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坐在你身后。
现在,我想站在你身边。
1
我和叶甜坐在清吧靠窗的座位上,各自玩着手机,直到有帅气的服务生将两杯插着吸管的鸡尾酒端到桌边,我们才陆续有了动静。
叶甜用吸管在盛满蓝色液体的玻璃杯中搅了几下,那几颗沉在杯底的蓝莓便开始晃晃悠悠的向上浮动。
今天的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至少比两个月前,刚到这座城市时要好多了。
那段时间,她总爱苦着一张脸和我抱怨,什么公司的工作多的让她想死啦,同事明里暗里的排挤让她想哭啦,甚至就连楼下小店里的快餐,都难吃的让她忍不住破口大骂,说白了,当时的她,就是个十足的怨妇。
而我,作为她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她的无偿牌精神垃圾桶。
与叶甜慢条斯理的动作相比,我就显得接地气多了。细长的吸管被我一把拎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杯中晶莹的粉色立刻下降,最终停在了那几块儿水蜜桃的头顶。
叶甜鄙视地看着我,说我像一匹来自北方的母狼。
我正欲反驳,手机就响起了汪汪的狗叫声,准确来说,是我们的手机同时叫了两声。
打开来看,竟然是同样的一条信息:
本人将于明天下午三点二十抵达机场,有空的同志务必前来接机,没空的,改天请我吃饭。
信息来自周井阳。
“这货的脸皮真是日趋笃厚啊!”叶甜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放回桌上,继续慢慢搅拌着,她那杯名曰暗香浮动的鸡尾酒。
我咬着吸管,笑着望向窗外,“你不知道皮厚则无敌吗?”
窗外的天空,此时已被霓虹渲染成一片道不清颜色的缤纷,经过路灯下的人和车,都被镀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色,而那些置身于灯光之外的事物,则另有一番状似颓废的美。
“其实我觉得你们两还挺有缘的。”我随口说,“你看,你们是高中同学,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后来又先后去了同一个地区实习,好不容易各奔东西了吧,如今又聚到了一块,你说这不是缘分,还能是神马呢?”
上帝作证,起初我只是想打趣一下叶甜的,可说着说着,那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感,就在心底不受控制的迅速萌发了……
见我向她投去探寻的目光,她立刻回敬给我一个鄙视的微笑。
”通常风平浪静只是暗潮汹涌的表象”,我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说。
闻言,叶甜又朝我翻了个白眼,接着便趴在了桌上,精致的脸被酒杯挡住,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一只手依旧搅着吸管,似乎这样只是为了更清楚的欣赏到,杯中的每一次暗香浮动……
见她这反应,我心里那条啃食八卦的馋虫,开始不自觉的向嘴边蠕动。只可惜尚未开口,那可怜的虫子就被叶甜的巴掌声吓回了肚子里。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掌力度太大,怀旧风的木桌不由轻跳了一下。
而始作俑者叶甜,已顺势坐直了身子,如同宣誓般郑重的对我说:“木易,我要找的是高富帅,这些标配缺一不可!”
我露出一个鄙视的笑,脑海中却不由分说的闪过了几年前,留着齐耳短发的她,以及那句“我才不稀罕找什么高富帅呢,那个太遥远,我觉得和喜欢的人一起奋斗才叫踏实。”
看来时间还真是个不给面子的家伙,总喜欢看世人做一些自打耳光的事情。
与无数次一样,叶甜自动屏蔽了我的鄙视,端起那杯已经被她搅到头晕眼花的暗香浮动,做势一饮而尽,只是才喝了一口,就喷了。
“什么鬼,居然是酸的!”
