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娘,我该怎么办?每次难过的时候都是娘在我身边的。”金燕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上楼,用双手握着母亲一只枯瘦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的狼狈,我的不堪都要被他看到?娘,如果您听得到我说话是不是会像以前那样,摸着我的头发告诉我‘有娘呢,我的燕儿不哭’?我还能听到吗?娘,快点好起来好吗?燕儿要娘好好的,燕儿想娘了,娘,好起来好吗?”
母亲的手动了动,想要努力摸上金燕的头发,却是无能为力的,金燕向跟前凑了凑,“娘,对不起,吵到您了,快睡吧。”
“燕儿......我的....燕儿.....不.......不....哭...”金燕擦着断了线一般的泪珠,“娘,对不起,对不起。”这“对不起”是在说什么她自己也是混乱的,只是觉得这句对不起是该说的。
第二天林巧喜很早便去了舞厅门口,她心中也在忐忑,她希望那个男人能出现,给金燕一次机会,但是她失望了,等了两个小时,夕阳的余晖罩着她,那一瞬间真的觉得心很痛,为的是金燕。
金燕看着天已经快黑了林巧喜却没来找她,心中觉得是巧喜生了气,到了舞厅才知道巧喜请了假,这一来心中更觉得巧喜是生气不想见自己。李姐经过前一晚上的事,虽然对金燕的厌恶更深了一层,但是碍于林巧喜却也只能忍着,心中却是算计着早晚要在金燕身上讨回来。
金燕在一盏绿色的灯下站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鬼气森森的,她扫视着人群,那人群中没有那些洋人自然也不会有她既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露丝小姐,近来可好?”金燕闻着一股烟酒味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但还得带着笑“李老板,好些日子不见了。”
“家里那位管得紧,好容易才跑了出来。伊莉莎今晚怎么不在?”说话间那张肥大而松弛的脸上一双眼中放出猥琐的光芒,金燕只觉得恶心,“她身体有些不适,请了假,李老板若是想跳舞我去帮您把安妮找来。”
“安妮怎么比得过伊莉莎?不过,嘿嘿,现在人家可是飞上高枝当凤凰了。”说这话的时候将目光转向金燕身上上下打量着:“不过,如果露丝小姐愿意赏光陪我也是我的荣幸。”
金燕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李老板,安妮来了。”说话间声音提高了几度将安妮叫了来。不过这样一来姓李的却不乐意了,口中冒着粗话。
很快李姐便出现了,抓着金燕的胳膊去了后台,伸手给了金燕一耳光。她想这样做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碍于林巧喜始终不敢动。金燕倒是不重要的,但是林巧喜可是她的摇钱树,又林巧喜在又怎敢对金燕怎么着?不过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林巧喜不在金燕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小婊子,你有什么可傲气的?来了这里,这就是你的工作,还由着你跳不跳了?我告诉你,今天必须陪着李老板跳舞,直到他满意,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伊莉莎你以为我会容忍你到现在?要是你想走我绝不拦着,我李凤也不是养闲人的,你那个快死的妈又不是我妈,你清高什么?”说着将金燕拖去了舞池,叫来李老板,满面对着恶心的笑:“您瞧,我把露丝带来了,你想怎么着都行。”
那李老板眼中的光彩,和那猥琐的笑容金燕只觉得身后发冷,那只湿漉漉的手握着金燕,油腻肥硕的身子向着金燕靠着,一只手轻拍打金燕的脸:“露丝小姐,早点跳舞不就没事了?何必要受这罪?”
金燕感觉胃中已经在翻腾了,揽着她腰的那只手在身后丝毫不规矩,金燕全身紧绷着,压抑自己强烈想逃开的欲望。两支舞终了,金燕借口脱身,心中想着:林巧喜究竟去了哪里?如果,有一天巧喜真的要离开这里,这就意味着自己失去了在舞厅的唯一保护,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张桌子旁,金燕突然心中松了松。
“孟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孟清雅还是带着帽子,穿着一身男装。
“来看看你,是你那个穿假裘皮的朋友让我来的。”孟清雅喝了一口香槟,撇撇嘴“这的酒比我哥哥从法国买来的差远了。”
金燕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巧喜是怎么找到你的?”
