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

周末的早晨，叶瞻睡得正香，手机突然一阵阵响。叶瞻揉揉眼睛，伸手去摸那一直响不停的电话。刚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发来一长串问句。“不是我说你，这都几点了，我们不是约好出去玩吗，我都到你家门口了，我摁了几次门铃，你没有在家吗？还是我走错了？你在哪呀”秦沐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发出载满问题的炮弹。

叶瞻这才清醒，立马下床去给秦沐开了门。秦沐一进房间就催促着叶瞻去收拾，叶瞻正要跑回自己的被窝，就一把被秦沐推进卫生间。等叶瞻收拾完的时候就看见了秦沐为她准备的美味早餐，叶瞻抱住秦沐来了个强吻，边吃包子边说“沐沐最好了！”，秦沐看着叶瞻的样子不免笑了，怎么有人那么多年都没有变，依然是爱撒娇的小馋猫。

秦沐早早吃完，看着客厅里的照片，开口问叶瞻“谭炀今年不回来吗？”

叶瞻挥挥手，边吃饺子边说“他说今年忙，可能回不来了。他一回来就和我妈一样，老爱唠叨我，我一个人，更是快乐似神仙。”

秦沐看见叶瞻说到“快乐”俩字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失笑。等叶瞻吃完饭，两个人收拾了桌面的垃圾，又拿上一堆零食饮料开车出了门。两人拿着大包小包去了公园里，秦沐瞧着公园的草地上已经有了很多来野餐的人、天气又热，秦沐就想告诉叶瞻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秦沐一转身，人呢，叶瞻跑哪去了。秦沐放下大包小包，往左看看，没有叶瞻，往右看看，也没有瞧见叶瞻。秦沐一拍脑袋，想起打电话，电话号码刚一拨好，叶瞻就一蹦一跳地朝她跑了过来，“沐沐，我们去树那里嘛，你看，我都收拾好了，我简直是个贤惠女人。”说完话，叶瞻拿起秦沐放下的包，往树下走。秦沐就走在叶瞻的身后，走到那树前，阵阵香味袭来，还有未完全舒展开来的花朵，难怪瞻瞻会想呆在这里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累得躺在一堆。抬头是翠绿的叶，花儿同芭蕾舞者立于分支，优雅轻盈，淡雅的芳香更是会勾起人的对过去的思绪。“沐沐，你说这像不像学校的那颗树啊！”很长时间叶瞻都没有得到秦沐的回应，往秦沐那一瞧，秦沐已经进入了梦乡。叶瞻坐了起来，给秦沐盖好毯子，又开始看这白兰树。这香味像时光机，引领叶瞻穿过记忆的回廊，去到以前的时光中。

那时的叶瞻还是个高中生，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既没有班花漂亮的脸蛋、或是高挑苗条的身材，也没有全年级前列的成绩。但叶瞻自来熟，大大咧咧的，所以人缘好。叶瞻觉得会这样过完整个高中，准备自我欺骗的时候，谭炀出现了。星期四的下午，上完体育课，叶瞻和秦沐溜出学校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叶瞻打算和同桌讲八卦，一看，坐在位置上的成了和叶瞻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谭炀。叶瞻给谭炀打招呼，谭炀就点点头。等到开班会的时候，老师告诉叶瞻这是他的良苦用心，把谭炀调到他旁边、可以督促叶瞻学习。叶瞻物理学得不好，谭炀语文没有其他几科特别好、但也不差。没有了和叶瞻天天嘻嘻哈哈的同桌，叶瞻觉得有些难过，雪上加霜的是谭炀压根不会和她说话，她只好一下课就去找秦沐。

秦沐告诉叶瞻班里有好多女孩羡慕叶瞻，叶瞻纳闷，和木头成为同桌有什么好羡慕的。关于谭炀，可谓是班里的一场“腥风血雨”。谭炀的脸蛋总是白白净净的，人也又高又瘦，但看起来不孱弱。他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一张一合，为清澈的眼眸增添不少色彩。还在长青春痘、又不会打扮的年龄，谭炀确实很显眼。班里有几个女生给他表白，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据秦沐八卦而来，“谭炀说他喜欢外星人”，“外星人！”叶瞻笑得停不下来，那时候起叶瞻觉得谭炀就是个中二病患者。