听到她的控诉,我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好心地递去一张纸巾,一边语重心长道:“看来有时候,还是不要随便尝试新鲜事物比较好啊!好看的不一定好喝,好听的不一定适合你,有的东西还是熟悉的味道比较靠谱。”
叶甜再次给了我一个白眼。这些生活中的大智慧谁都知道,可是勇于创新的我们,也只能做到心知肚明,面对现实,大家也都只会感慨身不由己罢了。
此时,靠近吧台的麦架边,已经有歌手抱着吉他开始唱歌了,他当时唱的什么,我是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吉他落下最后一个尾音前,我给周井阳回了条信息“明天没空,改天和叶甜一起请你吃饭。”
说到周井阳这人,当年在我们班还真可谓是个人物,理科老师眼中的人才,文科老师心中的废柴,辅导老师口中的刺头。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奇葩,在高二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给我们当时一本正经的叶甜同学写了一张只有四个字的小纸条,内容自然是“我喜欢你。”
放在众多的青春文艺作品中,这种桥段已是屡见不鲜,可放在当时压抑的学习生活中,它却成了我们枯燥岁月里的美味调剂,好吧,我承认,很早以前我就是个爱八卦的人。
对于我的八卦,叶甜总是以眼神制之,事实证明,这一招对付我,的确十分管用,因为她知道,我能领悟她那眼神的含义,再不闭嘴,姐就和你绝交!
至于周井阳,就没这么幸运了,叶甜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自从有了这张小纸条的介入,更是直接将他列入了讨厌者的名单中。
估计是察觉到了叶甜对自己的烦感,不久后周井阳又嬉皮笑脸的跑去告诉叶甜,说那只是个恶作剧,结合他当时的为人,不知道叶甜信不信,反正我是深信不疑了。
可周井阳似乎不了解,这样只会让叶甜更加讨厌他。准确来说,换了任何一个女生,应该都会吧,毕竟表白至少说明你眼光还不错,可如果是恶作剧,那么就是你人品有问题了。
直到高三下期,可能是因为坐了前后桌,也可能是因为周井阳有所收敛,他们的关系日渐缓和,最后竟然还成了朋友。
到现在,一晃七年过去了。
时间总是这样,当你还在思考明天要吃点什么的时候,明年就迫不及待的到来了。
七年的时光不算太长,但足以让一座城市焕然一新,而那些穿梭于其中的人,却被它衬的略显成熟。
从收到周井阳的信息到今天,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昨天他打来电话,说我和叶甜还欠他一顿饭,还说地方都选好了,就等着我们买单了。
挂了电话,我给叶甜发了条信息,很快便收到了她的回复,“嗯,那货刚才告诉我了。”
2
城市的天空,无论何时都不愿崭露出自己真实的色调,蓝的不纯粹,黑的不彻底,就连下起雨来都是一片洗不干净的灰白。
我拎着湿漉漉的雨伞走进饭店时,周井阳已经坐在中间的一张小桌边了。
他冲我招招手,我点头笑着走了过去。
我们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彼此的近况,他将菜单推到我面前,示意我点菜。
或许是因为我们性格都比较外向,再加上本就是老同学,因此很快就跳脱了寒暄的环节,变得熟络自然起来。
我掏出手机,准备催催叶甜,却发现里面已躺了一条未读信息,“你们先吃,我晚点过来。”
话虽如此,可直到服务员开始上菜,叶甜都没有出现。
“菜都来了,你还不来?”
“今天加班来不了啦,你们吃吧,下次我请。”
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我不由自主的又在屏幕上敲出了一行小字,“你是加班还是躲人啊!”
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在嘈杂的饭店里几乎微不可闻,可对于那些有心倾听的人,它却如同坏掉的钟摆,混乱的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她说要加班,今天不过来了。”我笑着向周井阳转述了叶甜的信息。
失落?了然?预料之中?听我这么说,他脸上浮起一种复杂的神情,但不过只是一瞬,就又挂上了笑容。
隔着玉米排骨汤冒出的白气,我随口问道:“你和叶甜毕业后还有联系吗?”
