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红色“喜”字贴在底楼的大门上,屋内已经被撕得不剩几页的挂历上写着“宜嫁娶”。
两千响的鞭炮在水泥地上噼里啪啦地炸开了,一群人喜笑颜开围在周围看着,烟雾慢慢从地面升起弥漫开来。人群中有不少老年人,在他们的生命中这样的场面可能看了不下百次,但每当碰到这样喜气的场面还是会让人很兴奋,新娘子的长相也自然而然又成为了大家最瞩目的地方。而小孩们则显得更加兴奋,一蹦一跳手舞足蹈地站在大人们身边,虽然不一定真正理解这个场面的含义,但从大人们的反应来看他们知道这一定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最传统的“接新娘子”环节当然是必不可少的,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张天眷终于在几位得力后援团的协力帮助下突破了伴娘们精心设计的体力与智力上的重重关卡。当他走到新娘面前时身上准备的数十个红包已被“洗劫一空”,额头上留下的汗水让新娘看得感动。
“亲爱的,我只有你了。”单膝跪倒在地,他取出了戒指盒优雅地将它打开,新娘放下掩面的双手一把抱住了他……
第一次做伴郎的顾休略显紧张,站在他身边的陈准潇洒自如得,让人有点担心会抢走新郎的风头。而另一位天生自信心爆棚的林迹则更是精神抖擞,顾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干劲的伴郎,相比之下他只能成为三人中最沉默的伴郎了。
成功接到新娘后,一席笔挺洋服在身的张天眷拉着容妆粉黛的新娘走来,新娘身后则是三个伴娘,“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就是我经常和你提到的三位好室友,陈准、顾休和林迹则。”
新娘看上去还是非常羞涩,一边微笑一边点头向三位伴郎打招呼。
“天眷!你可以啊!这个大美人被你藏了那么久,我们三个居然都被蒙了!”林迹则一边大声说话一边用力拍打着张天眷的肩膀,在他有力的掌击下张天眷努力维持着微笑表情,但还是流露出了些许不自然。
“这不是等彻底圆满了才能给你们一个交代嘛,现在也不迟,以后大家还有的是机会交流,哈哈。”
“天眷,你这招瞒天过海后再大变新娘我们可领教了,看来四年的寝室生活还是不够来了解你,我会继续努力的。”陈准也跟着林迹则一起向新郎发起攻势。
“陈准说的话果然有杀伤力,我这么简单一人哪需要琢磨啊,别取笑我了。”
“那你可要向我们坦白一切哦。”
“没问题,有时间,有时间的。咦,顾休,你怎么看上去那么拘谨呢?哈哈,比我这个新郎还紧张吗?”
“拜你所赐,我终于一圆伴郎梦了,人生也完满了。”
“是嘛,再次表示我的感谢。来来来,对于我之前的‘不告而恋’我深表歉意,所以今天特此为大家介绍几位大美女!”张天眷说着用一只臂膀为三位伴郎引出一片新视野:三位身穿淡紫色伴娘服的女孩站在一片早晨的阳光中,那是一种清澈又明亮的画面感。一时间光彩夺去了目光,顾休的紧张心情又不自觉地加剧了。
擅于交谈的陈准和林迹则两人马上友好地上前与对方打招呼,他们出色的沟通能力立马让气氛活跃了起来。顾休则是站在原地默默打量了三个紫色的身影,令他意外的是其中一个人也在打量着他。他用更认真的态度去观察对方,发觉好像在哪见过但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困惑持续了数秒,直到对方向他热情走来。
“怎么!化了妆就不认识了吗?”
“你是……”
“别装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转完钱后你怎么没再联系我?”就这几句极具亲密感又略带挑逗意味的话就让大家都纷纷把头扭了过来。
“难道是……原来是你啊,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啊。怎么这么巧啊!”顾休显得有些尴尬。
“不是巧,是缘分。”这一句南郭说得很轻。
与其说是缘分,或许更应该感谢南郭的努力,当在左侦提供的资料中看见顾休的室友以及连顾休都不知道的这位新娘的信息时,南郭顿时感叹老天的眷顾。她立即联系上了这位长久未联系的初中同学,并在一波情感攻势后迅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最后在这一刻站在了顾休面前。可惜整个过程只有她自己知道,不然一定让人叹为观止。
“这么巧?你们认识?老婆,你看看,我们今天这喜气还怕少吗?哈哈!”
