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

作者: 初意逐梦 | 来源:发表于2019-01-04 17:58 被阅读101次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街面上一直回荡着《贝壳风铃》这首单曲,或许在这样漫天的风雪里,刘惜君暖暖的声线可以带给人些许的暖意。

    我对风铃并不陌生,走进我的店面,入眼就是各种各样的风铃,红的、绿的、青春洋溢的、厚重沉稳的。在这里,人们会被清脆的铃声淹没,也有不少人喜欢驻足以追寻往日的情愫,所以尽管天气恶劣,我这里却一直是沙漠中的绿洲、汪洋中的海岛。

    我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朋友们劝我开分店,我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实,风铃的含义其实是被曲解的。在不算久远的过去,风铃又名招魂铃,作为特殊器具的它承载了一些玄而又玄的用途。

    在我看来,前店那些花里胡哨的风铃都徒有其名,真正的风铃应是通体纯黑,以九幽之石打造,而我有幸拥有一枚,它就被安置在我的内店。

    清晨四点,随着卷帘门刺耳的轰鸣,我的店向来是街面上第一家开张的,几十年来都是如此。虽然这个点基本没有客人,但我必须日复一日做好一件事——为内店的招魂铃敬上三柱清香。

    事实上对我来说,招魂才是主业,它成本低赚头大,当然也与我的本事息息相关,前店售卖的那些风铃都是障眼法,图个耳根清净罢了。

    我不缺生意,但我每天只接待一名客人。不管达官显贵、或者权势滔天,都得乖乖排队,他们脸上无一不是写满虔诚。我带他们了却心愿,见见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

    其实到了他们的层次是不会在意钱多钱少的,临走时也常会留下一个大红包作为感谢,而我总是嘴上说着客气,心中坦然。

    这是生意,各取所需,我总是对自己说。而我的成本只需几张符纸和一道明火。

    那天忙完开门后的工作,我像往常一样闲下来了,我掏出一包崭新的红塔山,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目光迷离地望着门外,我一直觉得窗外席卷的风雪就如同我口中轻吐的清烟。

    昨日竟破天荒地没人前来,所以我把机会留给了自己。

    我没有什么挂念的人,因而我去见了阴曹地府的牛头——他算是我生意上的伙伴吧。

    看到他我一直都想笑,传闻中凶神恶煞的牛头总是一个呆萌大叔模样,一脸青春痘的大脑袋把粗长的脖子压弯在一边,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是头上两只硕大的牛角,但怎么看都像万圣节上的丑角。

    他很意外我来找他,我递给他一根烟,还没等我拿出打火机,他就一把塞嘴里嚼了,弄得我好生尴尬。

    “能不能别这么LOW,烟是用来抽的,不是吃的。”我一脸鄙视。

    “我就喜欢吃,你能拿我怎么样?”牛头砸吧着嘴,伸了个懒腰,“哎,你见过很执着的男孩子吗?”

    “有多执着?”我有些发笑,什么时候愣头愣脑的牛头也晓得“执着”两字了,我把食指和拇指打开一个弧度,“有这么执着?”

    “就是下午来的那个男孩子,”牛头一点不在意我的调侃,老气横秋地说,“还好我在他腿上栓了两根特制的铁链,他才没那么容易跑掉。”

    突然他凑到我耳边贼兮兮地说:“哎,你可别告诉马面那家伙啊,这铁链可是我老牛家祖传的。”

    说完他拍拍手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把桌上的狼牙棒别在了腰间,还顺走了一包黄鹤楼。

    “不喝两口?”我从桌下掏出一瓶已经打开了包装的白酒,闻了两下,“昨天的,还行,味道还在。”

    “不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马面那家伙,我得准时去接他的班,要不然准到阎王爷那去打小报告。”说罢他有些舍不得地望了眼我手中的酒瓶,绿豆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给留着啊!”

    白光闪动,牛头已没了踪影。

    偌大的招魂铃边,只剩下我一个人,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我浑不在意地瞥了眼脚边的火盆,符纸最后的火星也终于化作虚无。

    “这家伙,时间掐得还挺准。”

    “铃铃铃,”风铃的声音骤然打破我的回忆,漫天的风雪重新充斥我的视野。

    我看了看表,正是上午八点,一个城市里开始启动的时刻,即使是结冰的路面,也有不少车辆疾驰而过,那都是赶着去上班的。

    通常这个时候我的店里一直都是冷冷清清,说实话,我很享受这种环境,外界的动与店内的静能够使我暂时超脱于尘世,看清自己的内心。

    但今天一反常态,风铃的响动宣示着有人的到访,而就在我走出店门时,一道人影一下把我撞了个满怀。

    低头一看,是一个妙龄少女,一席鹅黄色的连衣裙配上俏皮的马尾,勾勒出一个青春少女的青涩阳光,看起来是个学生。

    她神色焦急,见到我就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知道了,她深爱的男友前不久在校门口遭遇车祸,而她现在的心愿是再见他一面。