原本以为他会像叶甜一样,和我打太极,没想到,他竟然坦荡的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说起了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说自从高二表白失败后,因为担心和叶甜连朋友都做不成,也因为自己那点小骄傲,所以后来才告诉她那只是个玩笑。到了高三,他们好不容易成了朋友,无意间听叶甜说自己大学毕业前都不打算谈恋爱,于是他就决定再等等,可是等着等着,她就和别人恋爱了。
正当他渐渐习惯于为她的幸福点赞时,她却毫无预兆的分手了。那段时间,他经常去看她,后来还鼓起勇气又表白了一次,结果被她更加干脆的拒绝了。
面前的汤已经不再冒热气,周井阳也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见此情形,我索性接过了话头,说起了叶甜失恋后的萎靡事例。
其实失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叶甜都藏在若无其事的外表下独自难过,或许天生好强的人都是如此,越是脆弱的时候,就越擅长伪装。
只有喝醉了才会宣泄出来,然而过程却是单一惨烈的,通常都是先哭的稀里哗啦,接着再痛骂那个劈腿的男生,然后便会拍着胸脯宣告,自己一定要找个高富帅,让某人看看,不过最后每次都是边哭边吐,醉到不省人事。
听我说这些的时候,周井阳显得十分平静,筷子在菜碗与饭碗间来回往返,时而还发出呼哧呼哧的扒饭声,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不知是他的表里不一让我感到不爽,还是对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大妈精神感到郁闷,随便吃了几口后,我就估摸着买单离开了。
然而最后,我的计划只实施了一半,单没买成,只是离开了。
走出饭店,已是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依旧如来时一般,将这座城市塞的满满当当。
“你说,如果我再执着一次会怎么样?”周井阳与我并肩而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略带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却透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想了会儿,也回了他一个没头没尾的答案,“就冲这七年,我帮你!”
黄色的警示牌在马路边圈出一块小小的区域,就如同某些无可名状的执着,纵然世界如何拥堵,它都会毫无顾忌的存在着。
我虽然不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但主动答应的事,还是会尽力完成的。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要一有空,我就会拉着他们出来聚聚。
一开始,叶甜总是推三阻四,后来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她慢慢习惯了这种频繁的聚会,当然,能有现在的局面,周井阳自然也是功不可没的。
比如吃饭时,他会和我们说一些食品中毒,鸡鸭变异之类的新闻。又比如去唱歌,他总能一个人嗨出千军万马的惨烈效果。
用叶甜的话来说,周井阳就是个笑话,然而我们都看得出,她在这些笑话的包围中,每天都过得十分开心。
所谓该撤退时就撤退,正当我准备以一颗灯泡的姿态退出他们的二人世界时,上帝却勾勾小手指,又和大家开起了玩笑。
前段时间,叶甜一直计划,要从与同事合租的公寓里搬出来,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于是只好将这件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今天虽说是周末,可成堆的工作让我不得不呆在公司加班,要不是接到周井阳打来的电话,我都有一种要埋头苦干到地老天荒的错觉。
然而接起电话后,首先钻入耳中的,是一阵忽远忽近的喧闹,随后才是周井阳忽大忽小的叫嚣,“把叶甜叫出来,咱们一起吃个散伙饭……”
我皱了皱眉,收拾了一下桌上凌乱的文件,便匆匆离开了公司,因为即使隔着听筒,我都能闻到从周井阳口中喷出的刺鼻酒味儿。
去的路上,我给叶甜打了好几通电话,但回复我的始终只有那个好脾气的女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3
流转的彩光将包厢内浸染成一片缤纷,周井阳靠躺在沙发上,面前是一堆东倒西歪的酒瓶,眼中是被酒精拉扯到避无可避的失落。
见我来了,他条件反射似的弯了弯嘴角,“来了?随便喝别客气!”说话间,他指了指狼藉的桌面,随后自顾自的灌了一大口。
我站在原地,没有去拿,也没有阻止,因为我明白,要结束这场闹剧的唯一途径,只有找到叶甜。
不知是握的太久,还是用的太多,手机滚烫的触感让我越发急躁起来,凡是与叶甜有关的联系人,我都一一打了个遍,可是仍然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我只好又开始心存侥幸的一遍遍拨打叶甜的电话。
而周井阳,则一手抓着麦克风,一手拎着啤酒瓶,表演着一个人的独幕剧。依旧是那令人捧腹大笑的难听,只可惜没了昔日的看客,场面有些落寞。
就当我的耐心濒临瓦解,快要郁闷到心肌梗塞时,电话居然打通了。
“喂,木易,你有什么紧急军情啊,我的手机都快被你打虚脱了!”
