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心归 （第三章：爱之初）

【连载】 心归 （第三章：爱之初）

                      01

        虽然老屋好些年前就被洪水冲倒了，但我至今想起老屋还是害怕，回家探望亲戚时也不敢走近那片废墟，爸爸的父亲并不慈祥，脾气暴躁，是个到处给人剃头发的老师傅，长年流动工作，名声在整村都不好，村里大部分人都和他闹过，每回他都像个泼妇一样对任何人恶言相对不依不饶，村里人都不乐意和他闹，不过碰到真正的对手时，他就怂了，吵不过的人，他通常会避免争吵，还经常故意去拍马屁。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他使唤，根本不拿我当孩子看，烧火，做菜，喂猪，只要爸爸妈妈不在场，他能变着法子使唤我，这把爸爸妈妈惹恼了很多次。总之他很少在家，整天在外面游走，过得风流快活，几乎不帮家里务农；

    我经常惊讶，即便是遇见了这样的家庭，爸爸竟然还有这样好的脾气和勤俭节约的性格，这实在是个奇迹。爸爸的哥哥就不一样了，他好赌而又不切实际还总喜欢吹牛，爸爸的姐姐很小就学会了照顾自己，早早就找到村里最好的人家嫁了。家里基本上只有爸爸一个人，爸爸说他小时候吃得最多的是冷饭坨，还有野蒜，我们那叫“角苗头”真正的学名我不清楚，是一种长得像葱又比葱小很多的植物，在土肥的山边是最多的，把它们挖来，根部和蒜一样白鲜然后腌制后能放上大半年，平常就当菜吃。一个很大的铁锅一次性煮很多饭，即便爷爷不在家也够吃两三天，饿了就到锅里撬一大坨冷饭吃，就着角苗头或者豆腐乳吃，大点的时候知道就着猪油还有油茶合着吃，还有花生米，爸爸的记忆里尽是一些寒酸。时不时爸爸会讲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我不会问，只是假装无所谓的听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想去问爸爸小时候的所有事情，或是是我不愿意去面对，也害怕爸爸忆起时会疼痛，而我知道的仅仅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

                      02

      其实爸爸是念过书的，但只念到初一，由于交不起每星期两毛钱的伙食费，就辍学了。姐姐早嫁，哥哥外出，爷爷不顾家，难以想象爸爸当时的绝望，姐姐嫁了以后，爸爸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帮她家做事。我也是今年才从妈妈的口中得知爸爸婴儿时候的事，爸爸心中有个遗憾，奶奶生下爸爸没几个月就走了，是旁边屋的一个奶奶带他回家喂他奶长大的，爸爸对那位奶奶很感恩，但长大外出后那位奶奶什么时候走的爸爸都不知道，他还从来没报答过她，这成了爸爸一辈子的遗憾，之前我对那个奶奶家也是害怕的很，总觉得有鬼魂，和自家奶奶一样恐怖，平常都不敢看他们家的老房子，更别说进去了，听妈妈说了以后，我就没那么怕了，反而也心存感激，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帮助那位老奶奶的子孙。

      家里倒有不少分布不均匀的地，但收成不好，那时候可不流行有机粮食，买不起化肥和除草剂产量可想而知，除草只能靠自己用锄头，那时候挖地时爸妈就把我放在旁边，邋邋遢遢吃了很多汁美甘甜的草根和野桑葚之类的果子；肥料也是背着背篓到处去捡牛粪或者去特别脏的水沟鱼塘里挖黑泥土，还有自家的猪牛粪。

        我最喜欢跟着爸爸妈妈去山里砍柴，劈开柴时，经常有些蛋白质含量极高的竹虫，回家用烧柴后的热灰一烤，虫立刻由卷曲变直了，香味可以蔓延整间房子哦！美味至极！

      天气好时，妈妈会带我背着背篓去耙松树叶，捡独有的松树蘑菇也是让人幸福的事。家里分工不好，劳动力不强，还得拿粮食换其他的生活用品，所以基本上连自己家吃的粮食都供应不上，早前为了谋生老爸跟了村里的唢呐队到处奔波。

                      03

      我们老家和隔壁省离得很近，翻两座山就能到了，虽然我对儿时的记忆很模糊，但有几条翻山越岭的路线我是记得的，如果路途中没那么多稀稀拉拉的乱葬岗我是喜欢走的。偏偏那么多坟墓！那些路，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独自走了多少次，甚至有时候是放学后走夜路。我永远也不想再走那些路了。感激上天已经让我忘记了那种恐惧感。

