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纪行——那些闪光的日子

作者: Edda艾达 | 来源:发表于2022-08-26 10:0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此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楔子

    因诗群同题作文《兰州》,遂忆起当年,朝圣莫高窟时,曾路过兰州。

    那时年少青春,无忧无虑,尚不识人间疾苦,正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纪。

    此行十日,时光安逸,清喜可人,虽每天长途奔波,却乐此不疲。

    回眸经年,依旧静美如初,隐在流年深处,熠熠生辉。

    不禁心生感慨,时光荏苒,人物两非,那些闪光的日子,只怕会随着记忆退化而慢慢模糊。

    索性,用文字深藏,这遗落的芳华。在清风徐来之际,月上东山之时,眸中烟水,心上山河,辉芒不减。

    一言难尽的出行

    一向不喜欢掐着点赶车,一路上心急如焚,无暇浏览窗外景色。

    也不喜欢背包提箱地追着车跑,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这从来都不是我的人设。

    所以,早上六点四十的大巴,偏要五点启程去车站。哪怕在车站要等待一个多小时,也甘之如饴。

    当然,这是相对于我能掌控的情况下。毕竟,多数时候,时间、地点、车次,包括天气等等因素,都不是我能掌控的。

    比如今天,我的人设,就崩塌得很彻底。

    原本行程计划得一切天衣无缝。早上六点四十的大巴,十点到达青岛,从青岛坐十三点半的火车去兰州再转车去敦煌,多么完美!

    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早上五点半已到达汽车站,安心等待一个多小时后,巴车徐徐启动。然后,淅淅沥沥的雨也从天而降,这绝对是计划之外我所不能掌控的部分。

    我的心情随着天色一阴再阴,而雨也越来越大,车窗外茫茫一片。我一再询问乘务员能否正点到达终点站,而乘务员也一再给我一个无奈的表情:

    “这么大的雨,你说呢?”

    自此开启心急如焚模式,因为大家都知道,火车可不会等人的,到点它就发车,我后续一系列的行程也就泡汤了。

    这可是我辛苦大半个月查地图做攻略,打了无数电话,才确定了游览景点和住宿之所,大部分定金已交,车票已买,根本不能退订。

    巴车在雨中飘摇着,蠕动着。我只能盯着表,希望它也能慢一些再慢一些,一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提前一天来青岛。

    就这样坐立不安熬了五个半小时,十二点多终于抵达青岛四方汽车站。出站,打车,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打上车,直奔火车站。

    大雨中的青岛,堵车严重,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在善良的司机师傅了解情况后,一直安慰我:

    “放心,放心!误不了车!”

    到达火车站时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发车了。一出的车,依然雨骤风狂。

    我来不及打伞,提包就跑,只一刹那,已衣衫尽湿。

    过安检,找站台,一番狼狈,终于坐在自己预定好的车厢内,像一只湿漉漉的丑小鸭,依旧笑得合不拢嘴。

    狭长的兰州

    列车徐徐启动,终于,我可以安心闲适地看着车窗外时大时小的雨,或随风飘动,或敲击车窗。

    随着列车的摇晃,淄博、潍坊、济南、兖州,一一路过。

    此时我才发现,应该选择在兖州乘车的啊,根本没有必要跑到始发站青岛,从我的城市到兖州更近,而且也不必浪费好几个小时车程,只在山东境内转圈圈。

    过了兖州,天渐渐黑下来,车窗外的一切也融入了黑暗之中,我在列车的轻摇中释放了白天的紧张,逐渐融入睡眠之中……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不知道睡眠中已走过多少个站点。列车仍毫无疲倦地着疾驰,当看到“三门峡”这三个字时,当年求学时的青春迎面袭来。

    我与黄河,又一次狭路相逢。

    列车继续西行,一侧,始终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巍峨陡峭,植被苍翠。我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岭山脉,中国的南北分界线。

    华山过去了,西安过去了,宝鸡过去了,列车带着我,终于驶入甘肃省。

    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白杨树的挺拔伟岸,一晃而过的窑洞,和一个接一个的隧道,让我兴奋、痴迷、恍惚,仿佛是穿越时空的旅者,一切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天水过后,是定西,然后,终点站兰州终于到了。

    出站,取出晚上十一点去嘉峪关的车票。看看还有八个多小时的时间,索性去兰州市区一游。

    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没来得及调出羁旅乡愁,已发现路边有人卖刚摘下的青皮鲜核桃,顿时开心起来。

    虽然家乡盛产核桃,可我只吃刚刚采摘下的核桃。

    因为只有刚刚采摘下的核桃,核桃仁上略带苦味的表皮才能很完整地剥下来,露出白白嫩嫩的肉肉,吃起来唇齿留香,脆甜可口。

    如果核桃摘下时间久了,核桃仁上的表皮就很难完全剥下,入口苦涩,无法下咽。

    一溜小跑奔过去,不顾核桃青皮的汁液染上皮肤,亲自动手和摊主一起掰掉核桃上青皮。

    一双黑黑的手,提着一袋鲜核桃,莫名地,喜欢上了这个狭长的城市。

    伫立黄河大桥,看脚下滚滚逝水,与初降的暮色一起,奔向苍茫远方,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了家乡……

