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河堤两旁的枯草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冰,猛地看下去,直晃眼睛。
没有一丝风,却出奇的冷。
闰荷将手放在冰面上,凉意很快窜了上来,有断了线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也没去擦。
身后猫上来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还有点想捉弄她的样子。她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是谁了。
后者一把抱住了她,整张脸都凑了过来,闰荷感觉对方的口水都淌到自己的脸上了。她在心底冷哼了一声,耐着性子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来人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询问,继续自己的野蛮行径。闰荷心骤冷,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大胆,九爷的女人,你也敢染指?”这怒吼非同小可,闰荷终于直起了身子。
她掏出一方手绢,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将帕子摔在对方脸上。
“九爷呢?”她问。
“九爷被老太爷关了起来。”
“哼,那还派个杂碎来试探我?我想,今日,他该见我了吧?”闰荷冷声道。
眼前两个黑衣的男子都低着头,似乎是难以回答。
“我要见九爷,就今日。”她盯着对方。
“那他呢?”
闰荷乜视了一下“跟我有关系吗?”
顿了一下,方道“我要见九爷!”
两个黑衣男子架着另外一个走远了。闰荷这才回了头,只觉得眼前雾气更浓,更深了。
据说:九爷年纪不大,三十岁刚出头,可已经当了好几年的爹了,他有八房姨太太。老太爷的意思,是让他娶够九房,老太爷这个人迷信,相信九九归一!听说很注重孙儿正房的质量,不要求你杨柳细腰,不要求你珠圆玉润,只要求你有一副好面相,旺夫旺子旺孙子。
就这样,闰荷这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小丫头,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其实,她还真长了一张满月的旺夫脸,观之可亲!
至于九爷么?抱歉,她至今还未曾见过。
只是自从死算命的说自己的面相好之后,她就不是她了,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堵上了养父黑黄相间的牙齿。人人都夸她命好,她心中凄惨:的确,是挺值钱的!
她的白面书生,一句话也没留,脆生生地就不见了。
闰荷觉得,一定是老太爷这个老不死的,不让他们见面!
在一个夜里,养父喝得东倒西歪,她果断逃了出来。寻情郎的路漫漫,可万万没有想到,一切,都在让人的意料之中,算计之下。
闲晃荡了几个月,银子没了,人也瘦了,情郎还是不知所踪。她已经不想再去找了,时间证明,小白脸从来都靠不住。要是两个人共同使劲儿,早就不期而遇了。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从小她就没听过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也不相信有对爱情忠诚不二的人。就像她要嫁给的这个什么九爷,简直就是个风流鬼,人渣。
虽然在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情。但让她跟八个女人抢一个男人,打死她都不干。
不过,听过九爷祖上是做官的,家境殷实。闰荷才下了决心,反正无家可归,哪里银子多就到哪儿去!
这日傍晚,她终于进了九爷家的门。因为她是逃婚出来的,待遇并不高。灰溜溜地进了门,她在偶然抬头间看到门口的匾额上写着“欧阳府。”这才知道九爷的姓,至于名字,她根本不感兴趣。
穿过走廊,又穿过了好几道门,远远看到了正厅,里面坐着一位须发斑白的男子。闰荷猜测:可能是老太爷?没等她调整好思绪,已经进了正厅,领路的人低声道“少奶奶,这是老太爷!”
闰荷俯下身子请安!
老头子眉头紧皱,很不满闰荷的做派,但事已至此,他还是强压怒火“起来吧,三日后才是正日子。虽然你与睿儿情投意合,可这样出来,毕竟不成体统。这几日,你暂住厢房,等正式成亲后,再搬去菡萏院。”
这一席话,听得闰荷一头雾水。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在老头子的边上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正用玩味地眼神瞧着自己。他莫不是九爷?
闰荷心惊,立马知趣的回答“是,听老太爷的。”
2.
外面的鼎沸之声慢慢隐去,闰荷坐在铺满红色的床上。细细回想这几天的经历:
第一,九爷长得如何,暂且不知,但性子不算太坏,没揭穿自己逃婚的谎言!
第二,欧阳府的人,已然给足了自己面子。一切都是按照大户人家少奶奶的礼仪流程进行的,没有丝毫敷衍!
第三,闰荷记住了九爷的名讳——欧阳端睿,怪不得老太爷叫他睿儿。
第四,从进了欧阳府的大门到今日大婚,似乎没见过九爷的父母。老太爷都健在,儿子大婚,父母不出席,总是说不过去。可府里的人,谁也不提,闰荷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第五,她决定了:既来之则安之!
……
正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听得门外的丫头喊“九爷好!”
