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耽短篇】黄粱一梦

作者: 醉春社 | 来源:发表于2022-04-30 10:12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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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源

    四月,临江阁的雅房里祁大将军看着面前的一代宿儒,茶水蒸腾出的白烟袅袅笼住老人的面容。

    年月只在他的两鬓留下了痕迹,其余都使他更加高深莫测。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祁大将军只觉得四周安静的出奇,每一下都像在暗流涌动的政局中丢下一枚石子。

    老人停下,抬起头来,那双眼漆黑地像万丈深渊,一丝情绪的变化也不会被察觉。

    “将军,时候到了。”

    “值得吗?”微风带着暖意穿过二楼的窗棂,祁大将军其实知道自己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微微颔首悄然离开。

    临江湖畔满天满地的柳絮纷飞,湖心微荡,先生看向窗外的眼神绵远而悠长。不知看见了什么,他平日寡淡的表情有一丝松动。

    二 起

    “玄度,玄度。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虞子卿推开暖阁的木门,满脸笑意,乌黑长发随意的散在身后与青衫上,他抖了抖手中的纸包。

    里面是临江楼的招牌糕点,每天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平日这个时候姬询一定在桌案前写字,看见自己便搁下手中的笔。

    可今天这里未免太安静了。虞子卿放下糕点,迎着微光看见了睡在榻上的太子。他赶忙放轻动作,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古往今来都说帝王家无情,权谋算计,也只有太子殿下例外了。尤其他的双眼太过清澈干净。有时还好像怕杀伤力不够,总会眉目舒展温尔一笑。眼角处的泪痣更添上三分柔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有福气哟。 

     虞子卿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偏头看向桌案上先生布置的策问,那字清秀干净就是题目也太过于刁钻。

    虞子卿嗤笑说:“先生这是把他当作那些躬身实践的臣子了吧,这些问题就让那些久居官场的人来答也不一定能答上来。”他翻阅着策问,突然榻上的人颤动起来,好像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虞子卿按着姬询的肩,一遍遍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

    “啊”姬询惊醒,眉目间除了惊吓外全是阴霾,眼角发红,泪光闪烁下是掩饰不了的恨意。虞子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子,他轻声安慰说:“没事的,梦而已。”他看见姬询认出来自己后,阴霾散去一大半,接着怔怔的愣住,泪水从眼眶间流下。

    虞子卿只觉得那个表情格外的苍凉,带着失而复得的感觉,姬询紧紧抱住了他。

    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鼻尖,姬询一阵恍惚间想到幼时自己被父皇责骂躲在暖阁草木掩映的角落难过,正在他打算起来但腿蹲酸的时候,白净的小手伸在眼前。

    那是小时候的子卿,虽然很嫌弃不愿的样子,却还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稳住了自己。姬询记得自己那时候也闻见了这种清香,他觉得比父皇宫中的龙涎香要更让人舒服,心旷神怡。

    “子卿,这次我会保护你的。”姬询的话近乎呢喃,好像在说着诺言。在虞子卿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眼睛从害怕变为迷茫无措再转为冷酷,最后眸子深地融入了夜色。

    姬询只觉得这个梦真实清晰到每一个人的表情,动机,衣袂翻飞到发丝的摆动,刺骨的疼痛让他身至万年玄冰。

    那些恨意不像是假的,可如果这是真的,那自己和子卿面对的就是万丈深渊。被撕碎的青衫,染红的囚衣……他无法不在意,这些梦境逼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去撕开荒谬的假象。

    暗流汹涌他不是不知道,粉饰的太平下是他曾经不忍触碰,保存希冀的父子相仇,兄弟阋墙。

    三 承

    现在他要去见一个人,那个只在梦境最后出现模糊成影的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先生一定与梦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姬询理了理思绪,拿上策问。先生的府邸远离城区,越走越安静。

    由于早让小厮通报过,此时管家已在门口候:“太子殿下您来了,老爷正在书房等您。”府邸很清幽,没有繁复的装饰,几年来一点都没改变。刚到转角便听见书房传出隐约的咳嗽声。

    姬询看向管家:“先生病了?”管家微微叹息:“回太子的话,先生前几日偶感风寒,却一直操劳国事,我们做下人的只有心疼啊。”

    姬询说:“孤会嘱咐先生休息的。”房门半掩,他轻轻推开,阳光顺着他的走进洒下弧形的光晕。书房其他地方光线偏暗,书桌前的人察觉动静,抬头看清来人,才多久没见他觉得太子又长高了,一袭月牙色长衫,在海棠绽放的日子里,将自己心里尘封的冰河崩出一丝裂缝,只是他知道太子已经不同了。姬询说:“许久未曾来叨扰先生了。”

