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逢时的土豆

生不逢时的土豆

人类对土地有一种存在于骨子里的依赖，以至于哪怕远离了农耕时代，他们看到泥巴也会不由自主产生亲切感。

冬天里，柳眉家的菜架上有一枚土豆发芽了。巧的是，前几天打扫地下室时，柳眉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花盆，里面没有任何植物冒出。冰天雪地里，水泥钢筋覆盖下的大地，透不出一丝生气。这难得的半盆干燥到裂出缝隙的泥土，让柳眉视若失而复得的珍宝。

土豆配花盆，冬日一绝！

柳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她把花盆外边的浮尘冲洗干净，把盆里的泥土淋湿。慢慢的，土的颜色变深，板结在一起的土块散开。发芽的那个土豆依然饱满，表面上不规则地分布着紫红中夹杂绿颜色的嫩芽。土豆被切成几块，种进花盆里。

“我在墙根下，种了一棵瓜。天天来浇水，天天来看它……”哼着上幼儿园时唱过的歌，柳眉每日里几次看望新种下的植物，不时浅浅地松一下土，期盼早日看到它露出小脑袋。

一连几天不见动静，柳眉知道这属于正常情况，却也不由有些着急。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管住自己想把土豆挖出来的手，忍着不去天天浇水，生怕土豆还没有发芽就烂在泥里，结果却在几天以后，彻底忘了这盆一时兴起埋下的小种子。

多少日子以后的事情了？柳眉也不记得了，反正那天，她又是在无意中发现，土豆牙顶开泥土，悄无声息地打量这个世界。钻出来的嫩芽褪去紫红色，完全是一副水灵灵的模样，叶子小小的，茎部绿绿的，看起来竟然有些透明。

这盆土豆芽被当成盆景摆放在桌面上，越来越高，越来越壮。当它们长到差不多半米高的时候，柳眉用竹竿搭了个架子，幻想在某一天清晨醒来，看到上面开出浅紫色的土豆花。

然而并没有人看到花开。只是或许是因为室内温度适宜，土豆杆如野生植物一般泼辣生长。它挡住太阳光，挡住人的视线，在桌面上忘我妖娆。除了柳眉，没人发现花盆的表面多出一个凸起，有小小的果实正在被孕育。

“你这种的是什么？”附近有常年开菜园的人，他们这样向柳眉发问。

“土豆。”柳眉笑着回答，在众人的赞叹声中得意。

“顺着架子爬，土豆怎么会长成这样？冬天种土豆，能结果吗？”

土豆苗在阳光下静默，不置可否。

冬去春来，初夏又至。算算日子，这颗土豆在花盆里安家落户有三个月了。外面已经花红柳绿，粗壮的土豆苗开始枯萎。柳眉知道，收获的季节到了。

傍晚，彩霞满天，暖风醉人。柳眉把那盆土豆搬到室外的空地，用花铲轻轻把泥土松开，又一点一点倒出来。生不逢时的土豆苗，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子来呢？

除了平时露出土面、已经被晒得发绿的那个，柳眉从泥里又扒出两颗土豆来。三个小小的土豆并排摆在一起，加起来也盛不满半只碗。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冬天里发芽结果的土豆，证明的就是那句话:“不要嘲笑铁树。为了开一次花，它付出了比别的树种更长久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