她立马绷紧了身子,上次匆忙之中瞥了一眼,如今,还真有些忐忑。
门哗啦一声全开了,裹着一阵冷风。她听见两个丫头整齐划一的恭喜声,听见九爷心情颇好的说了句“赏!”接着,门合上了,她看到一双脚在自己的不远处徘徊走动,可迟迟不过来。
“莫非,他不愿意?”闰荷思忖着,终于眼前一亮,红盖头飘落在地的时候,她看到一抹身影一闪而过,屋子里还是她一个人。
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多少有些气恼。
这样一来,逃婚的那点愧疚就荡然无存了。在她看来,大家算是扯平。但再一想,她逃婚没几个人知道,可该死的欧阳端睿新婚之夜落跑,全府估计都知晓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看来,这伺候的一群人,只拿九爷当主子。
她站了起来,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填饱了肚子。自己卸了头饰,脱了外衣,打着哈欠钻进了被子!
3.
一大早睁开眼,意外看到屋子多了一个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端着一盆水,笑着望着自己。
“你是谁?”闰荷一边穿鞋子,一边问。
“我叫小花,九爷让我伺候少奶奶的。”她露出一对儿小酒窝。
“好吧,小花,多谢你!”闰荷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洗漱完毕,她在小花的指引下去前厅见老太爷。
远远就看到,正厅的两边都坐得满满当当,她猜肯定都是九爷这个风流鬼的风流债。
尽管有很多目光看着她,她还是不急不缓,不紧不慢,目光平静的走到正前方,俯下身子,声音清脆“给爷爷请安!”
屋子里一阵阵吸冷气的声音“这个乡下丫头,简直是做死,谁敢这样叫老太爷?”
老太爷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对旁边的年轻人说“睿儿,我给你找的这个媳妇儿,不错吧!”
欧阳端睿含笑点了点头,站起来,将闰荷扶起身“夫人,快起来。”
闰荷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看清对方:穿一身藏青色的衣衫,腰间悬着一块墨色的玉,手指细长但指节略微突出,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轻浮,滥情,就连一双眼睛,也不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反而生得很是深邃,犹如深潭,炯炯有神,透着三分寒气。
闰荷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说了声“多谢夫君!”
九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闰荷看得清楚,不过,她也不在意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在老太爷的下首坐定。立马有很多人上前请安“给少奶奶请安!”
闰荷赶紧站起来,还了一礼,大家方才入座。
欧阳端睿把玩着扇子,他一向看女人看得透彻,眼下这个女人,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闰荷也在打量对方,这一幕,落在老太爷眼中,只觉得他们伉俪情深。
“睿儿,我看以后家里的事情就交给闰荷吧!”老太爷清了清嗓子。
九爷没说话,盯着两旁的女人看。很快就有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站起来“爷,您做主!”
九爷啪的一声合上扇子,转过头对闰荷说道“夫人,匆忙之中忘了介绍,这些都是姨太太。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区分,从大到小。”
闰荷浅笑“多谢夫君提醒,我记住了。”然后转身走到老太爷跟前“爷爷,我年纪轻,又刚进府,很多事情都不熟悉,还是让姐姐们先操持着。何况,何况……”只见她凑近老太爷的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老太爷立马眉开眼笑“好,就这么定了。”
八个姨太太互相递着眼色,心里各自盘算着。只有九爷,事不关己的翘着二郎腿,摇着扇子。
“行,既然见过面了,以后就不用天天过来请安了。睿儿后院的事情,还是由大姨太太做主,只是,欧阳家不能无后,你们还是得多尽本分才好!”老太爷叹了口气!
“爷爷,别忧心了,府里不是有孩子吗?”九爷摇着扇子。
“那都是别人家的,暂住而已。你……气死我了!”
欧阳端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闰荷笑着道“爷爷放心,我有办法,保管一年之内让您有个名副其实的孙子。”她声音很小,可欧阳端睿还是听见了。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臭丫头,你以为你是谁?
当今傍晚,闰荷就差人做好了牌子,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白的顺序,共做个八个,上面各写一个字。
晚膳之后,她叫来小花“将这些端给九爷。”
“这都是什么呀?”小花看着木盘子里的花花绿绿的小木头块,不解地问道。
“看过宫剧吗?”她问
小花点了点头。
“我这是拿你家九爷当皇帝一样供着呢,既然他有这么多女人,那就得翻牌子。要不然,怎么雨露均沾?快去!”
几分钟后,小花站在了书房的门口,堵住了要出门的九爷,脆声道“九爷,该翻牌子了?”
欧阳端睿眉头一挑“这是做什么?”
“少奶奶说,要你,要你雨露均沾……”小花脸都红了。
“她还说什么?”
“少奶奶还说,九爷要是谁也不想翻,那就来菡萏院。她等着你!”
“臭丫头,你想得美!如今刚做了少奶奶就这样嚣张,若是让你有了依靠,还不得上天。”他手扣在盘子上,随手一翻,是个绿色的牌子。小花立马唱戏似的大喊“恭喜四姨太太,九爷翻了你的牌子。”说完,一阵风似的跑掉了。九爷愣在原地,脸色铁青。
早有丫头报给了四姨太太,她立马梳妆打扮。
闰荷扶着墙角,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4.
外面天气虽冷,可屋子早就支起了火炉,别提多暖和了。何况,为了欧阳家传宗接代的任务,老太爷连晨昏定醒都免了。闰荷这个少奶奶的日子,活得相当快活。唯一的正经事就是监督九爷翻翻牌子,若是吃饱了没事干,就爬在墙角看看热闹,每次瞧见九爷那张铁青铁青的脸,她都特别解气!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快过完了。
这天,用过午膳,闰荷吃得有些撑着了,招呼小花“花儿,过来!”
