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期故人

作者: 苏长亭 | 来源:发表于2017-06-06 16:36 被阅读1017次
    万水千山期故人

    每次在路上行走,穿过精心粉饰、言笑晏晏的人群,总有目光坚韧自由的人,他们停下来,问我目的地如何到达。刹那间生出许多温柔亲切,简单交谈一番,挥手离去。我们总会在陌生人身上,寻见自己的影子,蓦地扯出往日同样默然行走的时光。

    那些遇到的人,遇到的事,一点点地填满岁月的罅隙。回首间,想起《玛格丽特小镇》的话:某种程度上,你在一个地方认识的人,定义了那个地方对于你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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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行走,自己实在是个胆小的人,畏首畏尾,晚间睡觉门锁查看几番。自然,害怕太过寂静,电视调到音乐频道,方缓缓睡去。醒得也早,凌晨五点左右,天微亮,也是蓝色最纯粹透明的时候。

    第一次去的黄山,想看看云海,树枝间流动的青白相接。那些时日,山中总有大雾,看不真切,独独我去那日,天始放晴,彤云出岫,蔚为壮观。身侧老人说我运气颇佳,与山有缘。古人言:世外交情,惟山而已。须有大观眼,济胜具,久住缘,方许与之莫逆。

    大观眼,济胜具,久住缘,这三者,却无一样容易修得。山的壮阔,徐霞客一句“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早已耳熟能详。想一提的,是下山后那几个异族少女。

    甫下山,看见四五个少女,着异族服饰,旁若无人地跳舞。极欢快的舞蹈,从笑声和舞步中便轻易猜出。我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眼中极艳羡的,那样放肆的自由和快乐,像跳脱的小鹿。许是她们注意到我的目光,走到我面前来,笑着伸出双手。忽地,众人目光聚集,初出茅庐的我甚为羞赧,不知所措,下意识微笑摆手。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这样的时刻,不可预知地出现,因为一些人、一朵云、一株草,心性受到日光召唤,渐渐浮出水面。智慧的人捕捉到了,慢慢聚集起来,最终本心如一轮明月。可将自己闭锁了太久的,终沦为了旧习气的奴隶。

    2

    去年,在他乡过了第一个腊八节。往日在校园,没什么讲究,腊八又正逢期末备考,不可能熬一碗腊八粥,放红枣、桂圆、红豆、花生……

    冬日末尾,与异乡友人、客栈老板熬一锅腊八粥,除却往日的坚果,添了老板家乡的腊肉,咸香软糯。饭间忆旧事,往后规划,他们说计划着骑行西藏,于是聊起西藏来。鲁朗人家、墨脱、八廓街、桑耶寺、冈仁波齐,总不嫌累。

    饭后也未散,取来炭炉,架铁网,寻了玉米、地瓜,围炉闲话。说到高兴处,弹吉他,打手鼓,一起唱歌。大黄狗挨着壁炉安静趴着,窗外是稀稀落落来往的人群,夜色渐深,茶水未凉。

    筵席散后,兴致未尽,许热闹久了,有些疲累。恰逢友骑马归来,遂拉着他出去散步。生命中难忘的人如此之多,如那子瞻,夜中至承天寺寻张怀民,写了: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3

    已经记不清楚去了几次杭州。春日的苏堤春晓,夏日的曲院风荷,秋日的平湖秋月,冬日的断桥残雪,白昼的柳浪闻莺,夜间的三潭印月。若要我择一城,自是杭州。

    杭州的人温和谦恭,善良热情,见你在路口蹙眉,会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那日早晨,自负到手机没带出了宾馆,买了早饭边吃边走,果然迷路。寻了半日,怎么也寻不着,索性问打算进餐店吃饭的大哥,他指路后见我一脸茫然,遂开车将我送到住处。我想,对杭州永褪不去的好感,便在于许多给予我微笑与帮助的人。