在充满喜庆的新娘家里,顾休就这样与南郭完成了第二次见面,当然在南郭心里已经是第三次了。
下午时分在附近的一座大型公园里拍摄户外照期间,南郭总是借助各种机会与顾休交流,再木楞的人都能从她过分的热情中看出一两分玄机。天气也格外的配合,把最好的阳光留给了这群年轻人,照得顾休根本不能睁大眼睛。
“顾休,这是在拍照呢,快把眼睛睁大点,别浪费了你这大眼睛。”南郭凑到跟前凝视着顾休。
“哎,我也想啊,可是我天生就怕光,只要天特别亮我就睁不开。”
“是吗?”南郭这次直接用手接触了顾休的脸,用手指扒开了他的眼皮。
“啊,停停停!”南郭意外的举动和刺眼的阳光一起扎进顾休的双眼。
“好了好了,我们好好拍照吧。”
“光天化日之下就别再调戏我们顾休啦,南郭。”作为东道主的张天眷总是不时地出来把控节奏。
“都怪这光天化日啊,害他都睁不开眼了。”南郭笑着嘟了个嘴。
原本是来庆祝张天眷的大喜事,没想到收获了意外惊喜,另外两名伴郎开始窃窃私语。
“陈准,你说这怎么回事?这桃花可是泛滥了啊,最关键他好像还对人家爱理不理的,你说这情种大学四年都这么背,现在怎么这么吃香,我看那女孩也不错啊。”
“别把人看死了,我看顾休就是只典型的潜力股,可能终于否极泰来了吧。”
“那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喽。”
“看好戏的同时也别把自己的事给忘啦,看看谁是最后一个吧。”
“不就是女朋友嘛,我马上找给你看,嘿嘿。”林迹则诡异地一笑。
就在这个时刻陈准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更准确地说是涌上大脑。他中断了和林迹则的对话转而看向了顾休。而顾休这一天几乎都在南郭的“干扰”下度过,完全没有去留意其他事物的空隙。南郭意外的出现加上她过于突出的表现让陈准感知到的奇怪感觉更值得玩味。
陈准闭上眼睛,用手指按在耳屏上堵住外界声音的传播通道,屏息凝神。他尽量暂时关闭其他感官知觉,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心里,用心去体会来自南郭的奇异信号。
在他的心中周遭的世界都暂时消失了,脚下的土地连同花草树木都不见了,头顶的蓝天白云也逐渐褪色殆尽,环绕着自己的是无限广阔与壮丽的宇宙。星球在轨道上缓慢运行,太阳独自燃烧着自己来照亮沉寂的黑色空间,远处偶尔还能看见一颗颗飞行中的亮点。
陈准已经赤裸裸地暴露在宇宙之中,几米外就是同样来自地球的南郭。现在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从南郭身上发出的信号,这种信号是无形无声的,他只能用他特有的弦识去探测。他不知道南郭是不是也同样能感知到他的信号,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事实,一个新的弦识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节奏紧凑的下午时光也过得特别快,拍完外景照后大家马上赶往了举办晚宴的酒店,新郎新娘马不停蹄地跟着工作人员开始了晚上的彩排。而伴郎伴娘们也已经累得不行,趁这短暂空隙在休息室里放松一下。陈准很自然地坐到顾休身边,低声说:“顾休,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感觉?”
打了个哈欠的顾休很迷茫地看着陈准:“异常感觉?累都累死了,哪还有力气去感觉。”
“我是说那个南郭,你有没有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她啊,我们之前也就见过一次,我们真没你们想得那么熟,她这人就是外向热情了点。”
“我不是说性格,是其他更特别的地方,你现在静下心好好思考思考。”
顾休沉默了三四秒后呼出一口大气:“哎,别兜圈子了,我想不出啊,你直说吧。”
“我感觉她也不是一般人,而是和我们一样,拥有弦识之力。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但是今天她的出现和行为多少有些唐突。 ”
“弦识人?”顾休一下清醒了起来,但他把声音也压得很低。“不会吧,让我再试试。”不敢直接看向南郭以至于被她发现自己的目光,顾休闭上眼睛低下头沉思。旁人一定以为他是在小睡休息,而他体内的焚燎之种正在慢慢苏醒。
渐渐地,他的大脑接收到了一种特殊的信号,和当时第一次感知到陈准的焚燎之力时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他在想自己接下去该怎么面对这个焚燎之外的弦识人。他向陈准使了个眼色后两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你有什么主意?”
