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

毛三匠的预防针一直是小慧亲自打。最后一针了，我们一走到宠物医院门前，总记不住名字的小护士就往里喊：“小慧，毛三匠大狗来了。”小慧应声迎出来。毛三匠赶紧躲到我身后。

一男子跟在小慧身边，貌甚亲昵。我抱着狗放到诊查台上，男子很玲珑地帮着收起了牵引绳。毛三匠很紧张，冲男人汪汪大吼。男人笑着退了出去。量体温，一般体检，小慧很在行。她是此院最能干的护士，可以独立接收病犬。

总要说点什么的，那就随口问：“你男朋友？”“算不上吧。他家想开一个宠物医院，想请我过去。我还没想好。他天天往这跑，犯花痴似地盯着我看，围着我转，还买花买巧克力。他说他喜欢我，第一眼看到我就痴迷得不可自拔。鬼才相信！”

我认真地看了看小慧，大眼睛，瓜子脸蛋，倒还耐看。毛三匠天山老妖，体检不会有问题。我们很快就走了。

20天后，小慧突然想请我和毛三匠吃个饭，还跟酒店打了招呼，说有一位贵客是条狗。酒店也允许狗子赴宴。这是什么东东？我拗不过她，真带姓毛的去了。

七个人一条狗，每一道菜都花里胡哨，服务员走马灯般转，那排场有点吓人。原来小慧被那人攻陷了，决定去做他家新开的宠物医院的顶梁柱兼准少奶奶，月薪两万五。他们在渝北区，此后见面不方便了。小慧最挂念毛三匠，就这样道个别。席间另四人都是小慧因我认识的犬主，但他们都是大型狗，没带。

大家都祝福小慧。毛不喜欢那男的，我也不喜欢，吃人嘴短，也不好说啥。之后通了个简短的电话，知道她和男人正如胶似漆，只好反复一句：“万事小心！”

然后就听说小慧掉福窝里了：准婆婆每天介嘘寒问暖，把她夸上云端；准夫婿百依百顺，浪漫解事；随时有个小保姆伺候着，翻个身、打个喷嚏都要吓他们家一大跳，换鞋要恭敬地拴鞋带；她只消坐在宠物医院里指点几个月薪一两千的学徒怎么做，学徒都是某农大兽医专业毕业的······我鸡皮疙瘩乱冒，告诉小慧：这不正常哈。就算是他家日常，你觉得这样好吗？换我，谁敢随便进卧室就是找不自在。还有，他们在拼命学东西，会不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们很专业，上手很快的。

小慧傻傻地甜甜地笑：“我也希望他们快点上手啊。他们家人就那样，我也没办法。”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能一厢情愿地想：我总是错的，这次一定错了；她是准老板娘，一定会幸福。我自己都一脑壳虱子，操不了那份心。

所谓人走茶凉，不常联系了，小慧慢慢忘了我家这条傻狗。我也渐渐不再担心。

那个周末下午，我照例遛狗。刚走到树丛边，小慧就冲出来抱着毛三匠号啕大哭。我手足无措。好在地处偏僻，左近无人，她哭够了才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我也小心地坐下。

她抽抽嗒嗒的叙述听得我心里发冷：男人本来有女朋友，是“学徒”中的一个。为了“事业”，她忍看着自己的准丈夫跟小慧你侬我侬。那男也算男中龙凤，玩完小慧还能稳住那女。半年来，他们觉得差不多了，打算给十万块让小慧滚蛋。小慧一气之下跑来找我了。

我的鸡皮疙瘩又冒起来了：“十万块是啥钱？”“工资。”“不应该是15万吗？”“他们说全国都没这个价，是我傻。那是钱的问题吗？”“你觉得是啥问题？”“我不要钱。”“你一定要嫁他？”“不是。”“那就叫他们把工资结了，15万，一分不许少。”

我觉得他们应该结清工资。至于欺骗感情，这tm都不是事。小慧还是哀哀地哭，但平静多了。我有点累：“当初你都说鬼才信。你不是鬼，所以信了。如果一定舍不下，就好好想想，他们那种不要脸是你能对付的吗？”她摇头。

“你还有自知之明。今晚住我家吧。”“不了，眼睛好肿吧？不好见人。我十几万呢，哪哪不能住？”她不哭了，抱了抱毛三匠，仿佛丢掉了所有的温情和狰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