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灯塔,突然亮了起来。
熊熊的烈火,在木质的灯笼内划出一道神秘的光。
似梦似幻,生死诚惶。
(一)
我叫李锦鱼,生于渤海之滨,世代以打渔为生。罗盘出海,撒网捕鱼向来是我先祖的拿手好戏。每逢出海,必是是满载而归。直至我爷爷那一代,这个优良的传统还从未间断。
我父亲也是一个捕鱼好手,撒网捕鱼从未失手。所以村民们都爱管他叫鱼先生。只是我一直没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直不肯传我捕鱼术。
因此,我便成了村里最渣的一个青年捕鱼手。每逢村里的大船出海,我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为此我还跟父亲闹过好几回,他一直沉默。不解释不开导也不动怒,我见无趣便会自行离开。
只是村里一直传言,说是我爷爷捕了一条成精的鲤鱼,所以在临终前叮嘱我父亲往后可从商可成教师匠也可耕田,但再不能出海打渔。
虽然我心存疑虑,但一直没敢开口追问。并不是因为害怕父亲,而是我知道,纵然我问了也不得到想要的答案。
居然如此,又何须徒增烦恼。
(二)
直到我弱冠那一年,天呈异像。渔民们开始议论纷纷,都说是我爷爷当年捕的那条鲤鱼回来复仇了。我不信,抄起东西就跟村民们大吵了一架。
父亲见状,当场重重给了我一巴掌。二话没说便把我锁进了祠堂后面的小黑屋。
竖日,父亲打开小黑屋的房门,让我洗漱完毕饭后到祠堂。
虽仍心有不平,但我知道他的脾气。若不照做,自有收拾我的法子。反正都是要被收拾,还不如听话照做,一来吃饱了有力气顶嘴,二来挨揍还能有力气撒腿就跑。
到了祠堂,父亲背着手,面对先祖画像。像是面壁思过,又像是若有所思。
“来了还不快跪下。”父亲突然开口。
声音没有往日严厉,却仍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跪下之后,便开始赌气,一言不发。祠堂之内瞬间就燃起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我赌气并不是怪他重重给我的那一巴掌,而是在村民诬赖爷爷的时候,他不仅不站出来维护居然还拦着我。一想至此,心中怒火不打自来。
“我知道,你心里不满。但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言明。”父亲的语气,明显变软了下来。
“难道说不明白,就可以任由别人胡说八道?”我低嚎了两句。
“你爷爷,确实捕了一条成精的鲤鱼。”
我当场就愣住,满脸惊呼。
父亲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三)
那是21年前的旧事了,当时你还没出生。
那时我经常随你爷爷出海,一出就是好几个月。有一次遇上大风,我们的船被吹到了一个小岛上。船身几经翻打虽早已破烂不堪,但起码捡回了一条命。你爷爷一度安慰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爷爷是个稳妥的人,不管遇上多大的事儿都能泰然自处。所以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能想着办法带我活着出去。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船只过往的迹象。我内心开始焦虑。船上捡回来的干粮早已消耗殆尽,我们只能每天坚持打渔。
你爷爷依旧是那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知为何每次都能被他勾起内心的希望。应该是人之本性吧,处于绝境人心都是脆弱的,只要稍加给点希望便会燃起强烈的意念。
在我们被困的第28天,希望出现了。
那时天还没破晓,但我跟你爷爷却都早已起床。所谓天黑之后、破晓之前这是捕鱼抓虾的绝佳时机。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条小船开进了我们的视野。船上的渔火被风吹的左右晃荡,我跟你爷爷开始拼命呐喊。声音在这空灵的小岛上,响的透彻。
船,越开越近。
我隐约能看到划船的是个中年男子。靠岸之后,却又走出了一位清纯的妙龄少女。我心为一颤,被困一事早已抛诸九霄云外。
