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后,沉睡中醒来。十岁的侄女,于楼下甜甜的哼着“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侄女告诉我说,这是音乐老师新近教的歌曲。
“整天唏——唏——唏——,聒噪个没完!烦死了!”侄女语气里盛满厌弃,鄙夷与烦躁。
原以为,她是喜欢蝉的。侄女斜依在楼下客厅沙发里,脖颈下塞着涂满红蓝颜料的抱枕,曲肘举着平板,散漫的刷着抖音,冷不丁嗤嗤嘿嘿的笑上一阵,样子叫人忍俊而无奈。
电子产品绑架人的时代里,连孩童都未能幸免。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侄女,区区十岁的年纪,已经世纪化的五谷不分。躲避遗弃自然,扎根声电光影世界,似是现今社会的通病。
“晚上我们俩去逮蝉蛹吧?”有意思的很,为吊起侄女的兴趣,略带夸张的口气说:“抓来蝉蛹,拿油炸着吃,香的很嘞!”还不忘伸出舌尖,来回舔舐嘴唇,籍此勾起侄女无尽的向往。
“咦——”侄女头也不回,斜楞着剜了我一眼,振振有辞道“恶心死了,连虫子你都吃!”说完,又自顾她的去了。
傍晚,早早吃了饭,收拾停当,侄女还是被我软磨硬泡拽出门。距小区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因着白天落了点雨的原由,暑气并不十分的闷热。而雨后正是探寻蝉蛹的美丽时刻。青绿湿润的叶片,在南风里翩然,飘来阵阵轻微的娑响。使人丧气的是,两刻钟过去,并无半点所获。
空手而归,成了侄女嬉笑我的由头。也不禁使我更加强烈的怀想起许多年少的时光!
而关于蝉,却是不能避开的童年乐趣。
2
童年的夏天,最使人快乐的是,放学后,书包撇到桌上,不顾母亲在身后喊“作业写完没!”的念叨,就约着小伙伴逮蝉蛹去了!
逮蝉蛹,一般是分两步,晚饭前和晚饭后。饭前光景,黄昏时分,正是蝉蛹跃跃欲试,破土而出的时刻,地下大军蠢蠢欲动,有力的两只前肢,捣泥破土,由大树根部探出小脑袋,沿最近路径,攀树干而上。由于蝉蛹行动迟缓,像个勾背老妪,逮她,不费吹灰之力,进入法眼,手到擒来。而按兵不动的地下蝉蛹,则需费番周折,还是蛮考验眼力的。还未钻出地皮的蝉蛹,通常会将地皮拱出裂痕,或是乍看洞口处呈现出稀松的碎土,拿树枝挑开,十拿九稳下面掩藏着寻机而出的蝉蛹。蝉蛹胆怯,挑开洞口,她会缓缓退到深处,蝉蛹洞笔直而深长,一个拇指的宽度。她进退有据,而对于手来说,却尴尬异常,伸不进,够不着,眼瞅着她伏在洞的幽暗的深处,却无能为力。蝉蛹自是胆怯和进退有据,却又是极好诓骗。小孩子思想不着边际,梦幻而单纯,办法都掺杂着浓浓的童趣。时间长了,悟出对付僵局的方法。遇到此种难缠的局面,不是蹲坐哀怨,而是寻得一只细长的枯枝,缓缓竖进洞的深处,不消片刻,蝉蛹就自己攀着枯枝爬上来了,或者,只要看到枯枝晃动,就晓得她已攀牢抱紧了枯枝,只消拽出枯枝,蝉蛹顺带着就出来了。
晚饭后,更是逮蝉蛹的欢乐主战场。许多忙完农活的大人们,也会加入这支逮蝉蛹大军。拿着手电筒的,挥着长竹竿的,抱着玻璃瓶的。村里村外,闲户荒院,只要有树的地方,就流动着人影。胆子大的人,有时会结伴前往坟地,那里夜晚人迹罕至,树密人稀,一顶一逮蝉蛹福地。不过,我不敢,皆因看过聊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夜幕降临,我的耳朵就飘进片头里那呜呜呜的声音,弄得我浑身常常一阵阵的发冷。每每想起这事,就满腹的遗憾。不过,彼时彼景,手电筒光柱的明灭,竹竿磕碰树干的脆响,交谈声与深一脚浅一脚的嗵嗵声,彼此交汇融通于一处,如今想来,也只有壮观一词可以略描其一二。
晚饭后逮蝉蛹的戏码,居多的是姐姐带我去,我自己不敢,因为怕鬼。当然,除了鬼,逮蝉蛹最可恐怖的就是蛇了。小时候,家家几乎只有一把手电,并不是每天父母都舍得拿出来,给我们用来逮蝉蛹的,只好黑灯瞎火里顺着树干由下而上的摸,摸到蛇是经常的事,滑滑溜溜的,冰冰凉凉的,每每像触电似的,身子一抖,掉头撒丫子就跑,还要不停猛烈地甩动手臂,蛇会缠人的,生怕它攀绕在手臂。等庆幸没被蛇缠住,早已是满头满身的冷汗!
那时年幼,艳羡的是蝉蛹的美味,不似如今,渴望她蜕变羽化的感动!
蝉蛹吃法简单,用水清洗后,放入盐水中浸泡一宿,其就会慢慢死掉。第二天拿油略作煎炸即可,口感酥香脆嫩,唇齿生香,回味悠远!在物质匮乏的孩提时光里,算是至高无上的美味。
整个夏天里,每晚都会逮到一二十只的蝉蛹,夜夜如此。父母却说,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哪里用过玻璃瓶子逮蝉蛹呢!人人皆是拎着铁桶,捧着洗脸盆出去,每次回家,都能收获上百只,甚至更多的蝉蛹,有时吃都吃不完,只好用来喂鸭。常常唠叨的我的口水都无声响的滴下来。
童年时期,关于蝉,当然不止蝉蛹的期待。每天清晨,跑到树下寻找蝉蛹中的漏网之鱼,也是一件快事。清晨林间,潮气还未散去,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残活下来的蝉蛹大军,沉重的身躯,早已攀爬到树干的高处,有的已经脱壳而出,羽化飞走,只留下朦胧透明的棕色躯壳。有的还在脱变之中,扁圆黄棕的脑袋,柔软青嫩的腹背,最惊心动魄的要数那对比玻璃纸还薄的羽翼,翅脉清晰流畅,看似进行着极艰难痛苦的挣扎,以求拔脱自己身处的苦难。蝉蛹的美味,此时已被浑然忘却,自己常常由眼前这情景震撼到无语。
3
父亲曾经说过,蝉蛹在地下要待上几年甚至更加长久的年月,一点点的长大,等到有了足够的力气,再一点点一步步的开荒挖路,钻出土,上了树,闯过了人海磨砺,才有羽化飞升的运气,也是其命不久矣的时刻到了。所以才整日里唏—唏—唏—的呐喊,似是对命运多舛的反抗。
蝉,积年累月的努力,不辞辛苦艰险,自己有开山拓路的勇气,磨砺与痛苦涅槃的果敢,却也逃不脱冥冥中生命的轮回与无常。想来叫人唏嘘,却又无形中充满着激励。生活许是步步维艰,命运许是有失公平。如蝉一样,自己不挣脱身上的枷锁,不给予自己无畏的胆量,命运又如何脱变涅槃的更加的美好而灿烂呢!
现如今,盛夏时节,曾经聒噪繁盛的蝉鸣越来越稀疏暗淡,蝉蛹自然也愈加的难觅,岁月渐长,愈加的偏向于怀想,怀想曾经的那些夏天,那些时光!那些个无畏无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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