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参加完表舅葬礼回来的路上，洪大云一直没说话，脸色阴沉，摩托车也骑得慢，车尾的黑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外喷，一点没有往日的神气，后座上的刘小凤知道是怎么回事。
02
几天前，洪大云刚从田里回来，正在前边河里洗去腿上的泥，还没放下挽起的裤腿，就接到了表舅家女儿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说是洪大云他表舅咯血送去医院了，拍完片子后，医生看着结果沉默不语，支开老头后说是肺癌，治是没得治了，只说了一句“回去之后，病人想吃点什么，随着他”就挥手送走了他们。
因为离得不远，也没顾得上吃晚饭，洪大云骑着摩托车载着刘小凤就前去看望老头。等见到的时候，洪大云的心里还是放心了很多，老头面色还可以，正坐在门口抽烟呢，老头几十年不离的老烟枪了，抽不惯现在的纸烟，说是劲太小，不顶用，还得是他从十多岁就抽的烟枪，烟丝好不好倒不那么要紧。
“表舅啊，听红妹子说您老这边身体不好去医院了啊，怎么样啊？”
“噢，是云伢子啊！”老头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笑道，连忙招呼女儿泡茶。
“这是给您老提的一点梨，队上人家种的，不花钱呢。”刘小凤将一袋梨放到堂屋桌上，接过红妹子端过来的茶，就进里屋寒暄起来。
“那听医生这意思，是搞不得好久了？”刘小凤瞟了一眼屋外的老头，压低声音问道。
“肺癌晚期，医生跟我们讲的，叫我们做好思想准备。”红妹子转过身去抹抹脸说道。
“那表舅他这自己知道？”
“没给他讲，给他讲也没用，老头也不懂这些，但是心里指定是有数的。”
洪大云和老头在门口抽着烟，聊起今年庄稼收成，老头时不时咳嗽，烟枪在门槛上敲敲。
回去的路上刘小凤给洪大云说了这事儿，洪大云也是一脸愁容，希望老头能少受点罪。但是刘小凤说到让洪大云戒烟的事儿，洪大云是一脸不悦，只差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了：“哪有那么容易！老头抽一辈子烟了，临了了才得这么个病，我这才抽多少年！再说了，我这身体好得很，挑个几百斤健步如飞。”
见到洪大云这么说，刘小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鸡还没叫，洪大云就接到了红妹子打过来的电话，老头没了。
洪大云连忙叫醒还在睡的刘小凤，又去后屋盘了几尺青线备用，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到了的时候，门前的鞭炮碎片还没来得及扫，青烟才刚刚散去，一些老头老太太满脸戚容地从屋内出来。
洪大云进去一看，老头已经被摆放在地上了，草席垫着，红妹子跪在一旁哭，女婿焦急地打着电话联系队上的白事师傅。
03
“不抽了，再也不抽了！”洪大云到家之后，从兜里掏出烟盒一把摔在桌上：“妈的！这烟可真不是个好东西！”说完偷偷看了眼刘小凤。
刘小凤不知道说些什么，走过去收起那烟进了里屋。
办丧事的时候红妹子跟她说，老头那天晚上可能是胸闷，在屋里哼哼了好久，又不让人陪着，想摸烟枪抽几口，却连拿烟枪的力气都没了，后来只得唤人进去给他点了支卷烟吧嗒着，抽了两口嫌没劲，嘴巴一呶，烟就掉了下来，险些把被子烧个洞。
女婿只好拿桌上那烟枪塞烟丝，红妹子正准备出门找火柴点烟呢，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老头子头歪着已经去了。
04
吃过晚饭后，洪大云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翘着个二郎腿看天，树上的叶子动也不动一下，黑鸟在空中窜来窜去。
“都九月份了，怎么还这么热！这破鸟飞来飞去拉鸟屎，老子迟早给你砸下来！”洪大云骂道，戒烟已经一天了，心里正烦躁着。
秦风的父亲秦典模挑着一担空箩筐刚从田里回来，洪大云连忙走上前去，准备拉上这个老伙计说说话，可走上前去一摸口袋又停住了：口袋的打火机还在，烟呢？
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之前回家就将烟丢给了刘小凤，现在都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看到洪大云拿着个打火机尬住了，秦典模嘿嘿一笑，放下箩筐扁担，掏出支烟就递了过来：“烟抽完了？来来，抽我的。”
洪大云心虚地朝后边看了看，看到刘小凤伸着脑袋在厨房窗户那，随即连连摆手：“有，有的，等着啊，抽我的，我进去拿。”说完便准备转身进屋。
“还拿什么，抽我的就行，是看不上我这烟啊？”秦典模笑着说道。
洪大云只得接过，放鼻子那深深闻了一口，摩挲着打火机，却迟迟没有点上。
“怎么的，是戒烟啊？”秦典模看他迟迟不点上，笑着问。
见洪大云沉默不语，秦典模收了笑脸，皱着眉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还真戒烟啊？身体出问题了？”
“没呢，我这能出什么问题，就想着少抽点。”说是这么说，洪大云再次心虚地朝后边看了一眼，见刘小凤那伸出的脑袋收了回去，洪大云就侧身点着了烟，满足地吸了一口后又将烟藏在手掌后。
“我就说嘛，怎么戒得掉哦，你就说我吧，下地一天腰酸背痛的，要没这烟抽着解乏，没点甜头，没个奔头啊！我又不指望着长命百岁的。”说完秦典模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了。
“你家秦风那小子不是你的奔头啊！”
“那小子去广东这么久了也没给家里来个电话，而且几句话也说不到一块去，不提了不提了，还不如多抽几根烟图个快活。”
等送走秦典模，洪大云抽完烟进屋，发现刘小凤昨天收走的烟又放在了桌上，刘小凤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削好的梨递过来：“吃一个，润肺。”
洪大云接过梨，又将桌上的烟盒轻轻地揣进兜里，冲着刘小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以后少抽点，咱买点好烟。”刘小凤一边关着大门一边说道。
“知道了。”洪大云咬了一口梨，嘿，这九月的梨，甜得很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