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此夜难眠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夜市人群熙熙攘攘,货郎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温从戈找了个客栈换了药之后,便和魏烬走在人群之中。借着袖子的遮掩,两人偷偷勾着小指,享受着平静独处于人群中的喜悦。
一个年轻人迎面走来,轻撞了一下温从戈的肩膀,温从戈看了他一眼,他亦回头,露出个歉意的笑。
四目相对,看似没有交集的人,不约而同地走向了河边。
河边人流较少,也无人注意到三人。
那少年注视着温从戈那张苍白的脸,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可他的娘亲同他说,这是唯一一个能救他们的人。
温从戈见他久久不语,挑眉问道:“你来找我猜哑谜?”
少年人回神,抱拳行礼:“不得已冲撞楼主,在下容铭弋,见过楼主。”
容铭弋,容柳卉的儿子。
温从戈瞬间明悟,勾唇说道:“真难得,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
容铭弋直起身,淡然道:“楼主何必调侃我?多年前你找到我母亲,不就是为了今日?”
这人话里话外,显然是在误会温从戈利用他们,可温从戈与身为医女的容柳卉,那本就是多年的隐秘交情,多年前去找她,其意是为劝,而非利用,不过温从戈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他往嘴里丢了块儿糖,说道:“有话直说。”
容铭弋说道:“听说你在找他,只今时母亲无法脱身,我在他口中得知你在哪儿,便先一步脱身寻来了。”
温从戈挑眉道:“卉娘做好决定了,那么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
容铭弋垂下眼,立即表态道:“我的选择是什么,在我找到楼主时,楼主应该心知肚明。”
他那薄情寡义的父亲不仁,就不能怪他不义了。
温从戈定定看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歪头笑道:“那么,带路吧。”
魏烬看不透两人之间的哑谜,也不多问,只安静地跟在温从戈身边。
穿过热闹的市集,人潮渐渐稀疏。
容铭弋停下脚步,在隐秘巷口指了指前面的宅子,说道:“他就在那里,只不过,楼主就带这一个人,少了点。”
“谁说就一个人呢?”
温从戈拿出一枚骨哨,打了声儿哨子,哨音急促,三长两短,附应于哨音的,是一声儿鹰鸣。
长鹰搏空,发出一声又一声厉啸。
羌城训鹰人不少,天空飞鹰,倒也不会引人怀疑。不多时,便有人顺着鹰的指引,陆陆续续来到了这无人小巷,于温从戈面前迅速整队。
这帮人穿着黑衣,背后印有一道红轮,红轮之间,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飞鹰绣影。听鹰鸣而召的迅鹰卫,是鹰卫中为数不多,但能力极高的成员。
温从戈带着两人走过其整队之后留出的过道,迅鹰卫不约而同半跪下来,无声参拜那如神明一般的主子,在其走出后,立刻起身分散围府。
魏烬一马当先,扬手一掌破开了府门,那红木门脱离门轴,拍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儿响。
入门便是宽阔的前院,偌大的府邸安静如斯,竟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温从戈皱了皱眉,率先走了进去,三人甫一进门,周遭火把亮起,瞬间冲出的人,将人围了个彻底。
一看之下,这包围之人,竟是清河堂的大半成员。
“我说这女人和这逆子为何如此大胆,原是抱上了这么个大腿啊。”
单征负手站到了主位,身边两个属下死死押着一个发丝凌乱的女子。在见到那女子的时候,容铭弋脸色变了变,目光定住一般再也移不开,心尖儿都在发颤。
他来晚了……
容铭弋指尖攥了攥,低声唤道:“娘。”
那女子似是听到声音,指尖动了动,抬头看到了三人,沾满血迹的嘴唇动了动,却虚弱到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那一幅母子深情的画面,落在单征眼里,只觉得二人何其可恨,身为他的妻儿,胳膊肘却向外拐到了大腿根儿。
单征目光转了转,放到了温从戈身上,眯了眯眸,说道:“楼主大人,这是属下私宅,您不请自来,擅闯入门,不合规矩。”
温从戈一身桀骜,抬了抬下巴,蔑视道:“规矩?说来你一条狗命都是本座给的,还敢同本座谈规矩?”