你爷爷亲自上前求救,划船的中年男子应允了。因为船身较小,为安全起见需停留几日加固船身。这对于我们来说,绝非难事。何况我们还有一艘被打翻的大船可利用。
划船的中年男子让我叫他虞伯,随他一同下船的是他的女儿小谨。
因为虞伯、小谨均不懂加固之术,所以就只剩我跟你爷爷两人修缮。这一来二去,眨眼又是七天。在这七天里,我与小谨暗生情愫并私定终生。你爷爷瞧出了些许端倪,一再叮嘱荒野之外,少些儿女情长多些逃生伎俩。我虽嘴上应允,心却早已随小谨而去。
(四)
在遇上小谨的第八天,小船的加固工作全部竣工。当晚我们便弄起了一个小小的篝火晚会,以示庆祝并准备第二天早晨离开。
可第二天一醒来,小谨跟虞伯已不见踪影。小谨跟虞伯都是温性之人,不辞而别之事非她们之举。所以猜想着应该是去摘野果子备路上充饥。
我提起渔具也准备去捕些鱼来,充足口粮。这样在小船上就不用边捕鱼边行船,既不安全又耽搁行程。
可意外的是,我刚准备下海就发现在小船边绕着一条大鱼。身长约摸5尺,金光鳞片好不心动。似是在此停息又似是休眠,我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唤上你爷爷一同围捕。可能因为动静过大,惊动了它。在围捕的过程中我用力过猛,错手刺中她的要害。只听它哀嚎一声,瞬间血流不止,染红了一整片海域。
太阳初升,照在血色之上,我开始变得莫名的心慌。你爷爷当即撕下衣物想为它包扎,但未曾想它居挣扎游走了。 我的心越显得慌乱,总感觉有什么不幸的消息即将传来。
你爷爷一边开导一边安慰,但我满脑子依旧乱哄哄一遍。而虞伯却不知何时早已候在岸边,面带泪光。
还未待我开口,虞伯一句“小谨走了”。我只觉内心一震,晕死过去了。
待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身边一下子多了好多熟悉的面孔,你大伯二伯还有你爷爷。本想开口追问是怎么回事,但被你爷爷堵了回去,“有什么问题等你完全康复之后再问吧。”
在之后的半年里,你爷爷再没跟我提及岛屿之事。每次我一说出虞伯小谨,都会被他用种种话题岔开。只是我再也不见他上船出海,并且他也不允我出海。
(五)
不久之后,坊间便起了传闻,说你爷爷回来的时候,是跟一个中年人带着一条大鱼回来,并葬于后山中。之后中年人神秘消失。很多人都说那是一条鲤鱼精,被你爷爷杀死。所以他才开始戒捕。
开始我并未放心上。直到遇上你的母亲,并与她成婚之后,你爷爷才将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一与我言明。
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胸口。我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想跟大伙言明真相并还他清白,但被他拦住了。他说:“真相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小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后来坊间的传言越演越烈,我几度欲言都被你爷爷拦了回去。之后,也就淡然了。
后来,我去了后山。见了小谨,在小谨的墓碑上留有几行小诗
昔有长清河,河内生鲤鱼。
鲤鱼半成精,贪恋捕鱼人。
三年日与夜,暮暮偷相见。
难忍长相思,不禁撞网间。
捕鱼人不知,烹食妙不言。
鲤鱼死未足,滴滴泪成血。
署名是虞伯。瞬间热泪盈眶。
所以,你在外面听到的传言基本属实。
只是主角不是你爷爷,
而是我。
父亲的突然坦白,让我惶恐。但事情的真相,更让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跪在祠堂前,我满脑子都是小谨血淋淋独自挣扎的样子。
自那之后,我也大病了一场。痊愈后,再也不缠着父亲传我捕鱼术。并到父亲当年被困的岛屿,替他为小瑾立起一块石碑,唤“鲤鱼记”。
(六)
再之后,父亲说要独自出趟远门,从此便杳无音信。
只是我时常听人说起,在渤海之巅的长清河岸,常常看到有人放生。
尤数,鲤鱼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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