“哟,这么土气的名字?她和我二哥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我二哥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不过就是个舞女嘛...”意识到这句话不对赶忙闭了嘴“我不是那个意思,燕子,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有苦衷的。”
“苦衷?你觉得是什么苦衷?”金燕吸了口烟“当初来这里是为了娘高额的药钱,没办法。但现在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应做着这种职业。这里跳舞的女孩子有几个是没有苦衷的?巧喜也是可怜人,当年她父母丢下才九岁的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她有什么过错?吃百家饭长大,人总是要养活自己的,她说了她一定要有朝一日摆脱贫穷,但是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孩子有什么办法摆脱?”
说到这里孟清雅也不知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她没想过。在她现有的人生中,不曾经历过金燕、林巧喜或是其他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所经历的一切,她在见到金燕家后开始同情金燕,也是因为金燕的洁身自好而对她有好感。可是,世道如此,谁都有谁的不得已。
“你还敢坐这里聊天?”李姐浑身的赘肉随着她的步子在一身明黄的旗袍下抖动着。
金燕正要起身,孟清雅按住她,又从口袋掏出些钱拿到李姐面前“今晚她伺候小爷我就行,你快滚。”李姐看着钱眼睛都直了,赶忙陪着笑脸,心中也在默默道:这死丫头交了什么好运?以后,还得在这死丫头跟前低头不成?
“你看没看见你那个领班刚才的表情?真的比我去看的电影都精彩,你相信吗?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这么开心。”孟清雅醉醺醺地靠着金燕的肩膀,走路也是踉踉跄跄的。
“孟小姐,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叫车送你回去?”金燕扶着她却又不知道该送她去哪里,孟清雅拍着金燕的胳膊开始流眼泪“我不回家,不回家,你别送我回去。”
金燕没办法只能叫了车带她回家,好容易两人上了车子那车夫没走多远便看到前面暗处有一瘦而高男人的身影。金燕视力并不是很好,看不清那身形却在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这条路上没有什么灯金燕自己一人还好此时却还要顾着孟清雅,如果那个男人拦了车她该怎么办?心中想过了无数种可能,车子也如她所料想到的一般停了下来。
“金燕。”那个声音像是在金燕脑海中炸开了一般,那一瞬间金燕忍着泪水将涌出的冲动“陈先生?”
“你下车,我想和你聊聊。”
“陈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金燕身子动了动但终究是没有下车的。
“我只是觉得惋惜,在尽一个老师的职责。”陈博翰说这句话的时候在黑暗中紧盯着金燕被月光照着的眼睛,那眼睛透着冰冷的光就和那月亮一样,曾经的金燕眼中的光似乎不是这样的。
“您只是当我是您曾经的学生是吗?”金燕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呆呆的望着陈博翰,心中若有所思,也透着失望“很抱歉,我这还有朋友,她喝了很多酒,已经很晚了我们还要回家。”
陈博翰冲着车上看了看,孟清雅的头完全埋在金燕的肩膀上,看不出她的样子。陈博翰却还想尽自己的努力劝说这个他曾经的学生改过自新,双手抓着车“金燕,你就愿意这样自甘堕落吗?你忘了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你的理想?金燕,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吗?”
“够了!”金燕突然觉得心烦意乱,或许是酒精在此时起了作用,她显得近乎丧失理智“我怎么样和您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您曾经的学生罢了,您没有立场参与我的事情,我是不是自甘堕落,是不是放弃了我的梦想,这些都和您没关系,我的事您又了解多少?在您眼中我只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我的事现在和您无关以后更不会与您有关,放手我要回家。”
陈博翰双手依旧牢牢抓着车子,金燕心中一狠冲着车夫大喊“快走啊。”车夫本是站在那里看着热闹的,半天没缓过神来,金燕用力掰开陈博翰的手,又叫了一声车夫才拉着二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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