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里贾纳的这一年,很多人来了,又走了。各自有各自离开的理由,就像当初各自有各自来的理由。
有的人怕冷,说冬天再暖和点就好了,他们搬去了温哥华。有的人羡慕繁华,于是温哥华、多伦多、蒙特利尔等大城市成了他们的目的地。相比之下,萨省太荒凉了。有的人因为语言不通而觉得生活不便,列治文是他们理想的城市,因为那里90%都是华人,可以不说英语活一辈子。有的人在尝试找工作无果后,决定去多伦多,那里有大把的机会。
而老婆的理由异常简单——萨省没有动物园。她说:
“我可不想让儿子以后只能在书本和电视上认识长颈鹿。”
我们的目的地是卡尔加里,坐落在落基山脚下。这个城市不大不小,各种机构齐全,有直飞国内的航班,买东西没有省税。
还有个对老婆来说最重要的——有动物园。
对于目前的我来说,里贾纳是生活的理想城市。所以,决定搬走后,人还没离开,我就开始怀念这里的生活了。
二、
毕竟,里贾纳是我们加拿大生活的第一站,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在这里,我们买了人生中第一辆车,虽是二手,但风里来雨里去,为我们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这里,我尝试了两份工作,都是体力活,体验了新移民的焦虑和不易。
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华人有老外,工作中和生活中互相帮助。
在这里,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组成了一家三口的小家庭,多了一个人的温暖。
房前是马路,两边树木茂盛。秋天最美,红的黄的绿的树叶遮天蔽日。早上拉开窗帘,蓝天做背景,阳光随着树叶摇曳,让人心思荡漾。
屋后是个小露台,没事搬把椅子,坐着晒太阳。对面一家有个刚会跑的小男孩儿,一出门就撒欢,他妈在后面追,他跑着跑着必摔在草地上,被他妈妈抓住,提着塞进车里。隔壁小夫妻很恩爱,每天傍晚女孩牵着狗在门口等男孩儿下班,来一个吻,相拥着进门。
房前 屋后还有那美丽的瓦斯卡纳湖,只有几分钟的路程,留下我们一圈又一圈的脚步。湖水、草地、树林,大鹅、兔子、松鼠,一点一滴都印在心里,留着能让人以后一遍遍、一点点回忆。
瓦斯卡纳湖三、
刚来的时候,我们就料到有一天会搬走,所以一直没买什么家具,只有简单的桌椅,一张床。客厅里空荡荡的。把桌椅和床低价处理后,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了。
然而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是让我们吃惊,在用尽洪荒之力,把必须带走的东西塞了满满一车后,扔掉的东西把小区里的两个大垃圾箱都填满了。
锅扔了,晾衣架扔了,冰箱里的食物全扔了,烧水壶、咖啡机、不穿的衣服鞋子等等,就连老婆最爱的巧克力都扔了一大盒。
“儿子的小床呢?”我问老婆。
“这个不能扔,我抱也要抱到卡尔加里去!”
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东西,平时都没在意在哪里,现在不断冒出来。一直到走的那天早上,还是没能把生活的细节抹平。
原来,看似空荡荡的屋子里,到处是生活。
后备箱里箱子顶着车顶,副驾驶座椅上比坐两个人还满,座椅下塞满鞋子,还有老婆养的一盆花,边边角角不见空隙。
老婆进车里很费劲,得先把车门旁边的东西搬出来,弯腰蜷腿把自己硬塞进去后,我再把东西靠门放好。她进去后脚都无处安放,依旧蜷着腿,身子歪靠在行李上,憋屈一路。
四、
出发当天因为要退房,走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车里满登登的,载着老婆和四个月大的孩子。本以为我已习惯了漂泊,设置好导航,把车启动时,我竟还是很激动。
萨省一马平川,路两边只是麦田。太阳照着,开一会儿人就困得不行,眼皮直打架。时速一百二,车上载着老婆孩子,我可不能大意。咬着嘴唇,我强撑着到了第一个停脚的地方,离萨省边界不远了。
我们在Tim Hortons吃午饭,给孩子喂奶。点餐时,服务员把咖啡给我,并满脸热情地笑着对我说:
“请享用你的咖啡,Tim Hortons的咖啡是最好的,永远!”
我说:“必须的!”
第二个落脚点已经出了省界,萨省已经在身后了。
突然感觉很没安全感——离开了萨省温暖的家,却还没被阿省接收,像飘在空中不着地地惶恐。
或许里贾纳太让人舒服了,心里有些依赖,有些不舍。
本来一天的车程,由于出发太晚,中途只能在一个叫“药帽子”(Medicine Hat,原谅我的意译)的小城休息一晚。养精蓄锐后,第二天接着上路。
五、
里贾纳已经远在身后,看不见了。
前面,卡尔加里快到了,我们的新生活又会是什么样?
这个城市会像我们想的那样好吗?我们会有在里贾纳时的顺利和安逸吗?会再有新的好朋友吧?
临近卡城,道路开始起伏、弯曲,不像萨省,道路笔直、一马平川。落基山脉渐渐浮出地平线,延绵到视野尽头。
路上,一辆辆车急驰,就像一个个充满活力的精子。城市就是那诱人的卵子,精子一头扎了进去,孕育着新的生命,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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