    先生拿出一个字条:“殿下,这是刚截获的情报。”上面写着三皇子姬瑾私造火器,勾结朝廷官员。姬询的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和梦里的一样,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知道罢了。而且他可以肯定先生也一定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姬询只觉得自己那一点点的期待都被无情的抛的粉碎,五脏六腑间一寸寸的疼。“殿下,有些事情是你无法逃避的,从你生来是太子就决定了。”先生露出一丝的不忍随即消失。

    姬询顿了顿说:“孤生来就是太子,从小被告知成为一代明君,但孤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子卿曾问孤此生最大的心愿,孤说愿天下百年无战事,没有穷兵黩武,没有妻离子散,人民安心从事生产作业,年有余粮。

    有志者不患有司之不公,年迈者不患儿女之不养。从此山河无恙,海晏河清。孤幼时受横渠先生的教导,愿为万世开太平。但孤没有父皇的魄力,父皇戎马半生,开疆拓土,成就万世基业。生杀赏罚,决之俄顷,以致朝野轨度,百姓深受福泽。

    如今父皇年迈,边境又有复起之意,连自己的孩子都刀剑相向……曾经孤不忍心”

    “先生您信梦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有些事不必深究。

    但您要知道这条路上踏着的是尸骨成堆,阴谋阳谋算错一步就死无葬身之地。不需要一丝一毫的仁慈与心软。臣愿追随太子一道看山河清明,海晏河清。”

    太子轻轻扶起先生,想到那一年宫墙上风声猎猎,星光笼罩着沉睡着的千家万户,四围安静到可以听见呼吸声。子卿看着远方认真地说:“子卿愿随殿下一同看山河清明,海晏河清。”姬询看着他的侧脸,有星光洒在他的眼眸,青衫在月色下柔和的一塌糊涂。

    那是他第一次不惧怕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先生,孤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子离去后,一个身影出现在屋中。“去找祁将军,让他配合太子行动。”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迅速离去。

    “呕”一摊鲜血出现在白色的丝帕上,先生走到窗前,春光明媚却没有一丝照在这个房间里,他想伸手去碰一碰春光却还是缩回了。只是徒然站在那里很久。

    四 梦

    姬询变成了灵魂,幽暗的牢房没有一丝光亮,干草上带着潮湿的霉味。

    他在上空看着自己苍白着脸坐在干草堆上,他在一夕之间从太子沦为阶下囚,输的一败涂地,甚至连自己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重重铁甲包围着自己,刀光剑影间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亲信倒戈众叛亲离。

    “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死寂的牢房中清晰得连落脚的节奏都一清二楚。

    昏暗的环境下他看见了自己的三弟,暨王姬瑾满脸的阴霾三分讥讽五分炫耀,将他平日塑造的温和形象分崩离析,他勾着唇角说:“我的好皇兄,这里怕是待不习惯吧,不过没事,我过些时日就送你上天去和父皇团圆。”

    “你也真良善,居然连一点防备也没有,我是说你蠢呢还是天真。一个没有外系支撑的太子竟然那老家伙到死都在维护。

    有时候我真厌恶你,为什么你一笑,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风凉话就会有人为你拼命”。姬瑾走上前用力捏住他的两颊,盯着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对,这才是和自己一样的眼睛,充满算计与恶毒,凭什么自己在深渊他在云端。”

    姬瑾内心产生了由衷的满足,接着说:“你,听闻父皇有意将皇位传于我,私自招兵买马,发动政变,幸好本宫早有预感,联合羽林军将叛贼捉拿归案,如今压在大牢。皇兄你听着如何?”姬询看见自己眼睛红的快要滴血:“好一个栽赃嫁祸,瞒天过海”一字一字,只重不轻,悔与恨迷障一般从十八层地狱直涌心头。“你和那位虞公子不愧是从小长大感情好,令人羡慕呢,竟然还想劫你出狱东山再起。不曾想那虞家早就归顺于我。”

    姬瑾残忍的笑了笑,他在一瞬间像失了神,向眼前人吼道:“你对子卿做了什么?你怎么样他了?”