    我退后几步,在她面前一米处站定,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愣了一下,旋即在书包袋里掏出三张皱皱巴巴的红票子,不小心还带出一张学校报名表。

    我微笑不语,三个手指如同泰山一般岿然不动。她愣了三秒钟,突然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转身在书包里掏出一个钱包,接着把钱包中的所有钞票都倒在了桌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我平静地看着她把钱币一张张捋直,连同硬币一起递到我的面前。

    “821块,这是我全部的钱了,”她的声音细如蚊蚋,眼神中几乎带着恳求。

    来我这里的多半是知道我的收费的,上流社会出手阔绰,完全不会在意我的价位,在他们眼里,金钱只是个数字,因为谈到招魂,整个城里也就独我一家。

    相比之下,今天这个姑娘的所作所为就有些失当了,我的业务岂是821块就能打发的?

    但我最终还是决定为她破例一次,因为我读懂了姑娘眼中的故事,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当年,而且从她包里掉出的报名证上,我能猜想到这821块中应该是这次报名的学费。

    姑娘赌上的不仅是金钱,更是自己的未来。

    我思绪万千的同时,很显然姑娘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她见我犹豫,一个箭步就要跪下,还是我眼疾手快拦下了她,我叹了口气问道:“你应该知道我这里收费是多少吧。”

    “我听人说,三十万起步,是吗?”她的头更低了,通红的脸庞像是要滴出水来。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背过身望着窗外的渺渺大雪,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天我为你破一次例。”

    “我可以分期付款,”姑娘执拗的语气中带着认真。

    听闻我一下子笑出了声。

    “分期付款,那你准备还到什么时候呢?”我转过身,不客气地打量她,“你知道三十万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第一次正视着她,她的脸很圆,眼睛很漂亮,像两颗溜圆的珍珠,水灵中闪动着执着的光彩。

    “我不知道,”她怯懦地低下了头,但旋即又鼓起勇气,“但我会努力的,读书时我会接很多兼职,毕业后我就去上班挣钱。”

    “读书就好好学知识,挣钱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挣钱耽误了学业,”不知为什么,我在她面前好像变成了一个长辈,“跟我来吧。”

    今天的事情让我无法理解,不仅自己鬼使神差地破例接待了一个没钱的学生,甚至连招魂铃都无法正常工作。

    望着铁盆里燃烧过半的明黄色符纸和铃下空无一物的空间时,我一时僵住了。

    招魂铃下符纸燃,阴世人于阳世现,我的师傅说过:唯有活着的人是无法召唤的。

    我疑惑地看向了蒲团上跪着的姑娘,后者一脸郑重,嘴唇硒动,正在默念我教他的招魂咒。

    姑娘眼里的光芒闪着真挚,我又转头望着火盆中渐次熄灭的火焰,眉头拧成了“川”字。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一丝火星在空气中消失不见后,姑娘心有所感向我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和我一样把目光投向了黝黑的招魂铃下。

    一无所有。

    她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开业这么久了,我也还是第一次遭遇挫败,我自知无言面对她。钱肯定不能收了,我把821元交还给她,并留了她的联系方式,承诺一定为她实现这个心愿,谁想她突然转身,几个呼吸就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我拿着钱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过身来。

    “哎呦哎呦,累死大爷我了,”招魂铃下突然冒出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个赫然是老朋友牛头。

    这家伙见到我就粗声粗气地怪叫,“老子的酒还在吗?还有,这家伙是你叫上来的吗?喏,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他执念这么重,老子给他上了祖传的脚链,就这还能爬上来,我也是佩服他。可不,爬到现在。”

    我挑了挑眉毛,牛头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瘦的像猴,此刻喘得厉害,但他的眼睛却满是希冀。

    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她在哪里,让我见见她,刚才我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

    我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朝他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一部电话:“喏,号码在上面,自己打去。”

    尾声

    “呦,店里什么时候招了个新员工呀,”每个熟悉我的人都这么说。

    我哈哈一笑,目光随即转向走廊上正在擦拭风铃的姑娘,还是一席鹅黄色的连衣裙,像极了风铃间跳动的精灵。

    她很细心,也挺能吃苦,她说谢谢我能让他俩再见一面。

    我嬉笑着打岔:别忘了分期还我钱。

    她说,我来你这打工,工钱不要了,就算是还钱,你看行吗?

    我说好!

    漫天的风雪卷起,却带不走店里浓浓的温馨。

    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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