    因衣服淋湿无法清洗,又去超市采购。别看兰州虽然地处大西北,但毕竟是省城啊,随便看中的一件枣红色卫衣,就要八百多元。

    来回徘徊,几番思量,终是囊中羞涩,悻悻而归。

    吃过正宗的兰州拉面,又买了几串烤羊肉串,回到车站,直奔嘉峪关而去。

    嘉峪雄关暗雪山

    又是在列车的摇晃中醒来,无意中向车窗外一瞥,立刻被惊呆了。

    天际,绯红的朝霞流光溢彩,一望无际的千里荒漠,带着重重阴影,横亘着,沉默着,苍凉而又悲壮。

    天地之间唯有红黑二色,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视觉。

    蓦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我不远千里而来的意义吧。

    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车窗外越来越瑰丽壮观的大漠日出,张掖,酒泉,一个个在历史上光芒万丈的名字,也在车窗外一一流过……

    秦时的士兵,汉时的铁骑,盛唐的诗人,他们一波一波地来到这里,留下烽火关隘,折戟断箭,和若干诗文短句,又散散漫漫地尽付与时光雕琢。

    最后,朝代湮没了,将军倒下了,诗人远去了,天地之间惟剩黄沙漶漫,大漠风啸。最后的最后,只遗下这一串串震烁古今的地名和几首意象宏阔气象雄浑的边塞诗词。让今天的我无限感慨,又豪情满怀。

    早上七时,到达嘉峪关。在嘉峪关站前广场,等待提前约好的导游来接站。

    战前广场上耸立的青铜雕塑吸引了我,据说这雕塑题材来自于嘉峪关魏晋墓出土的国宝级彩绘砖《驿使图》。

    身穿汉服的驿使手持简牍文书策马狂奔,驿马四足腾空,驿使神情专注。但是驿使的脸上的眼、耳、鼻俱全,只是无口,意在表明驿传工作的保密性,不能从口中泄密,是以无口。现在该雕塑也是中国邮政的标志。

    和导游汇合,正式开启嘉峪关一日游。去向嘉峪关的路上,导游遥指薄雾轻笼的远方,一道高耸的山峦若隐若现,细视之,只见群山之巅白茫茫一片。

    心中一动,“雪山”二字已脱口而出。

    导游微笑点头:“这就是祁连山雪山,‘青海长云暗雪山’的雪山。”

    果然是雪山!我又激动又欣喜,因为从没有想到,此行,居然能与雪山相逢。虽然天气阴沉,雪山只是依稀可辨。

    导游骄傲地说,若是天气晴好,雪山的每一个轮廓,每一个皱褶,每一条曲线,都历历在目。所以说,嘉峪关,是个坐在家门口就可以看雪山的城市。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山,我知道,它在我视线尽头,也无声地注视着我,这场猝不及防地相逢,已然足慰此行。

    不一会儿,“西去长城无关口,最后一关嘉峪关”到了。我们坐摆渡车来到城墙脚下,“天下第一雄关”六个硕大金字遥遥可视,及到近处仰望,更加灼灼生辉。

    仰视着高大雄伟的关城城楼,不禁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不过三个月前,我曾因公出差路过万里长城东部的起点,秦皇岛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的老龙头。如今,又来到了万里长城最后一关的嘉峪关,真是造化神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跟随导游开始了走马观花的游览,从大门穿过外城墙,进入内城和城楼,爬上城墙,登高望远,万里戈壁黄沙,千年雪罩祁连。说不出的苍茫广袤,只觉得心胸开阔,豪情顿生。

    遥想当年,无数将士驻守关城,金戈铁马,奋槊进击,为了身后家国的安定,不惜血染征袍,黄沙埋骨,即令人敬仰感慨,也让人心生沧桑。

    时光易逝,朝代更迭,无论英雄才子,亦或寻常百姓,终归都要消失在历史的大潮之中。

    整个嘉峪关呈“回”字形排列,和镇北台、山海关被称为中国长城三大奇观之一,始建于明洪武五年,经过一百多年才建成较为完备的防御城堡,由内城、外城、罗城、瓮城、城壕和南北两翼长城组成。

    这些介绍比比皆是,无需赘笔,还是说说生长在我生命年轮中的嘉峪关吧。

    来到戍边名关,这长城上最大的关隘,虽是一介女子,胆气也豪壮起来,渴望城墙跑马拉弓射箭,体验一把“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气概。

    高高兴兴先去学射箭,不想一学就会,一练就费啊。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左手持弓,右手拉箭,把弓拉满,瞄准墙下稻草人,屏息半刻,手一松,箭如飞掠过。

    然力道不济,未至草人,箭已落地,且左臂内侧被弓弦刮到,顿时青紫一片,隐隐有血珠渗出,说不出的酸爽啊。

    自此抱着肿胀的左臂,安安分分远看祁连,近看黑山,看千年的黄沙城墙,看西瓮城门后檐上那块孤零零的”定城神砖”,看硕果累累的沙枣,看茂盛古老的左公杨,看弯弯的曲柳……