单征被骂得落了面子,脸上挂不住,眼中带了几分阴狠。
温从戈的疯向来深入人心,若是往日见其愠怒,他必然毕恭毕敬地低下腰身。可此时光看人面色便知消息不虚,因此竟平添了几分底气。
如今这人身弱,正是反势的好机会。
单征冷声道:“楼主大人,我好歹也算你前辈,今日便教教你,什么叫‘吃亏是福’。”
“你算哪门子前辈也敢教本座做事?”温从戈掌上握住了腰际的刀柄,勾唇笑得人畜无害,“本座向来不是个肯吃亏的,这福气,你还是自己留着。”
今日无非是你死我亡的局面,单征不与他多言,一声儿令下,周围的人瞬间围了上去,抽刃而对。
看到温从戈势弱,迅鹰卫也迅速现身杀到。一时间,刀光剑影,银光飒踏。
一道刀锋袭向温从戈,魏烬扯着温从戈的后襟将人带后,温从戈借势退后出刀,回身划开了一人脖颈。
比起两人的游刃有余,容铭弋就狼狈了许多。他擅长拳脚功夫,武功路数都是野路子,此时身边围了几个人死攻,有些应接不暇。
温从戈有人保护,抽空放了一道榴信出去,清河堂手下见此,攻击愈发不要命起来。
魏烬伸手拉住温从戈的手,两人交换位置,不约而同送兵器刺出。可就在这时,一刀隔断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魏烬慌忙去抓温从戈,却只见其被踹退数步。
温从戈脚步一点,站稳了身子。多年暗杀虽常常单枪匹马,可设下伏击想让他死的人也不少,他太了解人的想法了。
此时经验使然,他根本不用回头,便反手转刃,一刀送出,正中一人胸口再度抽出。
温从戈的目光看向了单征,魏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出他的意图,横剑杀掉几人后快速跟上。两人边合作出手,边向单征所在的位置靠拢。
一直注意着温从戈的容柳卉咬了咬银牙,浑身骤然爆发出澎湃内力,将钳制她的桎梏挣脱开来,拔出了发上的银簪,猛然刺向了单征。
单征惊了一下,身子偏了偏,那簪子仍没入他的胸口,血瞬间染红了执簪人的手。而他的武器,也在仓惶间刺进了她的腹部。
容柳卉刻意挡住了他的视线,目光宛如厉鬼一般,咬牙出口:“今世错爱枉为鬼,来世不嫁负心人。”
单征露出个虚情假意的笑:“卉娘,我最爱的人是你,可惜,你背叛了我。”
看啊,这就是她的爱人。一边和其他女子翻云覆雨巫山赴,一边又与她虚与委蛇花月下;一边说爱她,一边杀了她。
那人劝她时她还执迷不悟,以为浪子可回头,以为这世间恶人亦可救,以为她只要装成柔弱女子就可以留住他……是她傻了,也是她瞎了心肠。
容柳卉低低笑着,笑红了眼眶,嘴里涌出的血浸染了白瓷一般的牙齿。
“单征,你真是,叫我恶心!”她唾骂出声后,骤然大声开口。“主子!此番知错,卉娘只求您,替卉娘杀了他!”
单征不觉自己有错,却因枕边人的背叛惊怒交加,手上狠狠地旋刀抽出。在容柳卉倒下时,温从戈也已杀到,横刀指向单征的脖颈。
“单堂主,本座受人所托,送你一程。”
容柳卉透过发丝,目光被泪水模糊,戚戚地望着温从戈,那是她的小主子,是曾经照进她生命里的一束光…
小主子说得对,山中多豺狼,可她却忘了,早早去归来。
在无尽的悔恨中,她伸出手想要触碰温从戈的衣摆,又无力垂落。
脉搏弱停,容柳卉的气息也渐渐微弱至无,可那双泪眼却怎么也合不上。
魏烬身上添了几道伤,可却如磐石一般,横身立稳。这距离能挡住来人,亦能照顾到温从戈。
直面于温从戈的恐惧涌上心头,单征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却不得不强自镇定道:“楼主大人想要杀我,恐怕还要掂量掂量。”
一堂之主,可不是那么好随意处置的。
温从戈抬手蹭了蹭脸上的血迹,歪头露出一个笑,他笑时如拥朗月入怀,眉眼弯弯,可语气却冷到了极致。
“本座今日便是直接灭了你的清河堂,又如何?”
单征知他说得出做得到,现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咬了咬牙,反倒豁了出去,一刀挡开了颈前的刀,再度横挥而出。
面对横挥而来的刀锋,温从戈竖刀一挡,微微偏头,只觉得虎口发麻震裂。他不动声色地抬腕压刃而去,与之交锋,却难免觉得几分吃力。
魏烬心知温从戈气力不足,可此时他被人团团围住脱身不得,在极度不耐烦之下,他拼着腹间被捅一刀,也骤然出手驰援。
“阿眇躲开!”
温从戈身子一侧,飞刀擦着他眼前几寸掠过,直刺进了单征眉心。单征下落的刀,堪堪划破了温从戈的手臂衣物,徒留一道竖伤血肉横飞。
魏烬眼眶发红,不要命地迎刃而上,内力一震将几人震退数步,剑锋挽成了银花,带起了阵阵血雾。
温从戈蓦然顶刀支地,指尖颤抖垂血,凝重的呼吸自口中传出,胸口如快要炸开一般疼起来。
藏在他体内的毒,在万物复苏的四月再度苏醒,在他身体孱弱至极时喧嚣而起。
这一次,沉毒比以往蔓延得更加迅速,剧痛传遍全身,脉络蔓延着痕迹,如紫藤一般在他体内疯长。
“温楼主生得倒是好看,就是这心肠啊,着实是好狠呐。”
馨香初起,他颈间骤然横刃压颈,蛇女盈盈而立,笑吟吟望着他满身狼狈。抓一个没了内力的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温从戈在看到这女人的一刻,若是还不明白,这么多年恐怕就白活了。
他忍着浑身剧痛轻笑一声,赞道:“好一个黄雀在后。”
蛇女冲他飞了个媚眼,笑道:“咋也还要谢谢单堂主这个蠢货,给奴家机会啊。来啊,请温楼主,走一趟吧。”
那边突然出了变故,魏烬动作一滞,肩膀被一刀贯穿。他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想抵达温从戈那边,却发现身前挡了死士。
温从戈若是没有毒发,尚有力气挣脱束缚,可此时,他拿刀的手颤抖着使不上力,只能任由蛇女的人死压着肩膀绑了个彻底。
魏烬发了狠,出手便是不要命的杀招,可突不出重重包围,只能眼睁睁看着蛇女将人带走。
就在此时,成肖带着鹰卫赶到,立刻有人分出身,缓和了魏烬身边的压力。魏烬一剑杀了个人,匆忙向着蛇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一夜刚开始,雷声乍然而起,大雨瞬间倾盆。宅院中尸横遍野,流血漂橹,血蔓延到长街,又被雨水冲刷殆尽。
寻常百姓早熄灯,有人长夜难好眠。
——the end.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