    姬瑾笑了笑:“虞公子作为京城三公子,风华无双。”毒蛇一样低下身在姬询耳边轻声说 :“长得可真俊,就不知道……”

    姬询血肉翻滚间只有一个恨字,那个他人生中最珍视,希望一同走过山河的人,他根本不敢想象。

    他发疯似的向面前的人扑去,一边吼着一边打,但那一拳一拳更像落在自己的身上。姬瑾没想到他会这么疯狂,惊恐的喊着来人啊,一直到狱卒将他拉开。

    牢房里棍棒一下下落在他的身上,一身囚衣早已鲜红一片,他眼眶氤氲朦胧,一滴泪从他的左眼滴落径直落在那捧干草上。

    他的神智渐渐不清,隐隐之中只看见城墙上那袭青衫少年,郑重地说“山河无恙”

    他随着姬瑾漂到王府,他亲眼看见子卿的青衫被撕碎,看到他眼角落下的泪以及渐渐死寂的双眼。他哭着想杀了姬瑾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听见轻轻有人在喊自己。他看见了一脸担忧的子卿对自己说“没事的,梦而已。”

    五 转

    皇帝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京城近来一片血雨腥风,三皇子母妃林家被查入狱。曾经倒戈的世族一家家被冠上各种罪名。谁也没想到太子手段会如此狠辣果断,一时间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此时的三皇子府,姬瑾焦躁的摔了一地的瓷器,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个皇兄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如果自己再不行动,只怕来不及了。

    姬瑾穿着铠甲,此时京城乱作一团,他已派御林军包围皇宫,由他号令的手下的士兵分两路行动。这时数不清的士兵将他团团包围。

    姬询从中慢慢走出,唇角勾着冷漠的笑。“三弟这是要起兵造反?不过孤是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只见剑起刀落间,一把剑插在了他的心口,他不敢置信的后退了三步,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速度极快,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远远的楼阁上祁大将军看着倒在地上的三皇子,悲戚涌上心头,成王败寇的道路上堆满了森森白骨,鲜血断戟。

    百年后又有谁会记得此刻发生的事情呢,史官一笔带过的又都是些什么往事。先生看着春光明媚,在一瞬间感觉到了解脱。“都结束了。”

    祁大将军点点头,觉得哪里不对说:“那先生您去哪里?”逆着光先生好像笑了笑:“我该离开了,我早已遣散府里的人员,你放一把火烧了它,太子那边就说我年迈未能逃离,葬身火海。

    记得把策问都交给太子。”先生说到最后露出一种祁将军看不懂的表情,好像是将欣慰,遗憾,惆怅与茫然混在一起。

    说罢,他向前走去渐渐变小,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最后变成一抹青色的小点,祁将军不知为何眼眶湿润了,这个老人花了无数年布了场局,机关算尽半身休,离开后却没有一人知道他的过往。

    六 寂

    烟雨江南,雾蒙蒙的江边有个老人披着蓑衣行走在松软湿润的泥土上。江上从雾中隐隐驶出一艘小舟,艄公远远吆喝:“可是要渡河?”老人点头说:“把我捎到对岸。”

    木桨划开一圈圈波纹,艄公不解的说:“客官,那对岸可都是荒冢啊。”

    老人看着烟雨微蒙的江面,剑刺进那人的心脏时这一切都结束了。现在他要带着秘密永远守候着玄度的江山。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眼前有些迷糊。

    “客官,我曾渡过一位高僧,他教过我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吧。”艄公的歌声旷远明静。

    尘归尘,土归土,在太子死去的那个世界里,他每一日活在仇恨中,四十年后在祭奠太子时他遇见空智大师,一句机缘已到让他以这具残躯回到了过去。他还有幸可以再看见太子和年少时的自己。

    他借了三十年寿命将过往化作黄粱一梦送入太子梦中,如今这借来的命是要还了,虽然他很不舍。迷离之际,他看见了自己的太子一袭白衣在桌案前搁下笔,浅浅地冲着自己笑,一如当年那般干净纯粹。

    如果有来生,不生帝王家。我去找……同一时间,京城虞子卿没有了呼吸。

    “阿弥陀佛”,空智大师摘去头上的蓑笠,双手合十,继而在歌声中驶向对岸。

    杂草丛生的对岸多了一块墓碑,上书:虞子卿之墓。

    “温柔两半,福祸相生。你们本就是一个人,你既然选择了死,那他也不会存在。”空智大师划着木桨离开,很快消失不见,微风轻轻拂过墓前的杂草,这烟雨如一场梦。

    后来,年少的帝王成为一代明君,只是他不再笑了。天地间唯留有一阵草木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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