谭炀不爱说话，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就回几个字，也总爱一个人走。叶瞻以为谭炀是害羞，所以每天就会和他说很多话，谭炀还是只回几个字。一次叶瞻和谭炀说话，谭炀一直背对着叶瞻，叶瞻有些泄气，就不讲话了，掏出本子开始写作业。从那以后叶瞻再也没有找谭炀说过话，所以当秦沐告诉她得到了班里女生的羡慕时，她表示“如果可以、愿意和别人换个位置”，因为挨着不爱理人的木头不好玩。和秦沐吐槽完谭炀，叶瞻回到位置上发现谭炀在桌子中间放了一摞厚厚的书，挡住了与叶瞻接触的视线。旁边的同学开始八卦起来，叶瞻想不去理会这些有的没的，耳边传来一句“谭炀应该真的很讨厌叶瞻吧”，叶瞻没有忍住，书本上的笔记被泪水滴花了，笔记也看不清了。叶瞻用纸擦擦眼睛，继续埋头写作业。

过了半个月，英语早读的时候谭炀急吼吼地跑到教室，难得见他迟到，班主任也没有说，他估计是请过假的。叶瞻看见他手肘红红的，从包里左翻右翻，翻出来一个压得皱皱巴巴的创可贴，然后放在了高高的书本上。一句“谢谢”传来，叶瞻点点头继续看英语单词。

没过几天要进行体测，女生先跑完都躲在树下乘凉，男生在起跑线处准备。老师吹完哨声，所有男生一窝蜂地跑出去，跑步时的表情大多都不怎么正常，有些同学的表情甚至很狰狞，谭炀愈发显眼起来。谭炀的脸上什么奇怪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是眼神更加坚定了，嘴巴微微张开，脸颊像打了层薄薄的腮红，肆意奔跑的模样比起往日多了几分生气，像极了少女漫画里的热血男主。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突然加速，抿着嘴巴冲向终点。跑完后男生聚到一起，谭炀身旁的男生不知道和谭炀说了什么，谭炀放声大笑起来，嘴角扬起，洁白的牙齿，因为笑意变成月牙的眼睛，原来木头，笑起来那么好看。

体测完大家都累得趴在桌子上，想起阳光下的笑容，叶瞻没忍住、眼神一直往谭炀那边飞。刚转过头，两人视线彼此交汇，称之为“尴尬对视”。叶瞻立马转过身去，过了几分钟叶瞻感觉有东西在戳她胳膊，一看谭炀递给她一瓶橙汁。叶瞻看着饮料很是纳闷，没有想通木头为什么给她果汁，“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叶瞻一边说这话一边把饮料往谭炀课桌里塞。

“这个，这个，嗯……谢谢你的创可贴。”谭炀又把饮料放到叶瞻的桌子上。

原来是因为这个，“小事情，这个你留着你自己喝吧。”叶瞻把饮料递给谭炀。

谭炀不肯接着，叶瞻没辙，眼睛只好到处乱转，转到那画满红叉的物理习题册的时候就停住了。叶瞻拉过谭炀的手，把饮料放在他手上，看着他说：“既然这样，你给我讲物理题就不用给我饮料了，就当扯平了，怎么样？”

谭炀点点头，去位置上拿笔和纸。谭炀拿开那摞厚厚的书，开始给叶瞻分析起物理题。无奈叶瞻的物理实在太过差劲，谭炀连连叹气。谭炀却没有懈气，从公式的理解讲起，一点一点给叶瞻分析。讲完后谭炀拿着他的保温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叶瞻看起来挺开心的，还拿着本子问谭炀“下次还给她讲题行不”。谭炀说可以，但是要叶瞻帮助他的语文，叶瞻拍拍胸脯说没问题。两个人还制作了一个合同，“叶瞻帮助谭炀学习语文，谭炀指导叶瞻的物理，直到高中毕业才可作废。”多年后，每每看见那张合同，两人心里都会有种奇妙的感觉，青涩懵懂的年纪，幼稚又真诚的诺言，是情感的开始。

“都讲了五遍了，应该会了吧？”

“会了，还有个地方不懂。”

“既然不懂，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走神？”

“那是思考嘛，你看今天新出来的漫画吗，相当精彩啦。”

“有多好看啊？不行，你题都没有做出来还好意思看漫画，快做题！”两人的对话经常就是此样。有时候，谭炀被叶瞻气得不行、就直接不讲话，叶瞻要和谭炀说好久，等叶瞻的脸被谭炀揉成一团，嘴巴鼻子眼睛全挤一堆，谭炀没忍住笑出来，两人才继续学习。