我发誓,当她的声音夹杂着摇摆的信号一同响起时,我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皇天不负有心人的心慰感,也是认识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觉得她声如天籁。
不过我那句,我去!你终于接电话了!还没说完,一只粗鲁的手,就不由分说的拿走了我的手机。
俗话说,好女不和醉鬼斗,我强压下心中的愤闷,怒视周井阳把桌角的几个酒瓶放到地上,接着又用纸将那块小小的区域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做完这些,最后才把我的手机轻轻放了上去。
我坐在沙发的一角,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怪异的举动,他的认真专注,小心翼翼,让我恍惚觉得是在观摩一场肃穆的宗教仪式。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甚至来不及响铃,周井阳便伸手在上面迅速划了一下,估计是叶甜觉得之前信号不好,挂了又重新打了过来。
“木易,你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呀?信号……”
“叶甜,我们聊聊吧!”
“周井阳?怎么是……”
“是,没错,是我。”
“哦,木易一直打我电话,她……”
“我说,”周井阳再次打断了叶甜的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用力的压制着什么随时都会喷薄而出的东西,“我说,我想和你聊聊。”
或许是听出了他语气的异常,叶甜没再多说,只是犹疑的应了一句:“好,你说。”
“其实高二那年,我给你写的那张纸条并不是恶作剧,只是我发现因为它,你看我的眼神中都有了厌恶,我担心我们会连朋友都做成,也因为自己那点自以为是的小骄傲,所以我告诉你,那只是个恶作剧。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我看到别的同学对你表白,被你拒绝,心里又高兴又郁闷,高兴的理由自然不用说,郁闷的是,我听到你说,你大学毕业前都不想恋爱,于是我就决定等,可是等着等着,你就和别人恋爱了,而且还爱的死去活来。再后来,你分手了……”
“井阳,”不知是因为旧事重提有些尴尬,还是不愿被带入那段后来的回忆,叶甜打断了周井阳的话,语气有些不悦,“你好像喝多了,叫木易接电话吧。”
音响里一直放着歌,仿佛特意配好的背景音乐,即便格格不入,却仍旧一首接着一首,似乎这样可以掩盖掉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比如我的轻叹,比如周井阳咚咚的心跳。
他没有照叶甜的话做,而是讷讷地笑了起来,随即又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金色的液体从墨绿的瓶口涌出,涌入他口中,淹没了那一串莫名其妙的笑声……
我听到电话那头的叶甜在叫我,正准备起身过去,周井阳却再次开了口。
“是,我是喝了酒,但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以前的现在的,只要与你有关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因为说得太急,他猛的咳了起来,用衣袖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把后,才继续说道:“可关于我,你却什么也不知道。你不知道高中两年,有个人无论刮风下雨,都会推后两站和你同时下车,只因为你说你家附近没有路灯。你不知道大学四年,有个人有空就会疯狂的练习篮球,只因为你说你喜欢打篮球的男生,你不知道,有个人放弃了原有的工作,只因为你失恋后哭的撕心裂肺。你不知道,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被空气中飘浮彩光绕的有些眼晕,我似乎看到周井阳眼中泛起了点点晶莹。
“其实我明白,就算我把你送到家门口,就算我打进NBA,,就算我和你在同一个公司上班,你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因为你说过,你要找的是高富帅,而我周井阳不是!”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有时候我觉得,老天的爱好就是他妈耍我,看上去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却让你和别人在一起,好不容易开始放弃了,却又告诉我你分手了,原本以为就要牵到你的手了,才发现你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说到这里,刚好一曲终了,安静的缝隙间,我听到了叶甜气恼的声音,“周井阳你丫发什么神经!谁告诉你……”
“谁说傻和贱二者不可兼得,我丫的就是又傻又贱!不过没关系,我现在醒悟了,从明天起,”他重重拍了下桌子,大喊道:“哦……不对,从现在起,我周井阳就彻底放下了,把你和那个喜欢你的我自己,全部当个屁一起放了!”
