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中午不休息,常常帮母亲忙些家务。有一天,母亲说:“今天中午没有豆角了,不用撕了”。
一听说不用干活了,我像脱疆的野马,放纵地玩耍。那时的小孩子,特别能玩,说不定玩出什么花样。
我到了学校,同学们也早早地到了。我和两个伙伴,跑到了学校东面的山坡上。
那一年,柿子结得很稠,软柿子很多,明灯笼似的。我们摘起了软柿。我上树往下摘,他们俩在树下拾,放在一起,摆成一片,等我下了树,围在一起开吃。
一个伙伴,发现树尖上有两个明灯笼,让我往前爬。树叶遮隐着,我看不见。他说,再往前爬,快够着了,再往前爬,快够着了。我看见了。一只手扒着树干,一只手向前伸去。
马上就要抓住了,只听树干“咯吱”一响,没来得及反应,连人带树,乎晕一下,跌到了高堰外面。
我胳膊疼得受不了,欲哭无泪。他两个吓坏了。我们顾不上考虑死活。只考虑把队上的柿树搞折了,害怕巡查员抓起来,招下一个硬柿子,就要罚款5毛,把树搞折,该有多少硬柿子啊!他们俩个把我拖起来,搀扶着我赶紧逃跑。
逃到池岸上,他们让我攥攥手,我攥不住,他们让我揪揪耳朵,我举不起胳膊来。
大事不好!
他们说,他的邻居会维胳膊,就把我带到了那里。
我们到了院里,大娘赶紧摸我的小胳膊,他一摸就知道我的咯肘跌掉了,又摸我的手腕,手腕也跌掉了。我引着疼痛问大娘铁掉是什么意思。大娘微笑着说跌掉就是骨头没有跌折,只是关节脱臼,维上就行。我问大娘,是不是维上就能往学校走了,能不能不告诉老师,也不告诉爹娘。
大娘微笑着安慰我不要害怕,然而她知道跌得不轻。她一边给我维胳膊,一边问询是怎么跌掉的,我们三个一致口气,都说走着走着就跌倒了。大娘一听就知道我们在撒谎。走路绊倒不会跌得这么重。
大娘是二街人,我是四街人,他不认识我。他问我父母是谁,要给父母捎信赶紧前来。
我母亲前来时,大娘已给我维好了,找了个带子把我小胳膊吊在了脖子上。母亲对大娘深深感谢,热热乎乎说了很多话。我的大娘像母亲一样爱护我,
母亲把我抱回家里,胳膊肿得圆滚滚的,夜里又起了好多水泡,比白天更疼了。
第二天,母亲又抱着我去二街找大娘看,大娘说,跌重了,停一个月就好了。
一月后,我把脖子上的挎带卸掉,伸伸胳膊。糟糕,胳膊伸不开了,长了一只弯曲的胳膊。这事非常严重。我们四街就有一个人,跌坏了胳膊,只能伸展,不能弯曲,和我相反,他是能伸不能弯,我是弯着伸不展。他吃饭不能端碗,把碗放在桌子上爬着吃,我只能端碗吃饭,不能伸胳膊干活,我一辈子就只有这样光吃不干吗?
我母亲带着我又去了大娘家里,大娘拉伸一下我的胳膊,拉不展。她摸了一下臂弯,发现胳膊上的大筋,重重叠叠团在一块,连成一团。从此,大娘对我的胳膊开始了长时间,无休止的治疗。
每天晚上父母都要带着我去找大娘,一日不隔。
大娘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我也坐一个板凳,两人面对面。她用左手握住我的胳膊肘,放在她的漆盖上,右手握着我的小手,一圈一圈摇晃起来,左手大拇指不停地揉捏臂弯筋团住的地方。一点一点将粘连的筋撕开。虽然疼痛,但大娘天天给我摇来晃去,多么不容易,我只有咬牙忍着。
父母天天看着,怎样揉捏,怎样摇晃,都记在心里,为了给大娘腾腾手,我父母也如法操作,但我疼得受不了。还得每天找大娘。
坐着小板凳,眼睛直盯盯看着大娘微笑的脸庞,她的微笑里带着自信,她会给我晃好的,也说不定是她的微笑产生的心里作用,反正不像我父母晃的那样疼。
我的胳膊一天比一天伸得展,最后伸开了,只是天一变,小指有点麻木。
我记得,我母亲送给大娘一个篮子,一个篮子的意思就是送一篮馍和交叶这两样面食。母亲一生煮得最大的交叶就数这次大了。
为我的胳膊,大娘究竟摇晃了多少个夜晚,我已经无法统计。留在我心灵深处的只有我大娘那张慈祥的脸庞,那是一张留在人间永远不会逝去的微笑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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