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越下越大了,站在前楼上的守备们都裹着厚重的袄子,这雪要再这么下个几天,地上可以堆上两尺多厚的雪,马就跑不动了。顶着大西北风在这雪天当值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但有个好处,为防止被冻僵,当值的守备可以每人有一袋烈酒,喝不喝都可以,但基本上当值是要喝的,没几个人能受的了这么冷的天。
“大将军回营,速速开门,虎啸山林。”透着密集的雪花,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守备的值官听到虎啸山林,立即命人即刻开门,这是将军出行前约定的暗号,不报此号,擅闯营门,一律就地射杀。
大门刚刚打开,一队人马鱼贯而入,田衡一跃而下,后面的一众人等纷纷下马,守备官赶紧上前行礼,田衡也没多说什么,周围跪了一地,太阳就快下山了,各营都已经生起了火,准备埋锅做饭。
一行人进了大营,留守的副将汇报了这几日的情况,正说着,门外的伙夫进来上饭,众副将都站在帐中,伙夫见状,不敢近前,守在门口,田衡撇了一眼,“进来吧,传我的令下去,众副将都在我帐中吃饭,将饭食抬上来,另外,你们把风老板给备的肉干也给大家分下。”
伙夫听了田衡的话,方才敢进来,众副将也都坐下,伙夫们照例给每个副将上了方桌,伙夫把饭菜端给田衡,居然有盘菜蔬,余下还有只鲜兔子,一碗饭,一鼎肉汤,田衡看了一眼伙夫,问道,“哪来的?”。伙夫赶紧跪下回话,“回将军话,小的前几日听巡防的兵士说,那边粮道山坡那有处向阳,要暖和些,似有些野菜,我想着将军日夜操劳,这北境不比内地,菜蔬难得,因此小的带了几个兄弟跑了一趟,地方不大,就寻了这一碗的葵菜,其余都是些杂草,不能吃食,又赶巧一起的兵士发现只兔子,一并打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田衡用筷子拨了一下盘中的葵菜。
“就前日,大雪之前,雪再大点那个地方就上不去了。”伙夫回道。
田衡看了一眼伙夫,放下了筷子,“你来。”
伙夫有点紧张,不知道是福是祸,只能硬着头皮近前。
“把这盘葵菜,给几位将军分了,我刚从延定回来,他风林安招待的好,不缺这口。”田衡将盘子递给伙夫。伙夫见状赶紧接了,又取了双干净筷子,给每个副将的碗里都分了一些。众将纷纷起身,向田衡行礼。
“赵成,”田衡吃了一口兔肉,“这雪再下两天怕是要封山了,最后一批粮草可有运到?”
为首的一位副将赶紧起身,“回将军,末将已查过存粮,大约可用三日,最后一批粮草末将已派人接应,昨日已出发,按照往日惯例,今明两日可至大营。”
“派了多少人接应?”田衡没有抬头,又喝了一口肉汤。
“禀将军,末将派出一部五百骑,余下三部中军待命。”赵成回道。
“嗯,”田衡抬头看了一眼赵成,“坐下吃饭吧,一会凉了。”
“谢将军!”赵成已经记不得上次吃到鲜菜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有好几个月的事情了,这葵菜用羊油炒过,虽说有点凉了,但放到肉汤里再烫一下,还是分外鲜美,再配上麦饭,吃的是心满意足。麦饭不比稻谷,蒸熟后要比稻米硬上不少,分外需要牙口,其实按照大成的律例,偏将以上便可食米,但安军寨补给困难,除大将外,一众副将偏将是麦饭,兵士则配汤饼豆饭。
突然账外一阵嘈杂,值守偏将闯进大帐。“报将军,八部攻寨,已至前门。”
众将立马站起,起身欲往大帐之外。
“慌什么?”田衡大喝一声,“都给我坐下吃饭,赵成,你去看下怎么回事。”
“得令!”赵成提剑走出大帐。
众将纷纷坐下,田衡扫视一圈,“你们急什么急,为将者临危不乱,这还没危呢,你们乱成什么样,八部怎么了,总共不足十万兵马,你们难道怕了?”