周井阳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喊了起来,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所以才没去别的地方进行这场谈话。
此时音响里放着杨坤的空城,两种声音混在一起,仿佛一场撕心裂肺的争吵,歇斯底里却毫无违和。
4
两天后。
家里打来电话,说是老房子快要拆迁了,让我回去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于是我便趁着周末休息,踏上了回家的高铁。
凑巧的是,我又碰到了周井阳,就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边。
老实说,如果不是那位施工大叔的呐喊声,以及叮叮当当的废品碰撞声,估计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当时的场景大概是这样的,周井阳拎着一块废铁,飞奔在已经被拆到面目全非的砖石间,不远处的施工队大叔,从挖掘机内伸着脖子冲他大喊:“哎!那个人!你在……”后面的话淹没在随即落地的碎石声中。也不知道他是想说这里危险,还是想说那东西不能拿。
而周井阳那边,画面依旧在快速闪动。一个一手拿着火钳,一手提着个红白相间编织袋的大妈,正紧随其后,编织袋中的废品因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和着破败的背景,乍一看你会以为他们是地震中一起逃难的灾民。
直到周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他的二手帕萨特后,废品大妈才放弃了追逐,气喘吁吁的看着车子开走,那眼神似乎在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还和老年人抢饭碗?
我站在事发现场的边缘地带左顾右盼,车子拐弯间,我竟然已经眼疾手快的坐进了车里,这行为在路人看来,应该会以为我是帮周井阳放风的同伙。
“你什么时候改行捡破烂啦?”顺了口气,我望着副驾驶座上那块锈迹斑斑的站牌,笑着问。
听了我的话,他也笑了起来,“不是,只是最近看多了警匪片,想亲身实践一下而已。”
如果我不曾目睹KTV里那个歇斯底里的人,可能会觉得他是哪根神经短路了。而此刻,更多的却是感动,为那些年他多走的两站路,也为七年来不曾搁置的守候。
“叶甜今天去参加婚礼了。”我认真的说。
“嗯”他沉默了一会儿,完全没有注意我的措辞,半晌才继续说:“这么快。”
“是啊!”我有些无语,吸了吸鼻子,说道:“新郎是她老板。”
这次他倒是没有迟疑,“那应该是个高富帅吧,她终于如愿以偿啦。”他的声音略带笑意,挥发在周遭的空气中,混合成一股浓浓的酸涩。
我淡淡嗯了一声,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我们应该祝福她。”
“我只是觉得可惜。”
听我这么说,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样最好,她如愿以偿了,我也可以继续自由自在,回归我的单身生活了。”
“我又不是为你可惜,”我翻了个白眼,“我是为叶甜,你说这么好一高富帅,她怎么就只是个伴娘呢!”
话音未落,我的脸就被周井阳的一脚刹车,刹进了前座的靠背里。随即响起的,还有前面那块废铁落地的闷哼声。
“伴娘!什么情况?”周井阳扭过头,惊诧的看着我。
“你丫有病啊!”我揉着鼻子,破口大骂,“下次坐你的车,我还得先去买个保险!”
“谁叫你不早说,我这一激动……”周井阳对上我愤怒的眼神,立刻停止了抱怨,一转话风讨好道:“下次我帮你买……”
“买你个头啊!”我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咆哮道:“早点告诉你?谁知道你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玩失踪!”
