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梦

叮咚，一条未读消息。孟笑不情愿地停下肢体动作，掏出裤子袋里的手机。

“宋以诺：我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我……”孟笑傻了，宋以诺说喜欢她。篮球不要了，她抱着手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怎么办，回什么，怎么回啊，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2011

“一会儿大扫除，任务按值班表上面分配的那样，每个人都别闲着，好好打扫，明天卫生检查咱们班要是还被扣分，这周英语作业double！听到没！”班主任老许叉腰站在讲台上发话，启源中学的规矩，一周大扫除一次，每周卫生评分影响着班级荣誉。初一二班所有人齐声回答：“听！到！啦！”看上去，这个新班级的同学们仿佛都乖得很。

四下散开，桌椅板凳互相打架，声音震天。孟笑这周负责扫地，最轻松的活儿，然而想着刚刚公布的月考成绩，她实在笑不出来。小学好歹也是班里的尖子，怎么到了初中连月考都搞定不了，唉，想不通。

“诶！让开让开！”陈萧南扯着嗓子一把把宋以诺推了出去，刚从窗台爬下来的宋以诺手里拎着抹布，都没搞清楚情况，就给一把推了出去，正中孟笑的“下怀”。宋以诺感受到自己撞了人，赶紧回头，天，是孟笑！那个气场强到让人觉得随时会发飙的高冷女生！宋以诺只顾着拉开距离，早就忘了骂陈萧南这茬了。然而，孟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看见身边这俩，下意识就来了句“没关系”。怎么说呢，宋以诺觉得这个女生，好像有点傻。

孟笑其实平时没这么“傻”。自从升上初中以来，她认真得很，尤其是被老师任命为语文课代表之后。可是孟笑仿佛是还没有适应初中的节奏似的，第一个月的月考考得稀烂！而宋以诺，他们的班长，第一次月考就考了班级第一！就连陈萧南那个吊儿郎当的数学课代表也考了班级第三！气人！也丢人。

孟笑一直都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只有小学时候就认识的柳茉茉和她还算聊得来，两个人总是在一起。

“笑笑，你橡皮借我用下。”柳茉茉戳了戳邻座的孟笑，她没动。“笑笑？笑笑！”“啊？”孟笑回过神来，柳茉茉投以关爱傻子的目光，“你最近怎么回事，这么蠢萌，脑袋里想啥呐”。“茉茉，你说，班长一天到晚跟陈萧南那个玩世不恭的混在一起怎么还能成绩这么好？”孟笑终于输出了脑袋里的东西，“可能他们比较聪明吧”柳茉茉敷衍到。“可是班长不光成绩好，他人缘也好到没话说，说话超级搞笑，跟他名字的气质一点都不符合，他是怎么做到的？”……（一阵沉默）柳茉茉凭着女生的直觉好像发现了什么，“你就这么羡慕他啊”，“是啊，我这么认真地学，但是却老是不上不下的，至于人缘嘛，你也看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男生女生都不喜欢接近我。”孟笑发起牢骚。其实，孟笑只是太想学好，想得太多，这才导致了她“拼命学”也学不好，至于人缘，那大多是因为她不善言辞而且身高逼人，体育成绩又那么好，大家都以为她会些跆拳道什么的，打架一定超级厉害，通俗地说，可能是个“男人婆”。

柳茉茉告诉她，既然那么羡慕宋以诺，那就把他当成目标好了，各方面都是。孟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终于不再想那么多了，只专注在学习上，她本来就挺聪明的，这么一来，期中考试她的排名就戏剧性得飞到了班级第一。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下她可自信多了，每天都更加充满活力，慢慢地，由于自己好歹是个班干部，和大家也就熟络起来，尤其是和宋以诺还有陈萧南。而宋以诺，在目睹了她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班级中下飞到了班级第一的宝座之后，再也不敢觉得这个女生“有点傻”了，他开始有了一些压力，居然有女生可以在学习上超过他！

看上去，这短短的一学期，这些同学们只是在互相攀比成绩，但是谁也不知道，一些悄悄地情愫产生了，非常微妙。

2014

有人可能会奇怪，怎么一下到了2014年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三年大家都各司其职，过得平淡而充实。除了一点，就是孟笑和宋以诺、陈萧南还有柳茉茉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地铁了。

三年之间，孟笑和宋以诺就总是在争第一，孟笑略显下风。不过除了成绩上是竞争对手以外，两人相处得很不错，比如宋以诺生日，孟笑会送他本书留作纪念；比如孟笑参加运动会，宋以诺会在旁边扯着嗓子喊加油；比如周末，宋以诺会叫上孟笑、柳茉茉、陈萧南去广场一起打篮球……

时间太不经用，就这么一下子毕业了，孟笑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就这么毕业了。

中考成绩出来，四个人都考进了比较理想的高中，遗憾的是，都不在一所学校。陈萧南忙着张罗带大家去KTV，美其名曰：“放飞自我，告别青春”。

KTV里，一堆刚毕业的初三学生叽叽喳喳，毕业后的兴奋，对朋友的不舍，对新学校的向往，全部交杂在桌上一杯杯的饮料酒水中，陈萧南霸着麦，唱着《我的天空》，歇斯底里，宋以诺坐在一旁边喝可乐边怼他唱破音了，柳茉茉和几个玩得要好的男女生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八卦满天飞。