“末将不敢!”众将纷纷起身行礼。
“走吧,既然你们想看,一起去看看吧,多年没仗打,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动一动了。”田衡说道。
说罢,一行人也出了大帐,没有去前门,而是到了中军哨楼,中军哨楼原本就建在高处,从上一望而下,可观全局。
天已经全黑了,不远处的前哨外,星星点点游弋的是八部的骑射,地上定着不动的是插着的火把,骑手将弓箭裹上油布,拉满弦,火把上一过,直接射出去。一支支的火箭宛若流星射向前哨塔楼,前门守军也不示弱,满编的箭阵一轮又一轮的往外射着。但这北首的塔楼还是被烧着了,西风太劲,八部的骑射很有经验,射出的箭矢划着弧线射中塔楼,反过来看,安军寨守军射出的箭矢大多被北风吹的七零八落,更本造不成什么伤害。
赵成一路小跑,向田衡汇报战况,“禀将军,来的好像只有八部的海拉苏部,乌力罕在阵前叫骂,说要与您单人匹马,一决高下。”
“哼,”田衡冷笑一声,“看来阿穆尔日子不好过啊,手底下的狼群都开始自己找食吃了。传我号令,无论八部弄出多大动静,只可远射,不可近战接敌,不得追击,违令者斩!”
“将军,前门北楼已起火,风势极大,救不下来,若是倒向中军,不堪设想”赵成说道。
“这还用我教你吗?”田衡看来一眼赵成,“既然肯定是要倒的,不如让他倒的更快些,趁我们还有得选的时候。”
赵成瞬间反应过来。“属下明白。来人,刀斧手准备,砍掉北楼外脚,速速执行。”
传令兵很快将命令传递下去,一队刀斧手举着大斧,在盾兵的护卫下,没几轮就砍断了北楼外脚,失去了支撑的北楼轰的一声往外倒下,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八部战马,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
八部骑手看见北楼被毁,兴奋异常,发出阵阵吼声,但在守军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向前,偶尔一名骑手上前射上一箭,又很快退回阵中。乌力罕骑在马上不断叫骂,但他其实深知,就凭这点人马,贸然攻上去,基本上没有活路。
双方的箭矢慢慢的少了下来,八部骑手大部分已经收缩,剩下几批骑手像孤狼一样四处游弋,担任警戒,安军寨大成守军这边则是戒备十足,一旦有人靠近,立马一轮箭雨,但就是坚守不出。
“有意思吗?”田衡问到左右副将,“走吧,回吧,没意思的很,传我将令,赵成率部值守,轮番顶替,其余人等,各回营帐。”
“遵命!”各副将纷纷领命。
整整一个晚上,双方都在紧张的情绪中度过。反倒是田衡,睡得很安稳,第二天一早,田衡按照惯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赵成来报,乌力罕仍未退兵,在寨外守着,田衡听到这个消息一愣,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经,但又说不上来,按理,如果一宿强攻不下,乌力罕只有海拉苏一部,应该已经退兵了,为何还守在寨外,想到这里,田衡心里一紧,他想起了什么。“快,快派人去查探粮草。”
“遵命,末将这就安排快马。”赵成刚要转身出门,一阵强烈震动传来,田衡立刻冲出帐外,几步就上了中军哨楼,这时候雪小了很多,远处升腾起一团云雾,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哨楼上众偏将脱口而出,“马群,是马群!八部骑兵!”
田衡心里一紧,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好一出戏啊,阿穆尔,田衡冷笑一声。
“将军,八部骑兵主力已至,是否出击。”赵成问道。
“不必了,“”田衡一挥手,”你们仔细听,这马群的速度这么快,马上是不可能骑人的,恐怕,阿穆尔的人,已经在去兖州的路上了。快,升起狼烟。”田衡吩咐到,他明白,狼烟一起,等于是宣告自己的失败,不过他田衡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再传我令,余三部骑兵,随我沿粮道,速赶往兖州,与徐问风骑一道,夹击阿穆尔,其余人等,坚守安军寨,决不可出击,只可死守。”
远处的马群跑近了,轰鸣声愈加强烈,赵成及大成守备们看的清清楚楚,马背上并没有骑兵,每批马上只有两个装的半满的粮食口袋,呼啸的往北边去了。乌力罕所部排成一线,全部引弓搭箭,这时候无风,雪也少,贸然出寨,将自己暴露在八部骑射眼皮底下,基本必死无疑,更可怕的是,尚不知八部中其他各部骑手埋伏在何处。
赵成安排的查探粮草的人马还没走多远就折回了,运送粮草的队伍跑出来一个传令兵,走到半道遇上了,昨天夜里,在离安军寨不到四十里的路上,粮草全部为八部所截,随行护卫的千余人加上安军寨派去接应的五百骑兵,尽数被杀,仅有数人得以逃脱。
田衡得知这一切,知道大势已去,阿穆尔主力昨晚在乌力罕的掩护下,借着夜色,已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直奔兖州去了,为今之计,唯有迅速回撤,想必看到狼烟,风骑已经出动,赶往兖州,这样两面夹击阿穆尔,断其后路,还有胜算。
“来人,备马,能上马的尽数上马,跟我杀回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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