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挺懒的人。
失恋后至今大半年过去,还没有什么心思,投入新的人生。
如果非要问我为什么一直沉沦,我想大概是因为生活失去了目标,没有了奋斗的方向。我甚至要不断骚扰那些忙得飞起的朋友,来平息心中的颓丧。
骚扰最多同时也是最忙的一个,大概是懋言同学。
他不时带我出来吃东西,看电影,见他的朋友,当然后来看着我还是这儿废,他也懒得理我了,因为他实在太忙。
他是个动漫编剧,每天都有剧本要写;若没剧本,他还得去找编剧的活儿,打着面试的名义去和各个影视公司面谈,承接剧本。他说深圳动漫圈很小,而他跳槽的次数太多,几乎在这个圈子几乎没班可上,尽管没班可上,他仍旧有剧本要写。
我挺严重的那时候,他还是抽出时间听我倒苦水——然后他在旁边拿着纸笔,写自己的剧情梗概,在kfc,在咖啡店,在不打烊的书店。凌晨他还得赶首映,有时为了省钱就看上午场。
他是小津安二郎的死忠,极度讨厌烂片,可他说没办法,吃这碗饭,就算电影再烂也得去看看。
此前他上班光坐公交就两个小时,回到家腰身像吃了老坛酸菜酸得掉牙;晚上还得赶剧本,有时连电影都来不及看。我见到他,他仍旧生龙活虎,只是喊要吃肉。
傍晚相见时,我说失恋一整天就喝了碗粥,他笑着称刚从龙岗回来,今天一整天没吃东西。
看着我颓废的样子,他也没催我赶紧找工作,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我问他是不是忙得有点儿过分,他说没办法,缺钱啊,有钱就行了,写大粪也得写。
有钱后做些什么事儿呢。
我们都不提伤心事的时候,说到有钱了怎么叹世界。他忽然说到:“有钱了一定弄个浴缸。”
他眯着眼睛说:“第一次泡浴缸时,我的世界仿佛打开了一扇门!”
然后他描述泡浴缸的感受,那些形容词只有在一些动漫肉番里才会出现,譬如像飘在棉花糖里软软乎乎,譬如像掉进蜜罐里滑溜溜怎么也起不来等等。
他如回忆初恋一样回忆当时的情形,我想不明白他说这些为什么要咽口水。
他又重申了一遍:“有生之年一定要买个浴缸。”
一定够大,全自动,好躺,最好在楼顶阳台。
当时以为是说笑,这梦想很容易实现好不好。
紧接着我们开始分析起来,如果在深圳想弄个浴缸,租房是不现实的,洗手间太小,非要安上去也不晓得能用多久;那买房吧,写剧本估计写一辈子都换不来一套可以容纳浴缸的房子,除非自己爆了一部作品。那只能回老家了,回老家耕田?算了,他说最好是能接到活儿,回老家干,还得有点儿名气和本钱,不至于啃老。
他总结了下,这就是我最近几年忙成狗一样的原因。
如今家里开始建新房了,希望可以弄个浴缸,写东西累了,还能躺在浴缸里,喝几口掉色的国产葡萄酒,摸摸不会掉色的黑土狗。
为什么没有女人?
对,娶个家乡的女人,看得懂水温计,不至于跳进去浴缸水就溢出过半即可。
不娶城里的,娶不起养不起,三观不合,爹妈不爱。
说着说着,他和我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之前,他和我说过他爸眼睛不好。现在越来越严重,天黑了看东西都看不清。不幸的是,这个诡异的毛病又遗传到自己身上,而自己又是个该死的编剧,不断写不断看。家里只有他一儿子,全指望他。
有一次家里人住院里,妈妈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有没有钱。
他当时懵了,还是坦诚地说,没有钱。
他能看到老妈失落的眼神,毕业都六七年了,竟然一分钱都没捞着。他的心脏被什么捏了一样。
他走出病房,眼泪他妈的怎么也止不住。
安静下来,也许是他觉得,这个愿望忽然又有点儿好笑。他一直是个乐呵呵又自我的人,以前在大学寝室就如此,他在的地方几乎不会冷场,而且他是个会享受不会亏待自己的人。
我此前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拼。
我们都明白,浴缸这种享受这种愿望是很容易实现的。我甚至知道,只要他想买一款浴缸,按照他的性格,就算只能放客厅,他也绝对马上会去扛回来。
但他至今没有买那个浴缸,至今还在伏案,还在通宵码字,还在这厢深圳龙岗那厢河北石家庄。
也许,就算买回来,他也不可能和想象中一样,悠闲地躺着,慢悠悠地享受。
和我这种悲观的人不同,他很少唉声叹气,唯有一次和我喝多了,他叹息了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我知道,我最终会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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