孟笑对于这种场合并不排斥也并不感冒，说起来得感谢她文艺细胞丰富的父母，从小也没忘了培养她在唱歌跳舞方面的天赋，所以应付一些被起哄要求表演的场合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毫无没压力的她坐在角落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孟笑坐在那张矮矮的小椅子上，面对着一堵墙和墙边的点歌屏幕，时不时划划弄弄，到处看看，无聊得很。

本想就这么安静地就结束这场嘈杂的聚会，然而，孟笑的劫难就在这时候开始了……

她的劫难——宋以诺。

2015

窗明几净的新教室，孟笑又坐在位置上发呆。距离那次毕业聚会已经足足一年了，她还是不能平复心情。

坐在角落点歌的孟笑万万没想到宋以诺会突然过来，出现在她身后，还靠得这么近！孟笑始终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个人，直到宋以诺的声音出现在他头顶，“点了这么久的歌了，怎么不去唱，嗯？”孟笑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宋以诺正弯着腰，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各自的鼻息！唰！孟笑的脸瞬间涨红，要不是包厢里光线昏暗，早被宋以诺看得一清二楚！她飞快低头，仍旧盯着屏幕，“你你你，你来干嘛！”宋以诺被这个傻乎乎的女孩逗笑了，“来这能干嘛，当然是点歌啊，谁让你一直霸占着这里不走。”他也不挪动，还是原来的姿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聚精会神，完全没考虑到他身下还坐着个女孩子！孟笑动弹不得，只好任凭自己的心脏狂跳，她从没和哪个男孩离得这么近过，而现在，在这个冷气十足的房间里，她几乎能感受到宋以诺周身的暑气，清楚地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她很慌，不说话，但好像，这种感觉还不错。宋以诺点了几首歌，走了，孟笑坐在原地，心乱了。

那次过后，孟笑终于发现了自己喜欢宋以诺这个“秘密”，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和宋以诺保持正常的联系，她想，目前的最紧要的事情是认真过完高中三年，这件事，先压在心底得好。她每天都提醒自己，宋以诺那么优秀，喜欢他很正常，喜欢他的女生也一定很多，自己只要默默地就好，这样对他，对自己，也是最好的。她一心只想快快成长起来，变得足够优秀，这样她才能配得上他。

这一年以来，一切都在孟笑想要的“轨道”之中，没有丝毫偏离，她和宋以诺还是最要好的朋友，自己也足够努力，成绩也在这所重点高中里面可圈可点，她很满意，唯一的不足，恐怕就是她忍得太辛苦，她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忍不住。

如果一切都像孟笑希望的那样发展，该多好。

2016

盛夏，午后，篮球场，一个快乐的暑假。

叮咚，一条未读消息。孟笑不情愿地停下肢体动作，掏出裤子袋里的手机。

“宋以诺：我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我……”孟笑傻了，宋以诺说喜欢她啊。篮球自己跑了，她抱着手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怎么办，回什么，怎么回啊，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怎么能喜欢她呢？

孟笑脑海里闪过无数条回答，“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在一起吧”“是真的吗”“怎么突然这么说”“你怎么了”“你热傻了吧”……可是孟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叮咚！又一条消息！孟笑赶紧打开——“啊啊啊，不是我！”“刚刚不是我发的！是陈萧南！他拿我手机！”哦，原来是恶作剧啊，原来只是恶作剧啊哈哈哈，就是嘛，宋以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孟笑心里酸酸的，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回道：“知道了”，我知道的啊宋以诺，你不会喜欢我，永远不会。即便这么想，孟笑还是很清楚，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在祈求，某一天宋以诺会喜欢上自己。

想着想着，一阵风把孟笑吹醒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她的球，被吹到了远处的草丛里。正准备走过去捡球，叮咚！又一条消息！孟笑有些不敢看了，一定是宋以诺又发消息来澄清，她不想看他是如何解释的，总而言之一定是说些不喜欢自己之类的话，她怕自己看了会忍不住，忍不住心酸，忍不住把对他的情感一下全丢出来。

叮咚！叮咚！又是两条消息！他就这么急于澄清彼此之间的关系吗！孟笑最终还是打开了，还好，不是宋以诺，是陈萧南。“你现在有空吗？叫上柳茉茉一起出来打球啊”“喂喂喂！”“人呐！”哦，原来是陈萧南叫她一起打球啊。等等，陈萧南叫她出去打球，那宋以诺呢，他们不是在一起玩呢吗？孟笑脑子不够用了，陈萧南刚捉弄完宋以诺和自己，现在还约自己出去打球？孟笑的血压又升高了，她不想再思考了，直接问吧！