在我泄愤的同时,周井阳始终保持着尴尬的笑,手倒是十分利索的从车座下捞起了那快锈迹斑斑的站牌。
见我余怒未消,他便开始讲起了那天的事情。结合叶甜之前所说的,我彻底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天下午,叶甜因为房租的事情又和室友吵了起来,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她老板,哦,也可以说是她姐夫就火急火燎的出现了。
得知她们争吵的缘由后,当即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了桌上,催叶甜和他一起去拿钻戒,还说等她姐下班了,还得一起去试礼服。
然而就是这么一番话,后来被她室友避重就轻的转述给周井阳就变成了,叶甜被她的土豪男友带去拿钻戒,试婚纱了。
事后,周井阳给叶甜打了好几通电话,均是无人接听,将信将疑间,他决定在附近的咖啡厅等她回来。
而此时的叶甜,或许正堵在高架桥上,一脸郁闷的仰天长叹。
据她自己后来交代,情况基本如下,当时怒火中烧的她,随手抓起一旁的包包与桌上的钞票,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了,至于手机,是后来被堵的百无聊赖时,才发现忘带的。
直到当晚八点多,她才拎着伴娘服回到公寓,挥手送别二位新人后,便疲惫的上了楼。无语的是,钥匙也忘在家里了,而室友恰好又没回来。小腿的酸疼让她连多走半步的心情都没有,索性就双腿一软,呆在门口坐等室友归来了。
可是叶甜不知道,自己与宝马内二位新人挥手作别时的一幕,落入久候的周井阳眼中,就变成了验证某些猜想的依据。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周井阳一脚门踩到了附近的站台,将我扔下后就沿着大路扬长而去了。
汽车甩下的烟尘让我忍不住咋舌,嗡嗡的引擎声中,我模糊的听见他说:“谢了木易,我得去找叶甜了,要是真和别人跑了,就追不上了!”
傍晚时分。
行李箱擦着地面,发出一长串习以为常的噪音,我与一个个步履匆匆的人擦肩而过,准备乘今晚的高铁赶回A市。
脖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依旧是那熟悉的狗叫,只是此时听来似乎格外兴奋,打开来看,是一段小视频。
信息来自周井阳。
5
一抹穿着白色礼服的背影出现在画面一角,慢慢的,随着镜头的推近,那背影成了画面的中心。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空荡荡的会场还充斥着婚礼留下的甜蜜,除了几个偶尔经过的服务员,周遭的一切都陪她一起安静的坐着,
她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看窗外拉着新人合影的宾客,画面就这么定格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才迅速回头。
她今天画了精致的妆,在回头的瞬间,眼角眉梢的疲惫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有诧异,有欣喜,还有小小的慌乱。
“你干嘛!”叶甜用手挡住脸,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伶俐。
“叶小姐,你看花盆都种上仙人掌了,您能不能也考虑一下咱们这样的土坑啊?”周井阳的话,犹如一封来自外太空的邮件,文法迥异却意图清晰。
叶甜缓缓放下手臂,定定地看着镜头,视线微扬,嘴角动了动,收回了目光,“你不是把我当……”或许是后面的话不太雅观,她没有说完。
周井阳没有回答,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只干涩地吐出了两个字,“好难。”
要放下好难,要离开好难,要将七年的守候装进回忆好难,如果说做不到,实在太假,只是真的好难,我看着镜头中的叶甜,在心里默默为此刻做着旁白。
“那你说说,土坑有什么好处?”沉静的气氛因为叶甜突如其来的问题漾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使得镜头也不由随之轻晃。
不知为什么,那轻微的晃动在我看来,就仿佛是命运开始尝试着换个视角俯视众生。
“好处?”周井阳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片刻后,他嘿嘿的笑了起来,“别的好处不敢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还是可以保障的。”
叶甜忍不住笑了,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身后的桌布上,温暖安静。
然而,这文艺的画面只堪堪停留了几秒,就被现实的粗鲁完全淹没了。
“周井阳,你丫才是个萝卜呢!”
画面开始剧烈的摇晃,渐渐的,开始变得混沌不清,直到爽朗的笑闹声填满整张屏幕,画面戛然而止。
或许只有时间知道,他们是否能执子之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也只有时间知道,他们是否能坚守与子偕老的永恒。
不过没关系,至少当他们站在岁月的尽头,回望漫漫人生路时,可以看到彼此年轻的脸。
所以,若你如叶甜般幸运,在懵懂的青匆岁月里,有一个嬉皮笑脸,只为与你同行的人,就请好好珍惜。
若你如周井阳般执着,在拥挤的茫茫人海中,有一个静静喜欢,只为与之同行的人,就请告诉她你的好,不要错过他,也不要让他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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