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伯父尝尽了人间苦难,幸福的生活刚开张,人生却在寿命的期限中打了烊,子孙们在缅怀的同时,依然传承和发扬着他们善良厚道本份的无私精神。
两个姑姑都比我爸大,大大姑与二大姑已天各一方;大大姑寿延八十七岁,从一米六几的身形委缩不到一米五,磨到双目失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人间;在我详细了解她的生前状况时,尽是些让人添堵的细节,十几岁没饭吃,贫穷的凌辱,把自己兑成了活命的遭遇,嫁给夫家从桂东落户到龙溪的下洞一户人家;父亲几岁时送如出嫁,去送姐姐都没吃上一顿饱饭;生育了七个儿女,为自己的家努力地活着,仅此而已。
有一年秋我还小,从她家中经过,见到特别亲切,家中没什么物什,我也是不懂事,看到她种的白薯长的漂亮,十几公分大,一尺多两尺长,临走时霸蛮让我带了三条,用棕树片梱了三节,背着回打子垅店喃,十多里路,在那些物质匮乏的年代,让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许心酸,人的一生竟然那么脆弱和这么无助。
生前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似风吹着即将熄灭的焟烛,身上跨着一根竹片盲杖,叫了她几声才如梦醒,双手抚摸着我的双手,脸上释放着久违慈祥的笑容,让我无法感受她内心的沮丧;亲情是血脉的流通,灵魂的牵挂,能激起无数的愁绪,无处安放,撒满记忆中,挥之不去。
二大姑今年八十四岁,已经头发花白,人长的矮小,属五小相那一种,四世同堂,儿女孝顺,精神矍烁;六岁背童养媳后,再换人家,生下五个儿女,历经苍桑,好人有好报,终于熬到了幸福而快乐的天伦舒适生活。
父亲谈及她时,只记得她多次逃回家,认为母亲不再要她,年小的她根本不知道家中揭不开锅,六岁仅仅六岁,是个什么概念?每次逃回来不肯走,大哭着“娭毑我会听你的话,我会乖乖地带好弟弟”,这种声音多么地撕人心肺,裂人肝肠。
二大姑住在龙溪老房子时,我去过很多次,最有记性的一次是老南瓜煮栗米粥,把栗米和老南瓜煮烂,形成糊状,又甜又香,色泽金黄,十分诱人,当吃饱后在锅中刮一块锅巴,焦脆鲜香甘甜;我回忆这段美食时,再也没有找到那种感觉和对亲人的亲切感,也许是差了那份亲情的味道吧。
当二伯去世时,回到我阔别多年的老屋,唯一给我留下的惦念是一个老陶器,经过二大姑小儿子我老表讲述,才知道那只叫海陶的家庭史事,象首熟悉的歌在耳边回响,把海陶带回家中,引起父亲的愁肠,讲起一段七十年前的故事;海陶不大,约装三升多水的容器,泥胎底部有点糠沙,椭圆大肚,口径能进一只大人的手,是装零食的器皿,姊妹多分不开食物时,采取一种心态分配方法,手抻进去,抓一大把出不来,只有抓一小把或撮一小撮;我深深地体会到当时奶奶对她儿女的良苦用心,详情是二大姑的记忆分子所产生,她更知道细节一些。
七十年代我基本在打子垅店喃,父母在单位上上班,对父母的印象不是很深,但儿时的记忆会让人勾起许多故事,令人难忘的人或者事;龙溪的印象都来自打子垅这个小村落,拾起儿时的记忆,残留在青山绿水间,让我想起的这位爷爷辈的人物,始终都静不下心,用明朝杨慎的《临江仙》来对照他当为不过。
打子垅人敬重文化,更尊敬文化人,我接触到他时,是因为他的谈吐和他讲述的故事;他在清朝参加过一九零五年最后一次科举,曾在二都书院(渡头中学前身)上过学堂,我初中在那里完成学业,算起来是隔代校友,论起读书我和他比,他可以把我从一环甩到靶外;他初入书院考第二,第二学期把第一的那位拽了下来,第三学期他因患病休学两期,考试时得年级第三名,兴宁考上秀才,国民党时期当过雷正乡乡长,我自弗不如。
他讲的故事,时间,地点,人物,叙事非常清晰,是打子垅历代以来读书人的楷模,当之无愧;解放后的一九五三年,父亲送他到当时的水头乡教书,为人师表,师范永存。
中国传媒广播还没有普及时,黑夜里点着松枝火把在那条小路上不知走过多少回,让不眠的夜在时光中得到消遣;当时代再次让我与他相见时,他柱着拐杖,身跨帕畾,忧伤地前行在去往山中摘他每年最思念的弥猴桃,听到我对他的呼喊,他笑容满面地叫着我的乳名,不知何时想起他时,他已经溶入了另一个世界,让我愁绪中留下一个哏。
书中有什么?什么都有。我小时候问过一个奶奶,她对书的痴迷程度已经到了卷不离手的状态,当我在族谱中找到她的名字前,一直称呼她爱书奶奶;她是长沙人,读过衡阳女子学校,时局动荡,嫁给我同堂的一位爷爷,爱书奶奶是打子垅文化人中被遗忘的角落,随处见到她手上一本书,喂猪,放牛,我不知道书中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她,骨瘦如柴,皮肤腊黄,小脚干瘪,弱不经风,言语不多,她深谙沉默是金的哲理,更懂的人生沉浮,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独善其身的道理,甚至渗透其间;为人低调,行事有礼有节。
耳儒目染物质的贫穷,知识的富足,影响着一代代打子垅人从那块受了文化醺陶的土地上走出来,我辈传承着故乡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万古流芳。
一九六六年八月五日,由于个人崇拜,毛泽东针对刘少奇和邓小平写下《炮打司令部》,这一炮不得了,打向全国。我出生在那一年,天上没祥光紫气,地上没先兆异样,不象朱元璋说自己出生时满屋红光;也不象程咬金来世时整个村里的驴大叫欢呼了三天才走出来;死了两只母鸡是真的,我外婆杀了一只,我老庚的父亲杀了一只,同时在一个井里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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