孟笑：那宋以诺呢，也一起吗？

陈萧南：不啊。

孟笑：你俩不是在一起玩呢吗？

陈萧南：你做梦呢吧，谁跟你说的。

陈萧南：我才问他去不去打球呢，他还没回我。

孟笑：哦哦好吧，我就不去了，你问问茉茉吧。

陈萧南：啊，那行吧~

孟笑彻底傻了，他，说谎了。既然不是恶作剧，那他是真的喜欢自己？那他为什么又说不是呢？他为什么要说谎呢？百思不解。

好久好久，孟笑都处于混乱之中，她三个月没给宋以诺发消息了，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向来主动的她，这一次，没了章法。

打破沉默的是宋以诺，破天荒地主动联系了孟笑，破天荒地关心孟笑最近怎么了，这让孟笑更加烦恼——他，真的喜欢她吗……

后来，孟笑烦着烦着就不再烦恼了，宋以诺要是真的喜欢她一定会挑明了说的吧，再等等，如果是真的，等等也值得，如果不是真的，那还是不打扰的好，总而言之，这件事，就不去深究了，让它悄悄过去吧。

2017

那次事件之后，孟笑和宋以诺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了往常的样子，大部分时间还是孟笑找宋以诺谈心、发牢骚、分享快乐，而宋以诺也和孟笑聊得很开心，渐渐地也就变得无话不说。只不过，有一点变得不一样了，孟笑仿佛从内心深处有了一点希望——宋以诺还是有可能喜欢她的。于是她也变得更加大胆，言谈之间也更加不羁，有时甚至会开个“你这样是不是喜欢我”类似的玩笑，宋以诺呢，也不排斥，和她总是有话可说，也许他本就是不会冷场的人吧。

更可观的是，除了节假日，两个人的学校都是不让带手机的，那么平时聊天就是不可能的，而孟笑居然开始给宋以诺写信！（两个学校都有邮递箱这种设计还是很人性化的）这样一来，孟笑渐渐地讲自己的感情一点点地加在了字里行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一发不可收拾，而宋以诺，还是和往常一样幽默和不正经，写的信每回都让人发笑。

可是好景不长，一下就到了该高考的时候了，两人就断了联系，努力备考着。一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孟笑终于解放了，她飞快地收拾收拾东西，恨不得立马奔回家，可她居然在路上遇到了刚要去接宋以诺的初中班主任老许！自从毕业以后，他们几个总会在节假日回学校看老许，因此老许和他们几个的关系向来很好，好几次他们还乘着暑假在老许家蹭吃蹭喝呢！这次也是因为宋以诺的父母实在太忙，没空去帮宋以诺清理宿舍，这才拜托老许的。老许见到孟笑，除了恭喜她终于脱离苦海以外，继而发出了同去接宋以诺的邀请，孟笑自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她又能见到他了，孟笑心里揣着小欢喜，脸上挂着小幸福，她要去到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了，这还是第一次。

宋以诺拉着行李箱站在学校风景最好的那座桥上等着，他知道今天是老许来接他。孟笑跟在老许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这座美丽的校园，心情极好。宋以诺老远就看到老许今天还带了一个人，也许是他女儿吧，他想，于是也没多想就挥手招呼老许。老许还没回应，身后的孟笑就突然冒了出来，“嘿！好久不见啊！”少女脸上洋溢着清新的笑容，在暖暖的斜阳下显得格外耀眼。宋以诺看呆了，孟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等他回过神来，老许和孟笑都到他跟前了，“嘿！发什么呆呐！走啦！”老许叫醒了他。“啊，好。”宋以诺拖着行李跟着，也不说话，平时幽默大方的他今天怎么好像不会说话了似的。

一路上，都是老许在说话，宋以诺和孟笑就一路附和着，就这么把宋以诺送回了家。

老许把孟笑送回家后，孟笑整个晚上都心情好极了，她终于又见到了宋以诺！见一面就很好了！这之后，孟笑满足极了，总是找宋以诺聊天，比以前更频繁，讲的话也越来越多。

2018

时间太匆忙了，一下子，大家都是大学生了。孟笑高考没考好，于是造成了和大家天南地北的局面。

即便是天南地北，孟笑和宋以诺还是联系得很频繁。谁也没想到，一切会戛然而止。

宋以诺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孟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笑得很开心的女孩，这是宋以诺发的朋友圈，“生日快乐，狗子”，孟笑机械地点了个赞。

外面风好大，吵得孟笑难以入睡，“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可以放弃了，该结束了吧。”孟笑再也没有联系过宋以诺，很久很久。

宋以诺以为孟笑病了，或是太忙了？他有些不安，怎么了呢这是，他实在忍不住了。

“笑笑，你最近还好吗？”

本来积蓄在孟笑心底的情绪被引爆了，她受不了这样，他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何必呢。

“挺好”两个字出现在对话框，可是宋以诺不信。

“好，没事就好。”宋以诺不知道还能怎么把对话进行下去，他怕说多了她会烦，会讨厌他。

可是孟笑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这样不温不火的，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别的女生呢！她决定把一切都弄清楚。

“以诺，跟你说个事。”

“嗯？”

“我喜欢你。”

“真的？”

“嗯。所以你怎么想。”

“我不值得你这么喜欢我。”

“好。”

孟笑醒了，梦醒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两情相悦，不过都是世人做的梦而已。

亦梦亦醒之间，一场青春就这么过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