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神光

作者: 竹林外 | 来源:发表于2024-02-15 20:45 被阅读0次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

    这是《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第一句话。

    我被这句话,拉入了时空的隧道。

    城市的喧嚣渐渐虚化,一个未被人间污浊玷污的干净世界出现在我眼前。

    额尔古纳河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静静地流淌。

    它的支流如粗壮树干蔓延开的枝条,在幽深而寂静的墨绿中蔓延。点点星火在树枝间闪烁,这便是生活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鄂温克族永不熄灭的火种。

    读完《额尔古纳河右岸》我其实心中有很多情感在涌动,可是,我却迟迟不敢动笔。

    总有一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情愫萦绕心头,而我怕我的文字,没有那样精准,让这片洁净同流于世俗的污浊。

    可是,心里有的东西,终究是放不下的。

    我问自己,到底是什么如此打动我。

    董宇辉这样描述。

    驯鹿逐苔藓而栖,萨满在月光下起舞,繁星低垂于夜空,篝火旁人们载歌载舞。

    早上漫山遍野弥漫着薄纱一样的雾,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的时候,就是山林苏醒的时刻。

    是的,这曾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那片寂静的挪威森林,是我们梦中的潘多拉星球。

    可是,我的心似乎还不太满意。

    能动心的东西,一定是一种情感。

    我想到书中,尼都萨满用一只驯鹿崽代替列娜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是不是注定列娜最终就是要长眠在这只驯鹿妈妈的身上。

    我想到被狼崽断了一条腿的达西,保存着母狼的狼皮一心想着复仇的时候,是不是注定要和当年失去妈妈的小狼同归于尽。

    我还想到,“我”第一次去狩猎,看到巨大的堪达罕(体型巨大的猎物)被父亲子弹击中,轰然沉入湖中的时候,白色月亮变成黑色月亮,这是不是注定父母以及尼都萨满三个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我似乎好像捕捉到了心中那飘忽却又强烈的情感。

    所有生活在这片原始土地上的人,他们没有作为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的光辉和神圣,反而,他们更像是大自然生生不息循环的一部分。

    在大自然面前,万物平等。

    而正是这种平等,把我们拉回了人类最纯真、最原始的本性。就像我们褪去了所有繁华和赘缛,干干净净地回家。

    返璞归真的时候,神性的光芒便自然闪现。

    我想,这大概就是它触动我的原因。

    故事是由一位九十多岁的鄂温克族奶奶讲述的,也就是书中的“我”。

    从第一次记事的故事讲起,讲述了几十年来发生在她家族中无数平凡人并不平凡的故事。

    我喜欢这个奶奶。因为这个奶奶,我也喜欢上了作者迟子建。

    这个“我”眼中的世界,是那么真诚、和谐、纯真、有爱。这种善良让这个有无数人离开的故事没有那么多悲凉。

    “我”记忆的开始,便是和生死有关。

    满天的繁星下,一个身着神衣、神帽的萨满(一种神职人员),在神鼓的鼓声中,轻盈地旋转着。他呼唤着列娜的“乌麦”(灵魂),从黄昏跳到月明。直到最亮的那颗星走到天心,他戛然而止,突然倒地。而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奄奄一息的列娜坐了起来。

    这个跳舞的萨满是“我”的“额格都阿玛”(伯父),而列娜是我的亲姐姐。

    而在列娜坐起的一瞬间,一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驯鹿崽,已经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尼都萨满告诉母亲,它是代替姐姐去了那个黑暗的世界。

    “我”打了一个寒颤,四五岁孩子的第一次记忆便是从生命的交换开始的。

    母亲把小鹿崽轻轻提起,放在了向阳的山坡。

    我们这个民族没有存活下来的孩子,都会被安置在那里,那里的草春天发芽最早,野花也开得最早。母亲把小鹿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寻不见自己的孩子的小鹿的妈妈,一直望着拴着小鹿的树桩,眼睛里充满了哀伤。本来奶水最旺盛的它,便再也没有一点奶水了。

    它再有奶水的时候,是列娜在它背上永远地离开“我们”的时候。

    那日在迁徙的途中,列娜就偏偏骑上了这头驯鹿,而这头驯鹿慢慢地远离的队伍,而列娜偏偏在它背上睡着了,滚落到雪地中,永远地睡去了,嘴角还挂着笑。

    列娜离去后,母鹿就又有奶了,这对母亲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平日里温柔善良的母亲,此时却发疯了一样狠命地挤着奶。

    一旁同样悲伤的罗夫斯基摸着驯鹿的背,对母亲说,列娜最喜欢她了,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它,它一定会伤心的。

    母亲把紧攥着驯鹿奶头的手,松开,哭了。

    我读到这里的时候,说来怪不好意思,我真的是失声痛哭。

    我说不清楚。可能是为了两个母亲,两个孩子。

    大自然永远在用它的方式来平衡着。此消彼长,遵循着生命的节律。看似杂乱无章的系统,却能孕育出最稳定的生命体系。

    有的在说,有的在听;有一部分减弱,就有一部分增强。

    有一个触摸大地,就有一个腾空而起;

    有一个死去,就有一个新生。

    再度让我震撼的,是妮浩。接替伯父的新的萨满,她是“我”的弟妻。

    当萨满和母亲的身份在同一人身上出现的时候,便又是一场生死交换的开始。

    这次交换的不再是鹿崽,而是她的孩子。妮浩救活一个生命的同时,她都将失去一个孩子。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该是怎样的痛。

    而当善良的“我”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而让她不要再救别人的时候,她说,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样的行为可能是我们都无法理解的。

    如果生命的意义只是交换,可能就失去了它原本的善意。

    在交换之后,生命的力量得以延续,善良的火种不断传递,才是交换最大的意义。

    当妮浩为了救助山外大饥荒来偷驯鹿奄奄一息的少年,失去了自己孩子。

    失去的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这善良的火种在多年后,让这个少年找到她走失多年的女儿。

    当妮浩为了救助不守规矩自食恶果的马粪包,再次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时候,一个改过自新的马粪包却从此诞生了。

    岁月的年轮就这样在生命中划着永远都不闭合的圆。

    当大兴安岭的那场大火,吞噬着自己的家园,妮浩已经是一个古稀的老人。

    无数的直升飞机盘旋在大兴安岭的上空,现代科技在大自然面前无计可施。

    妮浩再一次披上她是神衣,用最后一丝力气跳完生命中的最后一支舞。

    当她倒地的那一瞬间,天空终于开了一个大口子,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她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量换来了家园的平安……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们从一个已知的起点,终将到达另一个必然的终点。

    而书中的这些人都是用生命让中间的这段旅程异彩纷呈。

    他们没有浪费生命中的每一刻,认真而善良地活在人间,平凡而伟大。

    他们对万物都充满了敬畏和感恩。

    掩上书卷,我还在那个时空中,不愿离开。

    不远处,满天繁星,一群穿着兽皮短衣的人们围坐在篝火旁,烤着熊肉,大口地喝着酒,欢声笑语。

    驯鹿悠闲地啃食着山坡上的青苔,灰鼠张着圆圆的毛茸茸的耳朵,听着山风的歌唱。

    那些善良的灵魂并没有走远,他们在这片土地的上空,用他们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家园。

    静静的额尔古纳河悄无声息地滋润着这片土地,在最亮的星星走到天心的时候,才肯安静睡去……

    万籁俱寂。

    当万物都回到生命原本样子的时候,一些光便追着梦,驱散了所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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