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漫记

冬夜漫记

孩子上中学以后，周末才回来。我们慢慢地变成“闲置”的人，白天上课，晚上在家，两个人起初挺新鲜的，又回到两人世界的感觉。一起散步，一起上街，或者吃个夜宵看个电影什么的。但久而久之，又倦怠了。况且，我亦喜欢独行，一个人漫步听音乐，才算有段完美的私密空间。有时他打球回来懒得再出门，我便楼下走走，也常常一个人去看有没有喜欢的衣物，相信自己的目光，然后刷自己的卡，挺好。

此刻，屋里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这和我们的婚姻一样久的木头椅子，无比牢固。冬天的时候，铺上坐垫和靠背，还蛮舒适的，一直没舍得扔。他读书读得很仔细，看了一晩上严歌苓的《芳华》，翻开77页，我刚读的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在148页处停下，好看的书真的是令人爱不释手，书页里有豆豆划出的句子，她已经读完，轻描淡写地说：“这本好看呢，妈妈。”被唤为妈妈的人顿时惭愧了，读书的速度跟不上买书的，大概总以为反正我有这本书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读。直到一年将尽，想想自己读了多少本呢？好些书同时打开，却一直停留在某一页上，书一定等急了吧。如果它会说话，会怎么说呢？

莫名的，为这份寂静而感动。冬天夜晚有一盏炽热却安宁的灯，时钟的滴答声，翻书页的轻微的响动。是啊，人苟活一世，不过是为了万水千山走遍，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容纳那个风尘仆仆的人从天涯倦旅中归来，轻轻卸下沉年的沧桑，洗去蒙尘的眉眼，端坐一隅，煮一杯秋天的茶，茶香四溢，时光流过，恰是今朝。我这个急性子的人不觉也慢下了节奏，风风火火了半生，莽撞冲动了半生，或许也该渐渐地静下来。

《人间失格》小说的结尾这样写：一切都会过去的。在所谓的“人世间”摸爬滚打至今，我唯一视为真理的，就只有这一句话。听来有几分失落，却又似乎隐含着一丝丝希望和温暖。是的，一切都会过去。在这迅疾而过的岁月里，我确实也体会到了相似的感觉。无论你遭遇了什么，幸或不幸，一切都会过去的。是不是因为这样，我们的人生才如此绚烂美好？而我们总是更多地感受到“缺失的苦处”，却很少去体会“拥有的珍贵”。其实，当你静下心问自己“你要什么”的时候，才会知道真正想要的比我们以为的要简朴许多，同时也容易得多。

这么多年来，一直笨拙而真诚地生活着。虽说已至不惑之年，仍保持着最初的赤子之心，自得自足。然后安心于方寸之间，间或读书写字，认真地陪伴孩子成长，每个周末她如期归来，语调飞扬地讲述她的舍友她的同学，我心里暗暗为宝贝加油。孩子，你的青春你作主。但爸爸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就是为你在风雨飘摇的尘世筑一个温暖的巢。

几个小时过去了，小小的客厅里依然安静。他还在读书，而我写下一篇小字了。起身，烧一壶水去，再问他“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