    酷热难耐,看见身边溪流湍急清澈,大喜过望,伸手入水,不想水冷刺骨,不禁惊叫缩手。

    导游哈哈大笑,看我一脸迷茫,解释说这溪水是高山冰川雪水,自然寒冷。

    原来如此啊,再次小心翼翼伸手入水,感受千万年前的寒意。

    游完嘉峪关,我们又直奔长城第一墩而去。

    长城第一墩离嘉峪关不到八公里,墩台矗立于讨赖河边近六十米高的悬崖之上,东临酒泉,西连荒漠,北依嘉裕,南望祁连。

    看着这座仅余残十米的墩台,和它身侧的讨赖河,不禁再次想起了山海关伸入渤海的老龙头。

    在一万多华里的明代长城线上,墩台无数,密如繁星。而嘉峪关的长城第一墩和山海关的第一墩即渤海之滨的老龙头,遥相呼应,共同构筑起中华长城“龙”的首尾。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我分别伫立在这一东一西,一海一河,一首一尾的两座墩台之侧,感受历史的厚重和悲怆,只能再叹造化神奇。

    长城第一墩身侧的讨赖河,发源于祁连山。远远看去,如一条裂缝,细弱游丝,在沙砾荒漠的大地上蜿蜒。不禁疑惑,如此峡谷,骑马可跃,怎能阻敌?

    然至近前,又一次被强烈震撼。

    祁连山粗暴而狂野的雪水,历经千万年的冲刷,不断地在下沉和上切作用下,硬是在这片平坦荒凉的戈壁滩上,生生犁开了一道五六十米深的河道。

    或高或低,或窄或宽,最终形成了连绵不断的大峡谷,雪水汹涌着,奔腾着,咆哮着,在我们脚下向东流过。

    这才是真正的天险啊!

    只有自然,不朽的大自然,才能有如此杰作。深谷陡壁,河水湍急,再剽悍的敌兵至此,面对这天然屏障也只能望天长叹吧!

    我也正在仰天长叹!大峡谷上延伸的玻璃栈道观景台,和摇摇晃晃的悬桥,哪一个都让我头晕目眩两腿发软,任导游说破了天,我也和这条河一样各种无赖,止步不前。

    好在有超级甜美的葡萄,安慰了我的遗憾。提着满满一袋葡萄、黄瓜、西红柿,高高兴兴地坐上了去敦煌的车。

    温情脉脉的敦煌

    从嘉峪关到敦煌,四百多公里,选择巴车前往。

    一路全是荒滩戈壁,黑山绵延相随。间或有一两个小小的村子,才能看到一丝绿意。

    途中休息时,居然见到了心仪已久的沙漠红柳。

    只见它短短的身材,细细的枝叶,红色的树身,枝头开着一簇簇粉紫色小花,却因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尘,就像一位“尘满面鬓如霜”的老人,形瘦色萎,与大漠的夕阳相对无语。

    不禁心生凄沧,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候,这里的一棵树也这样沧桑,真不知道,这里的人们是怎么克服困难,一代代生存下来的。

    满目黄沙,很快视觉疲劳,一袋子甜腻的葡萄吃完,沙漠最璀璨的绿洲——敦煌,渐渐浮现在黄沙之上。

    “敦”,大也。“煌”,盛也。而出现在我面前的敦煌,人迹稀少,安静清洁,在温情脉脉的斜阳中铺展着。丝毫感受不到昔日,曾经的繁荣昌盛和喧嚣鼎沸。

    顿时喜欢上了这个安静的小城,一碗驴肉黄面,一串巨大的羊肉串,更加深了我的喜爱。

    在城中流连忘返,只觉得太阳刚隐入地平线,居然已近半夜十二点,完全忘记了这地广人稀的大西北一向天黑的晚啊。

    匆匆睡下。是夜,风声如啸,沙砾击窗,似乎还伴有淅沥雨声。

    不禁暗暗惊奇,在这样干旱之地遇到雨,也是奇遇吧。

    那风声一阵紧过一阵,仿佛是冬三月的风,凄厉,粗犷,一次次扑上我的窗。

    难道真是“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可这是阳历八月啊!这沙城,真的是一天有四季吗?

    隐隐地,有了惧意,辗转难眠,身上也一阵冷似一阵。我知道,我又发烧了。只是不知道是胳膊发炎还是葡萄吃多了嗓子发炎。

    好在久病成医,药品早已备足。起床吃药后继续睡觉。

    迷糊了一会儿,醒来天光大亮,风散云收,仿佛昨天晚上的暴风狂沙只是惊魂一梦。

    虽是八月,清晨的敦煌温度极低,我穿着厚厚的外套,蜷缩在宾馆大堂等导游接我去莫高窟游览。

    左等右等就是不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恹恹的,也不想动,就这么等着,看一个大叔,出出进进,进进出出,神色很着急的样子。

    他每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也看一看我,可是脚步从没停顿片刻。

    最终,他停在了我身边,犹豫着问我:“你是去莫高窟的游客吗?”

    “啊,是啊!”我也犹豫着回答。

    “你看你这个人,我来来回回多少次了,一直在找你,你怎么也不招呼我呢?快出发快出发!我们已经晚点了。”

    大叔一边埋怨我一边带我出门坐上旅游小巴。

    明明昨天联系的导游是个声音甜美的小姐姐好不好?你这突然大变活人我咋能知道呢?

