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手阿雷

同学阿杰17岁的儿子阿雷（笔名）初中毕业辍学在家已一年了，码了几部网络小说在“QD读书”发表，未来想做一个专业作家。

我知道有10年没联系的阿杰夫妇这些年都在忙着药店生意。阿雷从小都是奶奶在带，很少看到早出晚归的父母。父母也顾不上关心阿雷的学习和生活。阿雷数学、英语很烂，语文稍好，中考连最差的高中都上不了，去了一所技工学校读了半个学期就不去了。阿雷不想读书，喜欢写作，初中时作文就很好。

其实在中考前，阿雷就对学业自暴自弃，每天脑袋埋在手机上的时间很长。阿杰近10年的事业也不好，忙到头来蜘蛛结网一场空，于是又开始关注起阿雷来。“快到中考了，你还在玩手机。”阿杰对儿子说。“我不是在玩手机，我是在看书”阿雷绷着脸回应。阿杰知道阿雷作文好，与在网络看书有关，只要对成绩好就不管了。

小学四年级时的阿雷，就要求父母给他买一部手机，到初三时就换了几部手机。阿杰夫妇没有时间陪阿雷，只是满足阿雷的要求给他手机。手机陪伴着阿雷度过叛逆期，这是多么黑色的幽默，原先阿杰夫妇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没有叛逆期呢。

阿杰夫妇对阿雷了解少得可怜，阿雷中考后全部问题都暴露出来，他们对特立独行的阿雷束手无策。

阿杰怎么也想不明白，阿雷为何只对穷作家这个行当感兴趣，万般无奈之下他求助于我这个他认为有点酸的业余“作家” ，看看他儿子是否有专业作家的料。本来不想跟阿杰这种人打交道，看在他儿子跟我同样喜欢文字，有一点酸味道的份上，我让他加微信发阿雷的文章看看。

我看了文章。哇，是在“QD”发表的大部头，迅速地浏览了两章文字：外星人的想象力，语言对话多，情节暴力离奇、阴暗、玄幻，主角基本都有很怪的名字……我惊叹于一个初中毕业一年的小青年，这个年龄难得的文字驾驭水平。但最主要的缺点是文字缺少内涵，语言苍白、“三观”严重有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看这种小说，不确定这种是不是让中小学生入迷的动漫网络小说。它的情节内容，完全就是我经常抵制我家小屁孩天生喜欢看的“怪兽”“小魔仙”之类的动漫作品。

再看下去也是差不多，都是眼花缭乱的异度空间和刀光剑影，突然觉得这个阿雷好可怕。我清晰地记住其中一个情节，里面一个主角就像阿雷的经历和家庭背景，主角的父母在故事里都安排死翘翘了……
阿雷的作品中塑造了一个个妄想狂，不乏自私、暴力、狂妄、异能、征服、桀骜不驯、上天下地的叛逆形象。这些文字语言，都是空乏叫嚣的宣泄。

我一秒钟也不能继续看下去。零距离地通过这种网络离奇古怪的文字感受到垃圾作品对青少年灵魂的漂染和撕裂。可能青少年喜欢这种作品，我在文末评论区看到很多“欧耶”“哇塞”之类的夸张评论。孩子们痴迷地吸食这些精神冰毒，然后在家长不经意的眼皮低下，慢慢沉沦荒芜，空洞，麻木，行尸走肉，最后变成一片片白茫茫的墓冢……

阿雷如果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也许会获得所谓的成功，但阿雷也废了。我的直觉感知，阿雷也是这种网络作品的牺牲品，接着走上精神冰毒“以贩养吸”的道路，而这一种是更可怕的精神食品。

我刻不容缓地和同学阿杰微信交流看法。我知道阿杰这些“40路”家长，与孩子已经有不知道有多少公里的鸿沟：没有陪伴的说教同样是那么徒劳和苍白；暴力、恐吓，孩子已经免疫，我们已经不是孩子的对手，我们都要缴械投降。这是一次负多胜少的博弈。

我建议阿杰夫妇向孩子坦诚认错，以后要多一些陪伴，让温情去度化小魔兽的石头心吧。阿雷有一定基础，是可造之材。如果确实不喜欢全日制教育，半工半读也可以：读中文自考就不用读英语、数学等讨厌的学科；中文的学习可以提高文学素养；工作经历的感悟可以积累素材。

我通过阿杰泼了一下阿雷冷水：中国会写的人很多，贩制文字是回收期很长的渺茫的梦，写作之路是一条艰辛的路。写作可以继续，但我建议阿雷还是不要写之前那种网络小说了。我知道建议肯定收效甚微。

“阿雷说，他读的书，很多人几辈子都读不完，没有再继续读书的必要了。”阿杰后来跟我说。我也无能为力。结果已在意料之中，我们这些“不惑”不能“不服”。阿杰希望成了这种网络文字的签约作家，目前不会回头。阿雷没时间和我们这些老古板纠缠，他的价值在那个荒原。

在天台上闲逛，我很悲观地觉得：这个夏花绚烂的天台花圃，在无休止、无道理的一阵阵夏雨后又长出一簇簇恼人的杂草，扎得深深的，要拔它又带出一把把泥，很讨厌地伤及花盆里的花。拔不完只能歇着，过几天雨来了，又疯长……土壤、天气都对杂草很眷顾……

不去浇灌吧，秋冬到了，根都枯了，花和草定然是一起寂灭，又是无尽的轮回和荒芜、苍凉……
我想起鲁先生《狂人日记》里的一句狂言：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