    三年前去西湖,正逢微雨,无限欢喜。水天一色,朦胧潋滟,乌篷船轻摇,似一笔晕开的墨点。我唤来船夫,往湖心亭去,纵没有大雪,雨天别样风流。闲闲与船夫谈话,他亦是个有趣之人,说起“虫二”的典故,无非“風月无边”四字。其间,又说起西湖四季景致,笑声朗朗。

    上岸后,微雨未歇,衣衫已湿。虽爱“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情致,倒也想学一学撑伞彳亍的优雅。买了把青色竹骨伞,绘了柳枝,伞柄处有流苏,笨拙撑起来,眺望远方。没学那仕女图多久,被远处亭中唱戏的老人吸引,快步走过去,听一出出起承转合。

    4

    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海,是在启东,恰好在那里见习。后来和朋友说起,他嘲笑我:“那是海吗?”怎么不是?不就是浑浊些?虽然没有蓝得震撼,倒也黄得讨喜。

    那时表妹在启东上学,周日叫上她,一起愉快地去了。路上司机说“快到了”,真是激动,和表妹说:“从来没见过海,也不知是不是电视里放的那样。”我生长的城市,临近长江,有时兴致好会步行三个多小时去岸边坐一坐,船笛的声音,一直蔓延到梦里。

    甫一看到海,立刻把鞋撂开,也不顾浪打过来,只晓得往前冲。远处一浪一浪,涌动着淡淡腥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张开手继续向前跑去。那日阳光很好,海上波光粼粼,深深浅浅、凹凹凸凸,阳光填满了海上的泡沫。眼前的波浪,更迭不息,如脉管涌动的血液。

    回首,看见表妹迎着阳光走来,手中提着两双鞋。我朝她招手,高声喊:“快来啊,这儿。”喊罢,立刻掉头向前奔去,身后是乍一看挺蓝的波光海面。许是跑得太远,人也渐渐少了,浪潮打过来,旧旗袍早已半湿。那条棉麻旗袍啊,陪我不知走了多少里路,因它出生于齐齐哈尔,爱极了那里的大雪,穿着它像披了北国的粉妆玉砌。

    回头再次望向表妹,她提着鞋向我飞奔而来,那模样,别提多好看了。我停下来,开始踢着脚下的水,水珠晶莹。接着手伸进海里,摸到一个贝壳,骄傲地举起来,表妹依旧向我飞奔而来。

    第一次看到海,没有想象中的蔚蓝,没有水晶一样的海浪,没有呼吸一般的潮汐声,可它温存。它在我的记忆里,是表妹提鞋奔跑的模样,是整个心灵轻舞飞扬,是血液在体内涌动如潮水。那是生的欢脱,生的感恩,以及死的无所畏惧。

    5

    和朋友说起过这个问题,如今的旅游,似乎只为了一个目的地。我亲身经历,曾和朋友去旅行,她把搭配的衣物尽数选好,一个行李箱都塞不下。一路,她兴致高昂,我却有些意兴阑珊。之后,便有了孤身行走的习惯。