    我很无语,也没精力和他争辩,找了个座位坐下。

    车子立即发动,向着我心中的圣地——莫高窟疾驰而去。

    朝圣莫高——飞天的故乡

    去向莫高窟的路旁,仍是千里戈壁,黄沙漫天。

    蜷缩在座位上,只觉得人如此渺小,似乎不及这瀚海大漠里的一粒沙砾。

    当一抹绿意闯入眼睛时,我知道,莫高窟到了。

    莫高窟始建于前秦宣昭帝苻坚时期,前秦建元二年僧人乐尊路经此山,忽见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便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

    此后法良禅师等又继续在此建洞修禅,称为“漠高窟”,意为“沙漠的高处”。

    后世因“漠”与“莫”通用,便改称为“莫高窟”。

    另有一说为:佛家有言,修建佛洞功德无量,莫者,不可能、没有也,莫高窟的意思,就是说没有比修建佛窟更高的修为了。

    买票进入景区,路过佛塔群,这些高高低低的不同朝代风格的塔形建筑,在初阳中更显悲凉。

    我仔细留神看着,寻找着余秋雨先生《道士塔》中王圆篆的圆寂塔。

    在进入莫高窟的路口中间,有一座葫芦状墓塔矗立着,但没有多少人在塔前驻足。我明白,游客中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座塔的主人。

    而我,也是在读余秋雨先生的《道士塔》,才知道了被余先生定位为历史罪人的王圆篆道士。

    初读《道士塔》,我也痛恨王道士自私愚昧,妥协无能,导致国宝流失,人神共愤。

    然而随着接触的资料越来越多,对王道士,我已很难痛恨。

    当时国弱被欺,时局动荡,一个小小的道士,无意发现了莫高窟大量的珍贵经卷、绘画、织绣、文书等文物。

    虽然他目不识丁,可是他觉得这些经书非常重要,有必要保护起来。

    于是他上报到敦煌县令,县令置之不理。他又徒步800多里路,找到肃州道台,也依然不了了之。他甚至给清朝最高统治者写信上报,依然是石沉大海。

    终其一生,他依靠自己微薄的力量不遗余力地保护莫高窟,虽然他是将文物卖给了外国人斯坦因和伯希,但他的所得也都用于了莫高窟的守护修缮。

    也毕竟因为他,这处历经千年的洞窟不至于在那个内忧外患的年代里遭遇灭顶之灾。

    他到底是莫高窟的罪人还是功臣,相信自有公论吧!

    我站立在他的塔前,思绪万千,想近前看一看塔中间石刻墓志,结果导游一直催促前行,只得匆匆走过。

    穿过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进入莫高窟,迎面是第96窟外层的九层楼,是莫高窟的标志性建筑。

    九层楼的主尊是一座巨型弥勒佛像,高35.5米,为莫高窟的第一大佛,是中国除乐山大佛和荣县大佛之外的第三大坐佛,因此在唐代九层楼也被称为北大像。

    这是一座形式特殊的高大窟檐,楼总高43米,窟檐九层,下面七层依山靠岩而建,上两层是保护弥勒佛像头部的顶盖。整个楼身的建造充分利用了地形地势,白壁丹楹,宏伟而秀丽,为莫高窟增添了光彩。

    看过北大像,我们首先游览了158窟。158窟是释迦摩尼的涅槃塑像,佛身长15.6米,线条流畅。由于涅槃像采用横卧姿势,俗称“卧佛”或“睡佛”。

    此窟是典型的涅槃窟,所以这个洞窟的形状像棺材,涅槃作为洞窟的主体,前面没有任何遮挡,卧佛像赫然横陈在观者面前。

    这尊佛像,双目半闭,唇含笑意,犹如满意入眠,深刻地表现了“寂灭为乐”的涅槃境界。

    随着导游的讲解,我看到肃穆沉静的菩萨,悲痛欲绝的罗汉,威武雄壮的天王,痛哭流涕的迦叶,个个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带着虔诚的心情走出涅槃窟,继续游览洞窟。

    在洞窟里我常常走神,洞穴狭窄,黑乎乎的洞窟内只有导游手中的一束光亮,使壁画上的人群和洞穴中央的雕塑似乎都动了起来。小小石窟似乎瞬间变大,充阔成浩大无边的空间,佛在说经,信徒在朝拜,共同营造一个完美的西方极乐世界。

    我仿佛穿梭时空,走过一个个朝代,看着千变万化的佛像,寻找着我最心仪的飞天。“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飞天。

    飞天这一形象在莫高窟壁画中出现了五千多幅。它的风格特征是不长翅膀,不生羽毛,借助云彩而不依靠云彩,而是凭借飘曳的衣裙,飞舞的彩带凌空翱翔,千姿百态,千变万化。

    所以,在每一个洞窟我几乎都把注意力放在寻找飞天上,她们体态从西域的丰满到隋唐的轻盈逐渐变化,至盛唐,飞天的形象已经到达了艺术的高峰。

    在大部分画在经变画中,佛陀在极乐世界正中说法,飞天飞绕在上空,有的脚踏彩云,徐徐降落;有的昂首挥臂,腾空而上;有的手捧鲜花,直冲云霄;有的手托花盘,横空飘游。有的反弹琵琶,边弹边唱,那迎风摆动的衣裙,飘飘翻卷的彩带,使飞天无比轻盈巧妙、妩嵋动人。

    一窟一窟看来,绚丽的色彩,流畅的曲线,轻盈的身姿,眉目如生,天花纷落。我已迷失在这集绘画、雕塑的历史的长河中。

    我一层一层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时看向对面的三危山。

    依然不会有很多人知道,那个浪迹天涯的女子,一次邂逅莫高,就已决定埋骨于此。

    没有确切的资料,有说在鸣沙山,有说在三危山。但我相信,这个虔诚参拜了每一尊佛像的女子,一定会在莫高附近,伴着黄沙,听着漠风,带着万千决绝,成就了另一个传奇!

