计划等等。不过很快,她也传来了简讯,一般她是不会对我的书信允以回复的。
“宝贝,一个人在外面加油,很辛苦吧。如果累了的话,就回来吧。”
看到这样的一句话,我的心像是瞬间被击中,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拼命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到底怎么了?我究竟应该怎么办?我在心里不断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如果没有控制住自己怎么办?如果我真得失去了理智怎么办?我好害怕。真得好害怕。
一酱出差还没有回来,视频聊天也没有以前话多,时间也由2小时到1小时再到半小时。因为时间比较短,我没有打算和他说真实的情况。
“爱酱,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问。
“没有啊,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你从来就是,一旦觉得紧张,不安,就会咬嘴唇。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咬嘴唇。”他颇有自信地分析。
“啊,是吗?”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已经红肿,有点疼。
“和我说说吧,我可以为你分担的,虽然我现在不在你身边,后天,我就回去了。”他目光焦灼地说。
“我···我···”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来,最后我放弃了。“我说不上来,也说不清楚,谢谢你啊一酱,你安心工作吧,我没事的。你不在我的身边,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句话一定伤害了他。
“好吧,我知道了。那~晚安吧。”很简短的一句问候以后,他关掉了视频。这边,传来不断的嘟嘟声音。
我很懊恼,但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现在的这种情况,真得不想和任何人说,甚至是说话,也不太想说,我只想窝在自己的世界里,求求你,不要过来打扰我。
一酱就要回来了,快点回来吧,我好想抱抱你,也好想被你抱一抱。我的心里是这样说的,但这样的话,我也没有和他说出。
预计是后天回来的一酱,因为航空管制被迫在机场滞留了半天,本来约好晚上7点在机场接他的,遇到了航空管制,意味着不知道要延迟到什么时候,他发来短信让我先回家休息,等自己上了飞机再告诉我,太晚的话,就不要来了,先睡觉吧。他的语气里虽然透露出关心,却也看得出前天被我刺伤的痕迹,这么快,他的心里就长出了一根小刺。
我只是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喔。”然后继续在机场等他。
无论等到什么时候,我就是要在这里等他,我要在第一时间看到他。于是我去买了5瓶浓缩咖啡,就坐在等候椅子上一边看书(教授的著书)一边等一酱。
小喵发来了微信:
“一切可还好?”接着:
“我知道你不回复微信的,只是担心你,想问问你。”“如果还好的话,请回复我,好让我放心。”
我被一种温暖包裹住了,回复她:
“可以不回复所有人的,但你是个例外,不可以不回复,也不可以视而不见。”
“我很好,你放心。”我怎么和她说清楚此时此刻我内心的感受呢。这种惶恐与不安。
“但我隐隐觉得你并不开心。”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她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着手机愣在那里动弹不得,想了许久我才回复:
“我的心,感冒了。我正在治病。”
她没有再回复。
已经过了十二点,一酱还是没有来短信,我想他也真可怜,在那么个陌生的地方被迫呆了整整半天,想着他应该还没有上飞机,如果到这边机场的话应该是早晨了。于是我就临时买了一个薄薄的毯子,搭在身上,枕着两本厚厚的书睡着了,手机上定了4点的闹钟,4点1分一次,4点3分一次,4点5分一次。
等我醒来的时候,机场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万向轮在地上打转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我使劲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一酱!”我几乎是要叫起来。
“爱酱!”他一把将我抱起。
我的身体就在他的怀里融化了,我的心也松开了,我的整个人,因为有了他的怀抱,有了温度。控制不住自己,我竟然哭了起来。
“小傻瓜,不是说让你回家休息的吗?在这里睡觉多冷啊。”他满脸心疼。
“我好想你啊,一酱。”我像个孩子一样哭着说。
“好啦好啦,不哭不哭,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他左手提着行李,右手牵着我,并用手指插进我的手心,紧紧地暖和着我。于是我就跟着他,像是有一股生命注入了我体内,变得开心了起来。
已经有好久,我没有开心过了,我特别担心,特别害怕,我如果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怎么办。但是一酱回来了,他回来了。
我这样想着,坐靠在他的肩头,用右手手指轻轻抚摸他紧握我左手的手掌,大概因为彼此都太累的缘故,我们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默,很安静地倚靠着彼此。在这个冬天已经来临的日子里,彼此温暖着彼此。
路灯的白毫无表情地守在昼夜转移的门前,不知是眼睛掉了颜色还是怎么,黑夜不再黑,一颗蓝色的石头慢慢晕染出柔和。抱歉,你有没有偷吃我的玫瑰,不然,那双颊为何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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