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展清平
我本来不喜欢开得热热闹闹的花儿,太招摇,太张扬。我却喜欢凌霄的藤蔓,不依不饶攀爬于任何可以攀爬的建筑物之上,掩饰了生长着青苔的暗墙,遮挡了断壁残垣的凄凉,雄赳赳气昂昂地施展出豪华的绿意,然后再开出些喇叭样的花骨朵儿,似乎在扬手高呼:快来看,快来看啊!我们多热闹。
因为贪恋楼阁,搬家的时候,只能带两盆干巴巴的吊兰,虽然她们也努力延伸着橄榄枝,可我时常忘记了浇水。
恍惚的神思常常勾连于得失之间斤斤计较,哪里还会有乐趣而言?
就这样吧,已经很好了。有个声音时常提醒我。
是啊,世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突然想起最艰难时候的事了。
那时候,小丈夫还不知道疼爱小媳妇,见天地跑得没影儿,找不到踪迹。
只剩小媳妇在家里吃糠咽菜,艰难度日。但屋漏偏逢连阴雨。一天,小媳妇突然发现自己害喜了,见天地呕吐,吐酸水,吐黄水,不能吃青菜,见菜就想吐,心思突然就转到肉食上去了。
那时候我手里正养着几窝肉兔,刚好是出栏的时刻。
看着我磨刀霍霍,婆母吓得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万万不行啊!
我问怎么个不行法?
婆母儒喏了半天才小声嘀咕道:吃了兔子肉,以后小孩就会是豁嘴。
我大吃一惊。
但眼珠子转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踌躇了好一阵子,我又悄悄问婆母:那鸽子肉能吃吧?
婆婆阴阴笑了一下:当然能啊,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三斤呢。去哪里给你弄鸽子去?
我只好无奈怂下鼻子,想象着飞禽的美味,之后舌底下的清泉便汹涌澎湃起来。正在我为飞禽魂牵梦绕之际,突然扑棱棱地,从树梢上方盘旋下来一只灰色的鸟儿,它的一只翅膀耷拉着,胸脯上有也有火枪伤,还有血滴簌簌滴落在泥地上,很快被泥土吸收,变成一片暗红。我喜不自胜跑过去捡起它,抚摸下它疲惫的羽毛,悄声嘀咕:别怨我心狠,实在是你这样简直就是活受罪,不如我超脱了你吧。
说完,我撵上婆婆已经转身离去的背影,兴奋大叫:你看,老天饿不死瞎眼鹰呢!肥肥的一只鸽子真的送来了。
婆婆喜笑颜开,颠着小脚跑去烧火炖汤了。
没过三天,我还是馋得昏天暗地,依然对着兔笼里的小灰兔小白兔虎视眈眈。婆婆寸步不离,生怕我饥馋难耐,会偷偷烤了它们。
这样的看守真令人气愤。
我眼珠子转了几天,也转不出一个主意,毕竟,豁嘴小孩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我养的一群大白鹅摇摇摆摆着从房后汪塘里回来了。汪塘太小,也没鱼虾,它们也是肚子饿了,回家来要稻谷吃呢。
我一边点数着数一边洒些麦粒儿“嘎嘎”唤它们来食。突然,我发现少了一只。
正在我诧异之际,个子最小的那只,瘸着腿,耷拉着膀子,一跳一跳进了院子。又是个重伤。
我很气愤,这是哪个坏孩子干的?我喂养了它们几个月,那感情非同小可,眼看着就要生蛋了呢!
正想跑出去找凶手,邻居气愤跟了进来:别怪我手狠,你这些鹅也太糟蹋人了,都跑我稻地去了。把我那些刚出穗的稻子糟蹋有二分地。
据说一孕三年傻,那一刻,我就是很费劲地计算了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话:等稻子熟了,我一定赔给你,可千万不要再生气了。
邻居看我如是说,也不好意思了,讪讪着说:算了,我也打伤了你的鹅,两抵消了吧?
我说行,两抵就两抵。
眼看着邻居讪讪走了,我突然偷偷笑了。黄天不负苦心人啊,又可怜了我的念想。否则,正要生蛋的小鹅,怎么忍心宰了来吃?
那个下午,我又乐颠颠地抱着鹅送给了婆婆。天热,村里又没兽医,这鹅是怎么也医不好的。
待小丈夫浪子回头,终于回家的时候,我艰难的害喜过程,已经因为老天的眷顾顺利结束了。
但这些事件却时常萦绕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我常想的人生也变得舒缓有秩起来,可不是,雅和俗都是对应的事,往往相辅相成,就像我时常高雅地吟诗作赋,又时常馋得大快朵颐一样,很协调很现实。
那么,人生的高低穷富也一样是排列得很合理的。就像水蒸气变成了雨,然后雨水再因为阳光直射变成了水蒸气一样循环往复。
我坦然了,住在平地想高楼,住在高楼又想平地。真是人心不足,够绕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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