    这些年来,慢慢开始明白,所谓寻找生命的意义,也是自己和自己开的玩笑。哪来这么多的意义呢?带着这么宏大的主题上路,太过疲乏。

    我们寻找的,从来都不是哪一处,哪一个景点,只是偶尔的一个瞬间,景物与心灵契合,心性始现。一生中,这样的转折点其实很多,只是杂念太多,旧习沉疴,将它们一一错过。

    如同一个普通的清晨,我望着一轮红日,眼中有了泪水。心中,神性渐渐升起,刹那间感受到周身气血流动,犹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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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清泰:重新细看一番,真有灵性。
        清泰: @苏长亭 有戏,姑娘你指日可待。
        苏长亭: @清泰 爱不爱我?
      • 木子甜:我在彩云之南等你😀😀
        苏长亭: @木子甜 那朋友啊,你可有的换了。还有许多。
        木子甜: @木子甜 你记性太好了!我深深的被你这幅图吸引,所以换了!
        苏长亭: @木子甜 好啊,头像换了。😊
      • 心与物语:这篇文章看得我好想见长亭一面。:smile::smile:
        心与物语:@苏长亭 喝啤酒吃烧烤
        心与物语:@苏长亭 还是约一下吧,今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我在紫禁之巅等你……
        苏长亭: @心与物语 哈哈,说不定从你身边走过。
      • 金茱:很淡雅
        苏长亭: @金茱 半辈子没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就剩几节淡雅和铭心。
      • 一个叫小胖的姑娘:一个普通的清晨,我望着一轮红日,眼中有了泪水。心中,神性渐渐升起,刹那间感受到周身气血流动,犹如新生。……通常在晨跑的开始抑或结束都喜欢抬头看看那轮红日.....
        苏长亭: @一个叫小胖的姑娘 晨跑真是太好的习惯,朝气蓬勃。与日同奔。
      • 伪面诗人:一个人旅行真的是虐自己啊,血泪教训。😂
        苏长亭: @迈克刘_70cd 没人商量确实有点虐,而且容易被盯上……
      • 木头奶奶:欢迎到我的家乡东山岛来看海!
        苏长亭: @木头奶奶 像蝴蝶的岛屿,真想去看看。谢谢您的热情~
      • 云淡风轻110:一个人旅游是什么感受?我比较宅😂
        苏长亭: @云淡风轻110 哈哈,有得劲的时候。
        云淡风轻110: @苏长亭 主要是自己想想就不怎么愿意。。。一个人不得劲😂
        苏长亭: @云淡风轻110 试试不就知道了么?一言难尽。
      • 淼淼hua: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莫说长亭痴,更有痴似长亭者~果然万水千山期故人!
        苏长亭: @淼淼hua 痴人与痴人的相逢,何处不是这样呢?痴人才有那些子妙趣。
      • 五煜:道声晚安~
        五煜: @苏长亭 早安~
        苏长亭: @五煜 早安。
      • 五煜:嘿嘿,长亭总是独自去旅行么?
        苏长亭: @五煜 是因为我的美貌吗?哈哈~
        五煜: @苏长亭 如果可以,结伴同行更佳,长亭独自一人,有一点不好,叫人担心~🍅
        苏长亭: @五煜 是啊,想同去的人凑不到时间,就自己去。不过有机会,也想有好友作伴。
      • 消夏xl:长亭有机会可以来北方逛逛,不过北方的城市可能比较浓墨重彩,不及南方温婉
        消夏xl: @淼淼hua 没看过大宅门,不过很爱山西的大院,建筑布局特别讲究,还各有各的故事,晋商的辉煌全在其中
        淼淼hua: @苏长亭 大宅门也很好看啦,去年连续三部都看完了~
        苏长亭: @如人饮冰 真的很想去。不知道什么模样,最近看《闯关东》,非常极其有情结。
      • ac72195b1a41:是啊,旅行不一定有看美景,关键是某一瞬间难得的那种心境🌺
        苏长亭: @JS凌雪忆梅 我骑白马来找你。
        ac72195b1a41: @苏长亭 空闲了就去走一趟,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苏长亭: @JS凌雪忆梅 最近看忆梅的风马和雪山,越发思念西藏了。
      • 梅凉:如同一个普通的清晨,我望着一轮红日,眼中有了泪水。
        苏长亭: @梅凉 感觉要为梅凉的碎碎念辟一个地方出来。