    离开莫高窟,直奔鸣沙山。

    也就是驱车回程,因为鸣沙山,就在离敦煌市区六公里处。

    一路上,仍心绪起伏,浮想联翩。莫高窟492个洞窟,几乎都有供养人像,每一供养人像都有榜书题记。

    这些供养人,既有王公大臣,贵族妇人,也有戍边将士、庶民百姓;既有汉族人,也有匈奴、鲜卑、吐蕃、回鹘、党项等族人。

    当时西北边陲,战争不断,狼烟四起,人们不仅求出世法而得来生安乐,也需要现世的安抚。他们求佛、菩萨保佑消灾免难,一生安康。

    这些世俗的方外的善男信女们,既为阐扬佛法广积功德,也为自己,发下种种美好的愿望,耗费千千万万资财,耗费无数日日夜夜,在石壁上凿刻雕琢,终于造就了千佛洞。

    无论当初开窟塑佛是什么目的,留给千年之后的都是辉煌的历史,是生生不息的文明。

    千年前佛教文化毫无保留地封存在一个个石窟里。红色,绿色,蓝色,各种鲜艳的颜色交织着,夺人眼目,令人惊艳。却在黑暗中沉寂千年,静默无声。而洞外,金戈铁马,朝代更迭,浮云变幻。

    无从辨析,而哪一种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也不知道,适应了这五彩壁画的眼睛,还能适应外面的黄沙与黑山吗?

    车窗外茫茫戈壁,漠风如刀。这常态以外的生活,让我感受到一种信仰,坚定而执着的信仰。这信仰是什么,我仿佛说不清楚,但我仿佛明白了这种坚定和执着的源泉。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蛮荒之地,才能产生真正不屈的精神,才能在这片贫瘠的荒漠上,开出最美的奇葩。

    红衣的僧侣,广袤的戈壁,远在天际的敦煌,既是精神的源泉,也是苍凉的见证。

    如果生命只能以苍凉戈壁的形象横亘着,那么敦煌莫高窟,就是飞天的精神,超越时空,超越永恒,永远地盛开着。

    沙漠有泉相伴

    一入鸣沙山景区,就看到一排长长的队伍,不见首尾。原来都是等待骑骆驼游览的游客。

    骆驼虽然是“沙漠之舟”,可一想到它们柔和的眼神,优雅的步伐,还是不忍让这温顺的生灵过于劳累。

    遂购买了一副鞋套,决定徒步征服鸣沙山。

    此时风狂沙飞,尽管用丝巾把自己整个头部包得像个阿拉伯人,依旧抵挡不住沙粒携狂风之威,前仆后继地扑面而来。

    我被吹得东倒西歪,目不能视,面颊火辣辣地疼。

    而远处的沙山之巅,则隐在狂风吹起的一团团黄色的沙雾里,在半空时隐时现,峰如刀削。

    为躲避风沙,只得弓背含胸,低头缩脖,艰难向前蠕动着。

    行行复行行,终于来到沙山之下,顿时精神大振,手脚并用,向沙山攀爬。

    鸣沙山虽是沙山,海拔不过1650米,但是它“峰峦危峭,逾于石山,四周皆为沙垄,背如刀刃”。且沙子是流动的,非常松软,一脚踏上,就会深深陷入沙中。略一用力向上,又会向下滑落。

    就这样走三步,退两步艰难爬到半山腰时,发现很多人被阻在这里,等着排队走绳梯进行最后的攀顶。

    因为鸣沙山最高点的相对高度达170米,沙坡陡度在45度以上,从半山腰到山顶正是最陡的一段,犹如天险一般的存在。

    可看到太阳正毫不疲惫地西沉,排队的人群却纹丝不动,我有些着急,离开长长的队列,决定放弃省力的绳梯,继续徒步攀登沙山。

    依旧步履蹒跚,依旧走三步退两步,依旧精疲力尽。

    此时风愈加狂暴,夹杂着沙砾扑天盖地地卷而来,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抽打得疼痛难忍。

    越接近山顶,坡度越陡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我举步维艰,气喘吁吁,几乎不敢直起腰,因为狂风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我吹到山下去。

    在大自然面前,也许只有俯首称臣吧!我只得放弃了依靠自己努力爬沙山的决定,摇摇晃晃靠近梯道。

    虽然梯道上人满为患,大家看到我身处危境,仍然将我拉进梯道。

    就是在梯道上,风也把我吹得摇摇欲坠,好在有梯子可以稳固住双脚不再下滑。

    我就随着拥挤的人群在梯道上一点一点向山顶蠕动着。

    离山顶不过十多米时,风沙更大,梯道上已积满了沙子,根本找不到可以踩踏的地方。

    我前面的女士半跪在沙砾中,不敢挪动一步。我和后面所有的人都被阻在这漫天风沙之中。

    我着急起来,因为我也坚持不住了。风沙撕扯着我,也包裹着我,亟欲将我带离这陡峭的沙山。我蜷缩着身体,努力压低重心,默默忍耐风沙的冲击。

    前面的女士依旧纹丝不动,后面的人群渐渐急躁起来,有催促的声音在风中咆哮。

    山顶的人也许看到了我们的困境,也许是听到了吼声,漂浮的黄沙模糊了一切,我没有看清那位女士是怎么蹬上去的,但我真切地感触到,有两双手将我拉上了山顶。

    终于站在山顶的沙脊线上时,来不及极目,也不曾远望,苍凉广阔的大漠,在落日的余晖中金光闪闪,延绵铺展,直至天边。

    只见一座座更远更高的沙丘连绵不绝,这些形态不一的沙丘有的像新月,有的像弯刀,有的像金字塔,在夕阳下中丘丘相连,组成一条条细腻温婉的绝美沙线,分割着光影、明暗、黑白。

