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翻卷的思绪荡起记忆幽潭的细浪
(一)开篇的话
人的一生,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宛若离弦之箭,从摇篮到坟墓,不舍昼夜地疾驰飞奔。人仿佛坐在高速行驶的车中看窗外:明天迎面扑来,今天转瞬即逝,昨天云遮雾掩。
当然,飞箭无情,不会回首眷恋,人却不仅有血肉之躯,更有万千思绪,绵绵情意。“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让人能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它抒发的就不再是轻快和潇洒,而是对挽留不住的光阴和风物,发出的一声凄厉和悲怆的仰天长啸。无论是珠光宝气,还是蓬头垢面;也无论是才华横溢,还是目不识丁;除非生活已经让他绝望得麻木僵化,或多或少都会有触景生情的时候,追忆往昔便在心底油然而生。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这“离恨”一半是“眷恋”,另一半是“懊悔”,它们是离恨的生命源泉。人们究竟眷恋和懊悔什么呢?大约总是昔人和往事了:曾经相处的人和曾经发生的事。如若不相信,那请慢慢地品味唐人崔颢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说“往事如烟”,也说“往事如梦”,我觉得“往事如梦”更靠得住。青烟散尽,空中是绝对的、纯粹的虚无;但梦不一样,它就像有情有义的魂灵,会常常来拜访孤独的你,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往情深地和你默默相对,或者牵着你的手重游故地;因此,杜牧伤感地说:“十年一觉扬州梦”。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如果没有特殊的纪念意义,人们并不会意识到,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告别:要么告别旭日,要么告别新月,要么告别夏雨,要么告别冬雪,要么告别故土,要么告别花靥;有一些还会重逢,有一些便成永诀。正因为这样,每一个人或已经拥有、或必将拥有漫长的也许惊心动魄、也许平淡无奇的往事,当他置身于属于自己的往事的时候,往事也塑造出他现在的模样——包括外貌体态和心灵意识。
回望在新烟旧雾中闪闪烁烁的往事,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无数个“悔不当初”不时地叩击心扉。再放眼望去,有的人目标明确,百折不挠,拚搏逆境,奋发图强,最终的成就光芒万丈,青史留芳;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还有的人自以为深思熟虑,选择明智,其实仅仅受生存本能的驱使,趋利避害,顺水流舟,一辈子被感觉牵引,受环境束缚,“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平平淡淡,昏昏噩噩,碌碌无为。当然还有若干稀少罕见的:天赋异禀,少年俊杰者,如玄烨;云生从龙,大器晚成者,如姜尚;幡然醒悟,弃恶从善者,如周处。
古今中外似乎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明白人,一种是糊涂人。但是,到底是明白的好?还是糊涂的好?这是个很艰难的选择,是不到谜底揭晓,就决不会知道是对还是错的选择。才华横溢又老于世故的郑板桥说:“难得糊涂”;西方的聪明人却说:“痛苦的苏格拉底,快乐的猪”;两种说法针锋相对,势如水火,让人不知所措。无忧无虑的人也是有的,比如中国古代大名鼎鼎的“无忧天子”,还有日本故事片《追捕》里的人物横路敬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都快快乐乐的人,只能是精神病患者。
无论多么卑微,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和珍惜,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人性的弱点》中说,一对夫妻纵然能够生育300万亿多个孩子,也不可能有二个完全相同的。换句话说,就是在这颗蓝色星球上,从古到今的每一个“我”,只能是独此一人,绝对没有第二个;然而,“我”却不能“绝世而独立”,命中注定要在滚滚红尘之中,与芸芸众生朝夕相处,和同时代的人们共一个社会舞台,同一个历史背景,泪水向“舞台”抛洒,笑容为“背景”添色。