两人都不爱睡午觉，就跑到白兰树下唠嗑。谭炀其实是个爱撒娇的小话唠，叶瞻都没有谭炀话多。谭炀告诉叶瞻，那天早上迟到是因为他爸妈吵架，手肘红红的是因为下楼太急蹭到墙壁上。谭炀父母在外经商，没有很多时间亲身照顾谭炀，谭炀大多时间都是和奶奶一起长大的。“不懂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呆在家里，一回来就吵架，又不分开，烦得很。”

叶瞻摇摇头，“可是，你换位思考，如果没有他们的辛苦付出，你的名牌鞋、名牌包包，又是从哪里来的啊。比起陪在你身边，他们更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但他们能不能多关心我，关心我的情绪。想和你说抱歉，那天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那天，奶奶离开了。想起奶奶，没忍住不掉眼泪，所以背过身去了。”

“往前看，奶奶会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地更好的。也不要抱歉，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们一起进步。”

谭炀点点头，叶瞻想起什么、又拍拍脑袋瓜。“既然你很想你的爸爸妈妈，你就告诉他们，好好沟通。不要怕，他们是你最亲的人，他们会理解的。”

“真的……真的吗？”谭炀突然结巴，直愣愣地盯着叶瞻。

叶瞻揉揉谭炀的脑袋瓜，“肯定啊，他们那么想你。你看，你每次塞给我的零食，哪一次不是你妈妈悄悄塞在你书包里的啊。你再想想，你每次从裤兜里掏出来的钱，哪一次不是你爸爸给你的。他们也是笨小孩，不懂表达的笨小孩。再说，现在你也不寂寞，还有我呢，哭鼻子也可以找我啊。”谭炀点点头，答应回家和爸爸妈妈好好沟通。

“这还不行，你别总愁眉苦脸，和我一样快快乐乐的多好。不要做苦瓜，我们拉钩约定好啊！”叶瞻拉起谭炀的手，小拇指相连，大拇指轻轻紧紧贴在一起，在树下完成美好的诺言。

谭炀再没有之前闷闷不乐的模样，整个人阳光不少。两人相互监督，相互学习，同桌一学期的时间，双方成绩也上升不少。开学后又要换位置，叶瞻默默祈祷两人不要分开，神似乎接收到少女的心思，两人就这样一直同桌到了毕业。每每看见谭炀同她相处时，脸上真实的笑意，叶瞻心里的感情早已升温。叶瞻生理期肚子疼，谭炀就从家里带来红糖，趁叶瞻上厕所，把红糖放进叶瞻的杯子里，“这水怎么有甜甜的味道啊，真奇怪。”叶瞻正纳闷呢，谭炀突然开口“你肚子还疼吗？，这个暖宝宝给你。”说着就把暖宝宝递给叶瞻。谭炀英语考试没有发挥好，看着卷子正发愁，叶瞻拿来自己的卷子给谭炀分析错题，“你看，不是你不会这些题目，就是没有发挥好，还有下次，没有到最后，谁都不能否定你，你自己也不行！”说完，还不忘在谭炀卷子上写“你很棒”三个字。谭炀给叶瞻讲物理题，叶瞻学得很慢，谭炀从不催她，同学们笑叶瞻笨，谭炀大声说道“她哪里笨，看她其他科目那么厉害，不就是物理吗，她一定学得更好。”谭炀喜欢打篮球，和班里的男生不熟、不大好意思主动找同学们，叶瞻站在远处，一直给谭炀打气，看着谭炀扎进男生堆里打球，放下谭炀的保温杯才离开。埋头苦读的日子，有了彼此的陪伴，不再苦涩，渐渐明朗起来。

高考前的一个月，叶瞻站在厕所门口等秦沐，却看见班花朝谭炀走去，两人说说笑笑了一路。看着谭炀离去的背影，叶瞻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乎，秦沐出厕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连连叹气的叶瞻。是啊，想来他那么优秀，怎么会有这方面的心思，更别说喜欢这样普普通通的我。漂亮的班花，成绩也优异，他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吧。一回到位置上，叶瞻就用手戳戳谭炀，“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谭炀头也不回，接着写他的作业，“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嘛，你就说有没有嘛，我俩关系那么好，我还可以参谋看看。”叶瞻又摇摇谭炀的手臂，希望他能给出个答案。