        爸爸也是因为翻山去邻省参加红白喜事凑人数演出时认识妈妈的，我想那就是所谓的缘分，跋山涉水只为遇见你。

      妈妈的家庭在当时算是名门望族，外婆嫁了两任丈夫家境都不错；夭折的孩子不算，和第一个丈夫生了五个孩子；第一任丈夫过世后外婆独自带着五个孩子，或许是上天怜顾，几年后，遇见了第二任丈夫，也就是妈妈的爸爸，我的外公；外公家境很不错，与外婆相亲相爱过得很平凡幸福。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和妈妈，妈妈是最小的，除了一个聋哑大姐，妈妈就是唯一 一个女儿，在家里特别得外婆的宠，妈妈和其他兄弟的年龄差距很大，虽然玩不到一块去，但在外婆的维护下，大家都让着妈妈。

      外公是抗美援朝的英雄，可惜战争让外公留下了很多病痛，还没来得及等到国家的救助，外公就撇下外婆和七个孩子仙逝了。当时因为玩心太大家人又都宠着妈妈，在村里像个老大一样，屁股后面总是跟着很多”小弟“服务着，所以妈妈特别贪玩不愿意去上学每天都大摇大摆的玩耍。

    外婆没办法给妈妈相了当地一个教师，还订了婚。后来我爸出现了，两个人一见钟情，外婆家是一万个不愿意，气得不得了，加上妈妈又是英雄的女儿，怎么可以失约婚订呢？而爸爸家一贫如洗，也不知道是突然哪里蹦出来的拦路虎，可想而之，这中间经历了多少曲折，当时在两个地区闹得沸沸扬扬，幸好妈妈任性惯了，非爸爸不嫁，谁都拿她没办法。前前后后经过了一年，爸爸用真诚说服了外婆，无论外婆家有什么小事，爸爸都会第一时间翻山越岭去帮忙，勤恳至极，无论别人给什么脸色说什么难听的话，爸爸也是好脾气的笑着忍着，倒是任性的妈妈总是帮爸爸出气。外婆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女儿执意至此也就拗不过她，加上有了我，经过考验，外婆也很看好爸爸的好脾气和勤奋，外婆家里的人都是爆脾气，所以外婆深信爸爸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给妈妈办了好多嫁妆，爸爸家就有了很多新家具，村里的人都羡慕得不得了，都说是老祖宗积德讨了个这么好的媳妇。以前爸爸什么都没有，现在有了妈妈，妈妈就是爸爸的宝，是爸爸的整个世界，只要有妈妈，无论爸爸做什么他都不觉得累，爱的力量太神奇了，她可以给人希望。

      按风俗习惯礼金还是免不了的，爸爸把整个村子都借了，好不容易凑了218块钱。当天拿给外婆，第二天又厚着脸皮问外婆要了回来还给了村民，外婆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既然女儿选择了就要面对这些。

      妈妈跟爸爸回家的几天就受不了， 房子实在太简陋了，家庭氛围太不和谐，这尤其让妈妈崩溃，但爸爸对她呵护至极，爱始终是可以战胜一切，妈妈还是咬牙跟着爸爸生活着。

        不久，家里来了好多要债的，爸爸家欠了十多担谷子还有一些钱，蜜月期还没过，一大堆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连爸爸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爸爸的家人都各过个的，长期在外晃荡，根本没有人可以给爸爸依靠，对于爸爸的婚姻，家里人一开始是很献殷勤的，但后面发现捞不着好处后都变得相当冷漠，爷爷对妈妈的使唤，一开始妈妈是想用自己的行为获得他的认可，后来发现那种人其实对所有人都不怀好意自私自利，最后爸爸帮妈妈出了头铁了心维护妈妈，妈妈和其他人比起来显然是太大家闺秀了，但爸爸对她的呵护让妈妈自发的改变起来。客厅坐了好些要债的人，大家叽叽喳喳都瞄上了妈妈的嫁妆，爸爸蹲在门口沉默不语时不时委屈的看看妈妈，生怕妈妈生气跑了。

        妈妈却突然成熟起来，拿自己的家族声望做担保，斩钉截铁好言好语的保证年底一定全部还上；大家知道妈妈家是大户人家肯定能帮忙还上，也就答应再给些日子。

    她没有向外婆求助，而是拉着爸爸把家里的地都种了起来，又买了几条猪崽，从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为勤劳的农妇，转变连爸爸都吓了一跳；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爱人，只要你是真心爱她对她好，就算要了她的性命她也会在所不辞。

    这期间无法想象从小得宠的妈妈受了多少苦、造了多少罪，从一无所知的女孩变成无所不能的女人，酸甜苦辣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