    我瞬间被这些柔美的沙线惊艳了。

    这一刻,万物俱隐,耳边只有风声和沙砾滑落的声音无比清晰;眼前只有这一条条风沙雕刻出的沙线,如此浑厚如此柔和,又如此流畅如此抒情。

    这巧夺天工的线条,就是沙漠最独特的奇观——沙波纹。

    它是风在沙丘上裁剪而出的各种波纹形态,也叫“上帝画下的曲线”。

    这大自然形成的曲线之美,带着无与伦比的灵动和魅力,一下击中了我的内心。

    让我恍惚,让我沉沦,也让我恍然想起,莫高壁画上,那些细劲平滑的飘逸线条。

    虽然一为人工一为天然,但这些线条延伸出的韵律和弹性的之美,却惊人地相似。

    我忘记了大漠落日,忘记了俯瞰月牙泉和山下的驼队风情,只沉浸在此起彼伏的曼妙曲线之中。

    在这一片沙漠面前,我被所谓的文化情怀包裹的内心,已完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它。

    没有人赋予沙漠具体的象征和意义,但在它的婉转袒露面前,我只能本能地把自己完全放低。

    天空,大漠,远方的落日,这种空间上的疏离感和空旷感,把我不断缩小,却无限放大了我心中的小情绪。

    让寂寞更寂寞,让欣喜更欣喜。

    以至于在很久很久以后,回忆起这风沙肆虐的沙山之旅,仿佛只留下了一首矫情的小诗:

    是谁,藉着风的手
    雕琢飞翔
    光和影的构思
    被柔蔓的沙线,倾情演绎
    晋朝从此清逸
    唐朝由此宏美
    我们,也在千年后
    以爱的名义,起程朝圣
    又是谁,梳理着
    行走的历史
    却触摸到繁华背后的沉寂
    如果,沙线的苍凉
    必已绿色裹腹
    如果爱,必需远走天涯
    总会有一弯月泉
    等待春风,化蛹成蝶

    谁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的?在沙山顺坡而下,只觉两肋生风,一步数米,如驾空驭虚,仿佛有羽化成仙的飘飘然之感,和刚才上山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滑沙而下时,既没听到鼓角之声,也没听到雷鸣隐隐,尚不及惊呼,瞬息已至山下。

    此时,风停沙止,夕阳西沉,天空中的蓝色逐渐浓郁,像蓝色的湖水不断上涨着。

    看着黄沙蓝天,驼队悠哉,又急步向月牙泉走去。

    不过一个转角,一丛绿意,蓦然侵入视线,顿时心生清凉。这就是传说中的月牙泉吧?沿着珍贵的绿树缓缓而行,不一会儿,如月沙泉,已呈现眼前。

    清澈,碧绿,波光粼粼,在四面黄沙的包围之中,静美宁谧,如梦似幻。

    我屏住呼吸,面对着千年不涸的沙泉,在一处人少的沙坡坐了下来。看沙山粗犷,看泉水无声。

    这一动一静,一刚一柔,一高一低,相依相偎,千年共生的传奇,怎不令人浮想联翩。

    千百年来,这一处沙泉,从商贾云集,驼队络绎,到胡琴琵琶,羌笛声声,有多少沧桑悲壮的士兵,俊逸豪情的侠客,风流倜傥的文人,红纱覆面的西域女子,在这里停留、驻足,又匆匆远去呢?

    金戈铁马,朝代更迭,铁骨柔肠,繁华喧嚣,一如深蓝的天空里淡粉如霞的云朵,就像沙山上深浅不一的足迹,一阵风过,踪迹皆无。

    拂去莫名心生的悲凉,起身近泉。沙泉南岸,芦苇茂盛,拥着碧如翡翠的泉水,涟漪萦回。忍不住也沿泉绕行,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哪怕经宿风吹,辄复如旧。

    行至古香古色的鸣月阁,临阁观水,山泉辉映,愈加有“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之感。

    即将离开景区之际,回首,黄昏中的鸣沙山沙峰起伏,柔软娴静。忍不住询问导游:

    “鸣沙山的天气一直这样恶劣吗?”

    答曰:“否也,平时无雨少风。”

    “为何今日风沙肆虐?”

    “只因昨夜下雨了。这里一般雨后都会起风。”

    呜呼!一年少雨,偏偏我来要下雨。下雨就下雨,还要刮沙尘暴,飞沙走石,导致一个景区,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考验,如之奈何?

