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粕,字面意思,总让人误认为某种制造饲料的原料。网上也作如此解释。
但在海盐、在通元,用方言称呼,则叫麦粕(拌),是一种麦子炒熟后磨粉制成的干粮。乡贤胡永良先生主编的《乡风民俗》说,夏至新麦登场,海盐有吃麦粕(拌)尝新的习俗。即将新麦晒燥、扬净、淘洗、晒干后炒熟,磨辗成粉,可随身携带作为干粮。食用时,开水泡成糊状,即成麦粕。
麦子炒熟后磨粉制成的干粮,有些地方叫炒麦粉。网上查了下,却叫“麦麨(读chǎo)。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谷一·小麦》载:“麦麨,即糗也,以麦蒸,磨成屑。”
唐代诗人皮日休《开元寺佛钵》曰:“乳麋味断中天觉,麦麨香消大劫知。”宋朝戴复古《望花山张老家》诗:“麦麨朝充食,松明夜当灯。”
麦粕现在已经基本绝迹。年轻人也许听父辈说起过,但见过、吃过的不多。
麦粕流行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 。说是一种习俗,其实更多是无奈。它是农民农忙时的体力支撑。
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农民日常主食一般是“两头稀中间干”。夏至过后,随着夏收夏种农事渐多,劳动强度增大,正餐的能量不够用,上下午要加餐,垫垫肚子,俗呼“吃点心”。对于孩子来说,放学后饥肠辘辘的我们,也常常回家迫不及待地翻箱倒柜寻找食物充饥。
在当地,上午吃点心,叫吃“大昼”;下午吃,叫吃“小昼”。这点心,就包括麦粕。一方面,麦粕制作简单、保质期长、进食方便。另一方面,也可备不时之需,家里如有人外出,带上麦粕充饥,也可减少上饭店的开支。
麦粕,是麦子炒熟后磨制成粉。看似简单,操作工艺不复杂,但要制成麦香飘逸,颜色棕黄,吃口纯正的麦粕,也要有点技巧的。
炒麦粕,先炒麦。简单的用锅铲,讲究的用麦柴扎成的草把。锅烧热后倒进麦子,用草把子轻轻搅动锅里的麦粒,说是炒,其实是搅,使麦粒都能均匀地受热至焦黄而不糊。
炒麦的火候很重要,需要灶后烧火人、灶前炒麦人的密切配合。那时只有土灶铁镬,烧的是稻柴,不像现在的煤气灶,可随时调控火头大小。
炒麦时,火不能猛,要匀,让麦子受热均匀;灶上炒麦的人,要看好铁镬的温度,适时翻炒镬里的麦子。只有恰到好处的火候,炒出的麦子不仅颗颗都能爆出麦花儿,而且颜色也变成了棕黄色,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清新的新麦焦香。
晒得很干的麦子在镬里炒一会后,麦子便噼里啪啦地爆开了。捡起一粒麦子嘴里嚼嚼,脆脆的,香香的。
镬里的爆响声渐渐停了,就好出锅了。出锅的麦子放在干燥的容器里,慢慢凉透就可以去磨粉了。
磨好的麦粉,就是麦粕。那时没有塑料袋,麦粕不是放在铁皮的饼干桶里,就是放在广口的玻璃瓶里,也许瓦罐瓷坛里。
想吃麦粕了。用调羹挖几勺麦粕放碗里,边将开水慢慢往盛着麦粕的碗里倒,边用筷子缓缓地顺时针搅拌,呈漩涡形状。方言“麦粕”读作“麦拌”,也许就是这么拌出来的。
拌麦粕,要掌握好麦粕与水的比例。开水加多了,变成麦汤;加少了,变成一缕一坨的面疙瘩。所以,加水恰到好处,筷子搅的到位,才能拌出不冒泡、不夹生、不粘底、爽滑可口的麦粕。
当然,拌麦粕时放点糖,那就更好了。最好放融化快的棉白糖,但那时能有古巴糖就不错了。毕竟糖是按人头配给,要凭票购买,舍不得多放。所以,常常洒几颗“糖精”了事。
一碗醇香甘甜的麦粕做好了,挖一勺放嘴里,没来得及回味,在口腔里打个滚,就滑进喉咙深处了。
其实,那时候吃麦粕,纯粹是一种享受,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品尝;碗里空了,用手指在碗里抹了又抹,把剩余的麦粕送进嘴;还不过瘾,再用舌头把碗底舔一遍,把所有的麦香全部吞进肚里,不留一丝一点。
除了冲开水这样的“湿吃”,也有不冲开水“干吃”。
干吃是要有点技巧,不然容易被麦粕呛了。用调羹舀一勺麦粕,不能急吼吼,也不能太多、太快;慢慢放进嘴里,闭紧嘴巴;慢慢用舌头搅拌,用唾液中和,慢慢咽下。
干吃不能讲话、不能笑。不然一张口,不但呛了自己,还会满嘴喷粉,给人娱乐。有的人顽皮,看见别人在吃干麦粕,就变着法子逗弄,只为一笑。
不过,当时干吃的不多,因为吃几调羹好象不过瘾,到肚子里只能填上一只角。所以,当时干吃,小孩偏多,主打就是一个方便。
我也曾经干吃麦粕,是放了古巴糖的。古巴糖颗粒大、释放慢,不像绵白糖那样没城府。拌着古巴糖的麦粕在口内是慢慢融出甜来的,只觉如诉如喁,如酪如醴。舌间搅拌越久,齿颊甘美越甚。
后来,随着国民经济形势好转,社会物资也更加丰富,麦粕逐渐离我们而去。
现在突然提起麦粕,其实不过是在菜场见到制作黑芝麻糊的摊位,不经意间一缕香味扑面而来,就想到了儿时吃过麦粕。一股麦香,仿佛穿过岁月,浓浓厚厚、绵绵久久,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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