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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清明前后,我们都去竹林里挖春笋。一年仅一次!
一声春雷,万物生发,阳气升腾,蛰虫苏醒,草木滋长,花开绚烂......江南的春象千万道,其中尤以春笋最牵人心头。春笋,一经春雷鸣动,春雨滋润,便破土而出,长势惊人,一夜即可拔高一尺。江南人爱春笋,不仅在它的春意与清雅,更在它对味蕾的挑动与俘获。
山脚有一大片竹林,竹竿林立,竹枝参天,郁郁葱葱,阳光透过翠绿的竹叶筛下光影,青气氤氲,如烟似雾。往里望去,可见竹笋遍布,乍看如大地的倒刺——那便是毛竹笋。露出土面的笋壳呈褐紫色,壳上密布小刺毛。矮的仅露出来几公分,敦敦实实,而高的已足有两三米,细细长长。竹林外围圈有铁网,这是私人承包的地盘。
有几位阿姨笑了,说真羡慕年轻人,换作她们可挖不动,直接买几根回去算了。大叔说,年轻人嘛,力气多。说着,便给了我们一大一小两把锄头。我们戴上手套,便入了园。
竹林清幽,竹叶遮地,坡起坡落,高低起伏。没走几步,便看到一截笋尖,外壳还有些透黄,必是刚钻出土的。春笋,尤以刚破土仅三两公分的最为鲜嫩,一旦拔高了,味道便有些麻涩。我抡起锄头,顺着根部,试图拨开其三面的土。
赤色的土壤甚为松软,三两下功夫,那淡黄色的笋根就露了形。我有些得意,结果一锄头下去,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笋根裂了一小角,许是角度有误,或是锄得不够深,亦或是鞋子打滑,没勾住坡面,总之,破了!挖笋,是门技术活!即使根裂,亦可食用。我调整一下角度,稳住下盘,顺着它的长向又给了一锄头,再一撬,又一声“咔嚓”,这才把它连根挖出,留下一个一尺深的竹坑。
竹坑总是勾起我的记忆。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去河边的竹林挖笋。我模仿他的样子捣鼓着手里的铁锨,尽管有时只是邯郸学步。我臂细力轻,使着那铁家伙如握关公之青龙大刀,费时半天,气竭力枯,才挖出一根,拾起来,扭头便走,留下一个小坑。爷爷便说,记得填上土,压实,一则防止伤及竹根,二则来年方能长出新笋。这样一说,我便知道,要给竹子留条后路!又记起爷爷常常依着一些蛛丝马迹寻找土里的竹鞭,因着笋就生长在竹鞭上,找到了竹鞭,顺藤摸瓜,也便找到了笋。挖笋,确是技术活无疑了。
如今,我挖笋,也牢记爷爷的话。我给这竹子留了后路,便去寻别的笋。每每一锄,土里的苍蝇如被捅坏了窝的马蜂一样窜天乱舞,原来连苍蝇都喜欢这鲜味!只好屏气敛息,继续挖,少顷,笋被连泥带出,我又给竹子留条后路!
我们继续前进,寻笋,不顾了方向。挖累了,就把锄头钉在地上,歇息、闲聊片刻。盈盈笑语、心舒情欢,随我们的脚步在林间飘荡,在影里游移,又在竹香、土香中酝酿。有时话止,瞥见叶影一番摇曳,颇有淡泊的意味。遥望,触目翠绿,竹林之深邃,即使穷极眼力,也让人望不见出口;仰头,竹叶遮天,仿佛苍穹倒挂的绿色流苏。合目闭眼,似有隐隐的潺潺流水,偶闻鸟儿鸣啭,鸡鸣狗吠。置身竹海,仿佛掐断了与滚滚红尘的联结,时间再没了流转,眼里、心里,只有光与影,竹海与春笋,生命与美好!
一个时辰过去,我们背汗涔涔,挥洒的汗水化作袋中的七八根春笋,单根就重两斤多。虽笋根大多残破,倒也觉得劳有所获,趣味十足。七八根足够了,且说笋这玩意儿,只讲究一个“鲜”字,浅尝几口,即可,若太多了,一则舌头不堪其鲜,愈发腻了,二则储存不便,容易背个暴殄天物的罪名,不好。于是,七八根,足矣,扛出去,称重,七十多块钱,我们觉得划算,光新鲜这点,便不是菜场那些货能比的。
苏东坡说,笋,竹萌也,可以为菜肴,而《纲目拾遗》中又有记载:竹笋有“利九窍、通血脉、化痰涎、消食胀"等功效。难怪江南人爱吃笋!在笋的外壳中间劈一刀,衣裳脱去,洗净,通体白嫩,煞是诱人。油焖、清炒、炖汤,皆可,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甘甜醇美,春天之味弥漫口喉,叫人不胜赞叹。
我们将春笋分了,自己只留一根,其余的送给了父母与外婆。学习知识不能浅尝辄止,而春笋,只需浅尝,春味,也只需略品,那种若即若离的情感,最是令人回味,一旦多了,便失去了新味。挖春笋,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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