小花放下手中的活计,问“少奶奶,怎么了?”
“嗯,我就问问你,最近一个月里,有没有哪房姨太太请过郎中?把脉什么的?”闰荷压低了声音。
小花不解地摇了摇头。
她不甘心,又问“那这个月,少爷翻谁的牌子最多?”
小花囧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差不过,每房差不多都翻了三回了。”
“不应该呀?”闰荷用手支着下巴,歪着头问小花“少爷是不是有隐疾呀?”
“少奶奶,你胡说什么?少爷知道要生气的。”小花连连后退,这个没心没肺的少奶奶,不但把少爷往外推,还这么能胡扯。
“行,你去找管家,将城里最著名的神医请到家里来,给姨太太门请脉!”闰荷拍了拍桌子。
小花赶紧去了!
当天下午,神医告诉闰荷“八房姨太太,全都不是喜脉。”她一口热茶差点全喷在地上。
要知道,她可是跟老太爷保证过的,这么多女人,竟然都不是喜脉。那么,有问题的一定就是九爷了!
“神医,不知,你对男人的疾病在不在行?”闰荷问道。
神医颇为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闰荷赶紧陪笑脸“对不住,我说错话了。那神医先坐,一会儿我夫君回来了,麻烦神医给切个脉!”
九爷刚一进府,就被请进了菡萏院。只见闰荷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给他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一个月,她可都是很开心呢。
“夫君,辛苦了,你坐。神医,有劳你了!”闰荷不由分说将他按在椅子上,让神医过来把脉。
过了半晌,神医直起了身子,缓缓开口“回禀少奶奶,少爷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隐疾。”
“你确定?”闰荷又问了一遍。
“老夫行医数十年,不会看错。”
“对不住,我心急说错话了,神医勿怪!您请……小花,送客!”
当神医走了,九爷才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隐疾是什么意思,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闰荷颇为大方的说“不打紧,自古以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阴阳相吸,只是,欧阳家是大户人家,万不能无后呀?”
“噢,那你说怎么办?”九爷斜着眼问她。
“小花,端上来!”
欧阳端睿看着花花绿绿的牌子,愣在原地。
“爷,翻自己喜欢的,把她们当男人也行,只要能给欧阳家留后就成。”闰荷说得郑重其事。
欧阳端睿一挥扇子,所有的牌子噼里啪啦全掉落在地。小花吓了一跳,从来没见少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出去!”他大吼。
闰荷耸了耸肩,朝小花使眼色,小花站起来跑了,她也拍了拍手,裹紧披风往外走。
门啪的一声关住了,她被摔在床上,她觉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屋子里的所有帐子都被拉上了,黑乎乎一片。等闰荷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时,她才看清原来九爷正在一件一件的脱衣服。
“你干什么?”她听见自己声音颤抖。
对方不说话。
她摸了一下腰间,匕首还在,心下略宽。下床将蜡烛一个个全点了起来,挑衅似的说“这样看得更清楚。”
对方还是不说话,但衣服已经脱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身的一件亵衣了。再脱,就没有了!
九爷的手还在解腰间的带子,闰荷一把给按住了“停!”九爷嘴唇紧闭,目光空洞。
闰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九爷宽阔的后背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伤痕,看伤痕的程度,伤口肯定不浅。虽说都愈合了,但弯弯曲曲的,很是狰狞。就连前胸,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若是光看这上半身,胆子小了,真的不行。何况,还要传宗接代哪?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翻牌子的主意,简直是糟糕透了!让一个如此心高气傲的男人赤身裸体给一群女人看,无疑是凌迟处死。
“你看够了,以后少多管闲事。”九爷打落她压在腰间的手,声音冰凉,平静!
闰荷怔怔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看到欧阳端睿开始往回穿衣服了,她才上前一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男人的身子透着火一般的温度,她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你可看清了?”九爷冷冷地开口。
闰荷只是在他后背蹭了蹭。
“看清了,还不松开……莫不是你想说……你中意这样的我?”
闰荷环着他的腰,从后面绕到前面。“我要说我中意,你一定说我虚伪。但我要说我不中意,我的心会说我虚伪。你说,我该怎么办?”
欧阳端睿完全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女人,要是换作别人,不是被吓昏了,就是求他放过自己。
所以,他将她们全都拘在府中,让她们日日提心吊胆。
还没有一个女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敢这样抱着自己。
“你大胆……”九爷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沉声喝道。
“九爷,我们是夫妻,人人皆知。我这样抱着你怎么了,我就是睡了你,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的。你还动气干什么?”闰荷歪着头看他。
“好呀,那今晚,爷就翻你的牌子了!”他邪恶的一笑,一把抱住了她。
“不是今晚,是以后,都是本姑娘翻你的牌子……”闰荷一跳,将他压倒在地上,伸手扑灭了所有的蜡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