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月千里

  我叫房遗爱，长安城里人称房二。我爹是盛唐重臣房玄龄，他老人家是个文臣，我不像他，准确来说，我和我的哥哥和弟弟们都不太像。我喜欢练武，长得也不如他们那么好看。但是没关系，我不承爵，我是次子，身上的压力没我哥那么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每日醉心武学。我不喜欢像长安城那群酸儒一样，成日吟诗寻欢。嗯，我生在唐最好的年代，盛世太平，太平呀，真无聊呢。

    想迷倒少女，嗯，要么有钱，要么有颜，放眼整个长安吧，这两样都不算太差了，在一般的贵族女子看来，我的确算的上是良配了。我是在那年宫宴上见到她的，那时候她穿着艳丽长裙，挽着披帛，流水般的下摆，行走之间似有暗香浮动。我是怎么会注意到她的呢。一群老头子在皇帝面前你来我往，明刀暗箭，含沙射影，粉饰太平，讲所谓的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没意思得很。我记得她起身离席的时候，嗯，似乎被裙摆绊了一下，碍于公主的礼仪，她没有让这个小意外表现出来，只是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在那一刻，我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应一样。一定是天注定我要在那一刻，在哪个时刻，望向她的，看到她的那个小表情，可爱又动人，整个大明宫，帝后，父亲，那些令人讨厌的老头子们，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那个鲜艳的姑娘。可能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年少，不懂什么叫一眼万年，情深不寿。

    后来的事情啊。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我是朝廷重臣家的二公子，皇帝为了平衡朝廷各方势力，真的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宠爱的小女儿的爱情和终身。她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喜欢她呀，和她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生性娇姿，好玩乐。我便陪她玩，一日日寻欢作乐，城郊骑马游行，光阴似流水一般静静流淌，这样的日子美好的不似在人间。世人皆谓房驸马娶了个刁蛮公主，不得不日日陪着公主玩乐，实在是可悲又可怜。又有谁知道房驸马，我，房遗爱是栽在了那个明媚的，活得肆意女子身上了呢。

    我觉得我肯定是爱极了她的，不然为什么会卑微到那个地步呢？噩梦开始在什么时候呢？大概是那个午后，出猎途中，她说累了，让侍从寻个阴凉地来休息。不一会，侍从来报，说是前面有一个和尚在郊外结庐修行。一群人便往那个小庐而去。那个和尚生得可真好看呢，怪不得她会那么喜欢，眉眼清秀，举止文雅，一派仙风道骨，端的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临近黄昏将要离去之时，我去找她，然后就出事了。我平静的打发了小厮，侍从，跟她说别怕。她是个多么勇敢的女孩呀，一把推开了我，然后冷静的跟我谈条件。她说，你房里的两个小丫头，看着挺不错的，我看你也挺喜欢的，平时你因着我的缘故，一直不敢亲近，今日事已至此，我便替你做主收了她们吧。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脑子里嗡嗡地响，心脏抽了一下。然后平静的点头，回道，公主吩咐，遗爱乐意之至。

    那日之后，我也按照她的意思，和那两个小丫头寻欢作乐。她却越来越放肆，经常和那个和尚见面。我不想她的事情败露，便竭力为她隐瞒，母亲，嫂嫂那边，一切都打点妥当。后来，她多次提出让我召那个和尚入府见面的时候，我也一口答应，平静的好像从未心动过一样。

    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公之于众的呢。那日京城捕快在一褐衣家中搜出一只金镶玉的枕头，一问居然是从一个和尚那里偷来的，和尚怎么会有这种枕头，疑点重重，而且这枕头花样繁复精巧，似是内造之物。

    和尚被皇帝赐死之日，她在宫里哭着求皇帝放过那个和尚，我呆呆地坐在我们成婚那日的婚床上，这个房间，自从那日之后 她就再也没有进来过。可是现在，那个和尚死了，她要回来了。我有点想笑，我弯了弯嘴角。

    她父皇死了。太宗下葬的那日，她并没有很悲伤，她只是说不喜欢那个新皇帝，高宗李治。后来的一天，她说想换一个皇帝。我理解她，我答应她了。从龙之功，足够让她再次荣宠加身。

    我这一生，都没真正荣耀过，上有父兄，下有幼弟，满门清流谋臣，出了我一个异类，不通文墨，舞刀弄剑，但是这次，我想为她争一身荣耀，一场荣华富贵。

    薛万彻死的那一日，我正在狱中，消息传来时，我很悲痛，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想为国家效力，他死前在怪我，他只是一个政治牺牲品。

    高阳死的那一日，我已经死了，死前我看到了初见那年的高阳。我会生生世世思恋高阳，我却再也不愿见到高阳。此生我都困在以高阳为名的牢中，葬送了整个家族。后世轮回，悠悠岁月，这些罪孽，我一人承担。

    高阳，对你，遗爱乐意之至。

遗月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