      • 一笑作春风:人的一生会有很多这样的时刻,不可预知地出现,因为一些人、一朵云、一株草,心性受到日光召唤,渐渐浮出水面。——走过的,都是风景
        苏长亭: @一笑作春风 是的,那样的时刻很多,却都很珍贵。
      • 流浪之羽:想着上学时,黄昏的时候,爬到学校附近的山坡,坐在光滑的岩石上,夕阳照在身上,身边的野枣树带着黄绿的碎花,尖尖的叶子随风摇曳,看着山下高高低低的建筑,马路,车流人流在暮霭中朦胧,迎风沉思,的确内心就有了某种神圣。
        苏长亭: @流浪之羽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我猜呢?
        流浪之羽: @苏长亭 你一定猜不到😄
        苏长亭: @流浪之羽 你上学时几几年?哈哈哈哈。偷偷告诉我……
      • 春梦無痕:我也去过黄山,只可惜没有住在山上,从前山登山过程中真是太震撼了,又险又美,还真想再去一次。说得对,旅行要是带着寻找人生的意义的话就有点假了😂那些人与自然相结合的瞬间真是让人感觉不虚此行。舟山桃花岛的弹指峰也给我这种感觉
        苏长亭: @山有枢隰有瑜 好啊,可想去那里转转。
        春梦無痕: @苏长亭 嗯,舟山不错,但是海也是黄的,东极应该好一点,建议去桃花岛的桃花寨,有几个地方很不错
        苏长亭: @山有枢隰有瑜 最近很想去舟山,上次想去,刚买了票就暴风黄色预警。那里的荧光海,真想去看看。是的啊,出去走走,尽情感受它的美就好了,不需要想太多。
      • 夕阳若梦:我试过一个人去黄山,那种感觉使我迷恋上了,一个人的独行
        苏长亭: @巍巍高山 我去的时候也是天都峰,莲花峰没有开放。
        夕阳若梦: @苏长亭的确,特别喜欢天都峰,就是爬完后脚肿了,
        苏长亭: @巍巍高山 黄山顶的云海真的美到窒息,感觉要成仙。一个人走路,很自由,也可以专心投入到风景,不必应付别人。
      • 342a2909f795:喜欢没理由
        苏长亭: @湉宸 哈哈哈哈,这个理由可大得很。
      • 绛洞花王:这篇文章我很喜欢,更偏向你早前那些文章风格。一个人旅行我还没有尝试过,但早晚要学会的,最后,祝我娘子明天高考顺利,也祝绛儿备考顺利。😘
        绛洞花王: @苏长亭 赶快考上文学院,让我们天天蜜里调油😍
        苏长亭: @绛洞花王 绛儿老公一定是最棒的。
        苏长亭: @绛洞花王 哈哈哈哈,明天就要考了么?我竟然忘掉了……
      • 烟云深处:真遗憾如此才情的长亭还不是简书签约作者,相信这一天不远了😀
        一笑作春风: @烟云深处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遗憾。这么慢慢地写,慢慢地有人喜欢,多好啊。
        烟云深处: @烟云深处 是啊,简书卧虎藏龙啊!我不值得遗憾,自知修炼不够😂
        苏长亭: @烟云深处 那遗憾的人可多了,拾璎姐姐,春风姐姐,岚姐姐,烟云也是。😊
      • 李晓欣: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就是这样的,世间从来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发现美的眼睛有了,又缺一颗清澈明净的心。
        苏长亭: @树梢的雪 可以想象。
        树梢的雪: @苏长亭 只有背影,哪有眼睛
        苏长亭: @李晓欣 晓欣你说的太对了。
      • 柳之尺: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意义
        苏长亭: @柳之尺 是啊,因为不一样的人。每次出门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高兴。
      • fed33e9c204d: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用心欣赏,用心感悟……我家也在长江边!
        苏长亭: @姚建国 哈哈,长江真是宽阔,养育了多少中华儿女。
      • 添一抹岚:读你的文字,总觉心旷神怡:blush::blush:
        添一抹岚:@苏长亭 你也有你精彩:blush:
        苏长亭: @添一抹岚 我的文字没有岚姐姐的有温度。
      • 虬田:差点看成万水千山期敌人:joy:
        树梢的雪: @虬田 毛毯不错
        虬田:@苏长亭 你的美文把我眼洗了。毛毯不错👌
        苏长亭: @虬田 快点去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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