    回程,路过雷音寺。本不欲进寺,还是走进了寺院。命定的缘分啊,如何却之。

    沧海桑田玉门关

    翌日,游览玉门关。

    我是读着唐朝王之涣的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而结识玉门关的。

    此诗远景,黄河白云,河与天接,色彩单调,大气苍茫。近景则城与山分,意境雄伟,春风杨柳,隐含离情。

    在我的想象里,玉门关从此就与雄浑、荒凉、别离,联系在一起了。

    玉门关离敦煌七十多公里,仍是一早出发,仍是一路戈壁荒漠相随。

    到达玉门关时不过九点左右,大漠一片沉寂,仿佛尚未苏醒,只有清晨的漠风,带着长夜的寂寒在半空中低低卷绕着,嘶吼着,从我耳边掠过。

    触目,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黄色土墩,既不高大,也不雄伟,在茫茫荒漠上,孤独地矗立着。

    这个名为“玉门关”的土墩,俗称小方盘城,始建于汉武帝开通西域道路、设置河西四郡之时。现存小方盘城呈方形,四周城垣保存完好,开西北两门。

    残垣无语,断壁不言。遥想昔日昔时使者往来、商旅络绎的繁华,“沧海桑田”,“翻天覆地”,这些怀古伤今的词语不禁涌上心头。

    围着这个小方盘城来回转了几圈,没有飞鸟,没有树木,更没有黄河,没有一片孤城,万仞之山。

    只有横亘的戈壁一望无际;只有不大不小的风,在这里千年徘徊;只有一弯残月,从遥远的秦朝走来,斜挂在方城之上的半空,清冷疏离……

    “骗子,骗子!诗人都是骗子!”我不禁嘟囔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座关隘历经千年沧桑,仅在汉代已曾三迁,唐朝的玉门关更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仍然觉得这个方城和想象中的巍峨要塞大相径庭。

    心中完美的想象被打破,难免情绪低落。导游看我无精打采,指着土堆另一侧一片野草稀疏的洼地说:

    “知道这是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应该就是一处水洼吧,植被不高,星星点点,但茵茵绿意在这片不毛之地分外养眼。

    “这里就是曾经的疏勒河!”导游提高了声音宣布答案。

    “疏勒河?就是自东向西流淌的疏勒河?就是流经玉门曾注入过罗布泊的疏勒河?”看着斑驳陆离的古老河床,我很是惊讶。

    史书曾经记载,“疏勒”源自于蒙古语,它的意思是水草丰美。当时疏勒河水势汹涌,完全可以行船。

    汉朝将士以疏勒河为依托,修长城,设关隘,牢牢地堵住了匈奴东进南下的道路。

    玉门也是据疏勒河下游为关,多少守军曾饮马河畔,多少诗人写下流传千古的诗句,每次读岑参的“白草通疏勒,青山过武威”,徐陵的“星旗映疏勒,云阵上祁连”,王维的“誓令疏勒出飞泉”,仿佛依旧能够感受到疏勒河蓝色的清漪……

    如今,千年变迁,时光易逝,疏勒河和古老的玉门关,皆消失在浩瀚无垠的戈壁荒原,只留下震烁古今的名字,写在苍凉大地上,写在我们灵魂深处……

    备注:以前生态环境恶化,沙漠扩展越来越快,很多湖泊、湿地、河流都日渐枯竭。疏勒河从清朝开始萎缩,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彻底干涸。在国家大力治理下,2019年,干涸了几十年的疏勒河重现碧波荡漾,草长莺飞……

    敦煌雅丹——凝固的时光之殇

    带着悲怆和凄凉的心情,去往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

    因此次出行的目的主要是莫高窟,嘉峪关、鸣沙山、玉门关只是顺路景点,雅丹并不在计划行程之内,所以没有提前做攻略。

    但敦煌雅丹位于玉门关西北边,玉门关一日游的景点里都包含着雅丹,避无可避。

    鉴于在嘉峪关游览时,导游临时增加的长城第一墩和讨赖河大峡谷也曾令我惊艳震撼,是以也不很抗拒,毕竟,雅丹也是一道独特的大漠风光。

    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俗称敦煌雅丹魔鬼城,主要是风蚀作用形成的形态各异的地质奇观。

    坐在公园到游览车上,进入雅丹地貌群,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株草,只有烈日当空,和一个个,一座座,一排排林立的雅丹,千姿百态,无声无息,带着时光之殇的凄美,沉淀于此。

    “金狮迎宾”憨态可掬,“人面狮身”形态逼真,“天外来客”造型奇异。

    尤其昂首屹立的“孔雀开屏”,更吸引了我的目光。只见它栩栩如生,独立风中,仿佛回眸远眺,若有所思。看着它精美绝伦惟妙惟肖的小小头部,只能惊叹大自然的造化神奇。

    当站在“西海舰队”雅丹群前时,强烈的震撼让我的大脑有短暂的瞬间空白。

    这酷似舰队出海的雅丹,呈长条形,排列方向与风口方向平行,其造型像一艘艘准备出海的战舰,规模宏大,蓄势待发,于茫茫瀚海中散发出雷霆万钧之势,让人情怀激荡,壮怀激烈。

    不顾正午的日光,独自在“战舰”之间来回徘徊。踩着灼热的沙砾,想象着千百年来,驼铃阵阵的商旅,纵马疾驰的侠客,披着袈裟的僧侣,都曾在这里留下穿行的足迹。

    而我,是不是也曾身着红裙,抖落的剑芒飘落于这一方荒漠?