“那你先说你有喜欢的人没有，我就回答。”谭炀放下笔，静静地看着叶瞻。

叶瞻立马摇头，“我没有。现在你可以给我讲吗？”

谭炀拿起笔，继续写作业。叶瞻眼看着自己被耍了，才反应过来，“你不讲信用，我不理你了。”

“别啊，给你讲，给你讲。”边说边学着叶瞻的样子，去摇叶瞻的手臂。“我啊，喜欢一个傻瓜。一个善良的、心眼大的傻姑娘，可惜她看不出来。所以，我们要一起加油，成为更好的自己。”

叶瞻一下来劲了，看向谭炀。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真真切切的笑意，还有眼里的温柔，你是我青春里独一无二的色彩，我独有的记忆。无论你喜欢谁，我都会祝福你。在此之前，请让我大声告诉你我的心意，因为我不想，不想留下遗憾的灰色，在这最美的回忆里。

毕业聚会的那晚，叶瞻递给谭炀一本书，一本他们看过很多遍的小说，而后就匆匆离开了饭店。趁着大家去敬酒的时间，谭炀打开书，一页页翻过，有叶瞻强行画上的小熊，有叶瞻打瞌睡不小心滴落的墨水，有叶瞻给他带的明信片，有叶瞻没忍住勾出来的句子，有他和叶瞻的合同……每一页都有她的记忆，以后还会有和她一起的记忆吗。鼻头突然酸酸的，书也翻到了尾页，本想合上书，书页的写着很大一行字“谭炀，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你的未来有我，来找我，我在学校的白兰树等你。”谭炀拿着书冲出了饭店，恨不得飞起来，好尽快找到她。

阵阵蝉鸣声传来，混杂着夏日的晚风，带走狂欢后的落寞，舒缓浮躁的心绪。离约定的地方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谭炀看见了白兰树下熟悉的人影。谭炀大步向那人跑过去，那人向谭炀奔赴而来，两人紧紧相拥。叶瞻，终于可以告诉你我的心意了，我也喜欢你。我喜欢的人，那个傻姑娘，一直都是你。

在一起后，才知道又很多方面要磨合、改变，两人的感情、生活才能更好。两个人经常吵架拌嘴，也分开了几年。分开的时间里，彼此都有了新的伴侣，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是放弃了不好的感情。前年，叶瞻和谭炀在公园的白兰树下重逢。兜兜转转，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回忆到此，秦沐也醒了，秦沐拿起手机、眼睛都瞪大了。“瞻瞻，都这个点了，走，我们快去学校，我还想去白兰树那里呢。”说完秦沐就开始收拾，顾不得餐盒里还没有享用的蛋糕，提着东西就往车里走，只待早点去到谭炀悄悄告诉秦沐的秘密地点。

学校变化很大，许多建筑都翻新重修成不认识的模样。秦沐和叶瞻一同走在大树下的小道，享受夏日夜晚特有的静谧。眼瞅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就到白兰树，秦沐说肚子痛、想上厕所，匆匆忙忙走掉。叶瞻独自一人朝着白兰树的方向走，约莫几十米远处，有个男人站在树下。男人似乎察觉到远处的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来，叶瞻惊呼，是谭炀。叶瞻朝着谭炀的方向跑去，谭炀看见了叶瞻、也朝着叶瞻跑过来。

两人碰头的时候，叶瞻还在喘气，“你不是，不是，说不回来吗？”

“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回来。”谭炀给叶瞻擦去额头的汗水，又摸摸叶瞻的脑袋瓜。

叶瞻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问“什么事情啊？”

谭炀朝台阶走去，拿起白色的百合花束，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少女时期的恋人，比起从前多了成熟稳重，眼里的笑意、爱意未曾改变。谭炀单膝下跪，向叶瞻捧出百合，注视着叶瞻，用二人对话时独有的语气，慢慢讲到，“瞻瞻，我找到了那个人，那个我想与之共度余生，想保护、想照顾的人。每每她在我身边，烦躁不安的情绪会立马消失，因为有她，我的世界不再晦暗。我想和她在夏日的夜晚漫步，去白兰树下乘凉，去制造很多关于我们的回忆，想要以后的每一天，都有她的存在。所以瞻瞻，嫁给我，好吗？”

两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闪着泪光，是少年时代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帮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是心爱的人。夏日的晚风伴随着阵阵白兰花香，树下是紧紧相拥的恋人，一如多少年前，纯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