“一滴水能反映出太阳的光辉”,任何一个凡夫俗子的一生,就是一段历史画卷的淡墨或缩影,甚至是一幅完整的《清明上河图》。而爱默生在其《历史》一文中干脆利落地说:“一个人是一整部事实的百科全书。一千座森林的创造包孕在一颗橡实里;而埃及、希腊、罗马、高卢、不列颠、美国,已经蕴藏在第一个人身上了。一个时代又一个时代,野营、王国、帝国、共和国、民主国,仅仅是把一个人多方面的精神应用到这个多方面的世界上罢了。”
人生旅途,一路走来好辛苦!纵然再苦再累,人们都渴望从头再走一回,只是命运不会再给任何希望和机会了。因此,我感到遗憾、痛悔和忧伤,因为我的烦恼、苦闷、挣扎和挫败感,多于快乐、愉悦、安闲和成就感。我没办法像快刀斩乱麻似地把现在和过去一刀两断。“当下”,无论是苦是甜,都是要过的;往事,无论是酸是甜,忍不住是要忆的。与其纠结不已,干脆就把它们记录下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我最初的意愿是仅仅记录亲身经历,然而,只可惜我太渺小又太平庸,既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无冒险传奇,死里逃生;既没有驰骋疆场,纵横天下,又没有聚敛金山,泛舟江海。惊心动魄或花前月下的精彩和神韵无迹可寻,所做所为的细屑琐事淡而无味,因此,十分担心这样一种尴尬状态:自己说得眉飞色舞,别人听得心烦意乱。扣人心弦的原汁原味原生态的真实,仅仅属于宏伟神秘的大自然,和九死一生、虎口拔牙之类有如神助的奇人异事 。
前苏联的一个作家在《面向秋野》里说:“司汤达甚至把别人的手稿视为应该利用的创作素材,如同对待本人的观察结果一样。”有意思的是,大才子李渔在《闲情偶寄》里发誓赌咒地说:“如觅得一语为他书所载,人口提既言者,则作者非他,即武库之穿窬,词场之大盗也。”在司汤达和李渔的面前,我自惭形愧,既不敢放肆地“剽窃”,也不敢截钉截铁地说一字一句俱为自己独创。但是,为了使“往事”不至于形销骨立,惨不忍睹,让它更丰满、更耐看一些,除了亲身经历之外,又把耳闻目睹拉了进来。如此一来,添油加醋就免不掉了,也就是说要张冠李戴,但决不会瞒天过海;要移花接木,但决不会无中生有。至于道听途说、街谈巷议,有时曲折离奇得令人拍案叫绝,但它缺乏现实生活的根基,又没有严密的逻辑关系,也只好忍疼割爱了。
若不弄虚作假,添油加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食材的性质;当然,也许可以淡化或淹没食材的原味和口感,比如刘佬佬在大观园吃的茄子,黛玉宝钗在妙玉那里喝的雪水,这似乎是非常罕见的例外。更何况既使添油加醋,也要适可而止,才能做出美味佳肴,否则,再珍贵的东西也会被遭踏得成为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我努力做到让记忆和往事无缝衔接,让真诚和真实融为一体,尽可能让重现的往事保持它原来的样子。断不会愚不可及、弄巧成拙地泼油倒醋,妄图让树皮草根变成山珍海味。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老去,离孩提、少年、青春以及激情、理想、浪漫等等越来越遥远,纵使拥有无比强大的记忆力,也不能让往事在脑海中、骨子里保鲜和存留,反而会慢慢地模糊和遗漏。
回忆是甜蜜的,但再现被岁月风雨剥蚀得面目不清的往事,是困难和辛苦的;虽然骨骼倘存,但血肉腐烂又变成了尘土,活着时候的场景、细节和激动不已的情感像影子一般飘忽不定,千呼万唤也未必现身露面;但它不会销声匿迹,寿终正寝,或半夜叩门,或凌晨光顾,羞羞答答,隐隐约约,搅得人心神不宁,乘它还没一骑绝尘,赶紧记下那纤细微弱的背影。就这样铢积锱累,披沙拣金,才有了后面的文字。
如果你能从我的叙述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或者是缱绻岁月(乃至火红年代)遗留在冰冷历史阴暗隧道里的淡淡印记,抚今追昔,心音共鸣,那就是我的荣幸。
2023年3月4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