    虽是白天,仍能感受到西北风的强劲和怒吼,它刮走戈壁表面的细沙,留下青灰色的粗沙砾,使这片戈壁呈现出青色的波浪,浮沉一支“舰队”。

    无法想象,亿万年前,这里是真正碧波万顷的海洋,是生命的摇篮。后来,天山隆起,大海退去,真正的沧海桑田在地球上上演。

    几千年浩浩荡荡的激情,几千年不知疲倦的雕琢,戈壁的风,收集了远古所有的沧桑,雕塑出千奇百怪的形态,雅丹自此诞生,也会像所有的生命一样,由雏形而成长,由盛年而崩塌,终会消亡。

    导游曾言,我们的每一次呼吸,都有可能加速雅丹的消亡。那么,此刻,就让身处“舰队”其间的我,暂时屏息片刻吧。

    千古绝唱阳关三叠

    阳关,因坐落于玉门关之南,而取名阳关。

    阳关与玉门关遥相呼应,成犄角之势,和敦煌一起成为丝绸之路上重要的军事关隘和交通要道。

    在历朝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里,阳关,更多的已成为离愁别恨的一种象征,一种情节,一种意象,被千古传唱。

    默念着王维的“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白居易的“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苏轼的“一曲阳关情几许,知君欲向秦川去”,李商隐的“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心里愈加忐忑不安。

    游览了玉门关的小方盘城之后,真的不敢再对阳关抱有任何期望。

    果然,当我站在阳关遗址前,悲凉和凄怆再一次袭上心头。

    昔日的阳关古城早已荡然无存,仅存一座名为“阳关耳目”的汉代烽燧遗址,耸立在墩墩山上,成为阳关历史的唯一实物见证,让后人凭吊。

    想想玉门关,毕竟还有关城,而阳关,只剩一座烽燧。“阳关大道”的繁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尽皆湮没于茫茫流沙之下。

    在此极目,戈壁横无际涯,方圆百里,一片苍凉。谁又能想到,远处一望无边的沙漠,就是大名鼎鼎的无人区罗布泊和令人浮想联翩的楼兰古国呢?

    单调的黄沙直至天际,游览西北,风景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领略它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画面,是感受它的苍凉悲壮,是直面时光的沧海桑田,西北独有的风情才会深刻烙印在你脑海中。

    如同阳关,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更多的,是文化上的况味。它更像是一个民族精神上的故乡,即有万里豪情,又有千尺柔肠。人在天涯之际,行至险阻之时,感人至深的三叠阳关,反复抚慰着每一个游子的心。

    立于古燧,遥望楼兰,凭空怀古,意念纷呈。

    黄沙百战,哪一粒湮没了楼兰?多少人传唱阳关三叠,却再也寻不到昔日的雄关……

    如华美的丝带
    系住千古荒凉
    谁能读懂苍茫啊
    戈壁大漠
    那些不曾湮没的离歌
    那些踏歌而行的日子
    那些,缔造历史的旅者
    因了驼背的五彩
    再粗犷的漠风,也会在暮色里
    袅袅成莲瓣的一弯柔
    江南女子的翠袖
    流淌着疏勒河的清漪
    丝带寂寥地飘落
    飘落繁华
    只遗留下几个震烁古今的名字
    敦煌,阳关,玉门……

    多情自古伤离别——后记

    多情自古伤离别。

    在敦煌数日,白天游走西北大漠,饱览边塞瀚海的壮美和雄浑。晚上流连沙洲夜市,哈密瓜、李广杏、葡萄令人满口生津;黄面、酿皮、羊肉串使人垂涎欲滴。

    真个是“此间乐,不思蜀”。

    纵然万般不舍,终要面对离别。

    因去柳园乘早班火车,于晨光熹微中匆匆别城。

    敦煌小城香梦沉酣,寂静而空阔的街道在黑暗里一直延伸到大漠深处。

    西北的大漠在微弱的天光下一片黝黑,不辨远近。只有天际一抹淡红的朝霞,预示着一轮红日,即将升起。

    蜷缩在车内瑟瑟发抖,一边悲伤自己小觑了大漠的寒冷而衣衫单薄;一边又暗暗惊喜,能亲眼目睹大漠磅礴日出。

    怀着悲喜莫辨的心情,仔细捕捉着黎明每一秒的变幻。淡红的朝霞越来越浓,天空愈加明亮,黑色的荒漠也渐渐清晰起来。

    突然,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跃出一个小红点,仿佛在积聚着某着能量,一点一点向上攀登着。

    我颤抖得更加厉害,依旧不好意思让司机停车,去后备箱找衣服。

    既希望快点到达柳园,又想让车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以看完整的日出。

    天人交战的矛盾中,太阳刚刚露出一半身影,车已驶入柳园,高高低低的建筑遮挡了我的视线。

    回程火车无可甚记,漫长的旅程是吃饱就睡,睡醒就吃,完美无缝衔接。

    到达家乡是晚上七时多,一出站,站前广场上鼓乐喧天,人声鼎沸,与地广人稀广袤苍茫的大西北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看着摩肩接踵的旅客,翩翩起舞的人群,我在瞬间感知到人间烟火的温暖与熨贴。

    嘴角的弧度正在上扬时,蓦然看到接站双亲并肩而立,慈颜含笑,正向我挥手呼唤。顿时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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