“你和她互动最多,她是怎么样的人应该问你吧。”
“她很友善,爱开玩笑,看不出任何有威胁的地方,也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或者可以再接触一段时间,你也就装什么都不知道,看看她还会有什么举动。我再去向张天眷侧面打听打听她的来历。”
“好,听你的,我们先按兵不动。”
晚上六点晚宴准时开场,在优美的伴奏与全场人的瞩目下新娘挽着父亲缓缓走入会场,身后的几名儿童一手拉着婚纱的裙摆一手洒着鲜花,红毯两边早已布置好的花筒则自动喷出炫目的烟花。在路的尽头站着等待已久的新郎,聚光灯下的他表情略显严肃,直视前方的目光流露出的是最坚定的眼神。许多人举着手机,反复调整角度与位置,拍摄下了这一浪漫又神圣的时刻。
在音乐接近尾声时新娘终于走到了新郎的面前,全场再次陷入寂静,这时在司仪独具磁性的声音的引领下新郎从丈人手中接过了培育了二十多年的明珠,泪水让父女俩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闪亮。司仪深情的话语让整个场面感人至深,大屏幕中立即播出了刚制作完成的爱情短片,两位主人公从小到大的点滴故事被浓缩成了几分钟的精美画卷。在场人都沉浸在两人的梦幻爱情中,也许或多或少也会联想到各不相同的自身经历。
“看了是不是更想恋爱了?行动起来吧,兄弟们!找到我们自己的幸福,成为下一位新郎!”林迹则在短片结束后抒发了一番观感。
两位室友对他的反应表示吃惊,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相互看看寻求对方的反应。
“说的对啊,迹则。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行动起来!”南郭给予了林迹则最大的赞同,虽然只是第一天认识,但他们俩之间仿佛已经建立起了坚固的友谊。
“南郭,你这外形这性格到哪里都是万人迷啊,哈哈,来干杯!”
“这两个人真是有用不完的激情,佩服佩服。”顾休默默对陈准说。
陈准点头默许。
作为当天最忙碌的人,还没吃上几口饭张天眷就和刚换完装的新娘开始了传统的敬酒流程。张天眷依然保持着最佳的精神状态,他身边身着旗袍的新娘格外妖娆。陈准、林迹则的酒量是值得张天眷信赖的,他们和另两位伴娘一同加入到了敬酒团队开始了全天婚宴的最后征程。
主桌上只剩下了酒量惨淡的顾休和最活跃的那个南郭一枫。
“你这伴郎今天怎么这么不自然?表现最差的就是你了。”
“是吗,总有第一次的嘛,下一次肯定能自如多了。”
“第一次?当伴郎还有机会改进,当新郎可没有哦。”
“那对我来说还是太要遥远了,想都没想过呢。你这是第几次当伴娘了?”
“第三次,人家都说女生顶多当三次伴娘,所以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有幸参加阿南的伴娘告别演出,本人实在是荣幸。”
“太没出息了,这也算荣幸,参加我的婚礼还差不多。”
“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别忘了喊我,风雨无阻!”
“我记着了,谢谢,红包就免了。”
“哈哈,离你的婚礼还有多久?”
“天知道呢,谁都不是神,姻缘难测啊。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没呐,姻缘难测嘛,哈哈。”顾休尴尬地一笑。
“有喜欢的人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南郭突然显得不再那么调皮了。
“有吧。”
“噢,是谁啊?什么样的?”
“是大学同学,怪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可是校园女神呢。”
“仰慕了很久?”
“细想起来也确实蛮久了,好在她刚刚分手,我好像又看见了希望。”顾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向南郭敞开心扉。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看着远处的敬酒大部队,在他们闯过了一桌桌的关卡后顾休已经和南郭聊得热火朝天,他完全忘记了要侦查对方底细这件要事。
快接近晚上九点时,盛大的婚宴终于在人声鼎沸的大厅内曲终人散,没有一丝倦意的张天眷恭敬地送走了一批批宾客,纵观全天他的表现可谓完美,他好像把一生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今天。
六位伴郎伴娘也在所有的宾客离去后与新郎新娘一一道别,南郭则是因为号称同住一个区域而与顾休同行回家。寒风中两人并没有走得很快,而是继续着深入的交流,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
顾休已经从陈准那了解到了关于南郭的最新讯息,她原来和新娘是初中同学,所以这样一个伴娘的身份看上去毫不奇怪。但值得关注的是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只是最近南郭的突然出现才再次把这段关系重新加温,并迅速成为了这场婚宴的伴娘,而她出现的时间点就在与顾休共搭出租车那回前不久。细想起来,这一切总让人感觉多少有点蹊跷。南郭活泼开朗的形象和“阴谋”这个词相差太远,如果真是那样顾休的心灵将遭到很大的伤害,那意味着今天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面对这样一个巨大的疑问顾休觉得浑身难过,他很难再以一颗平常心假装和南郭无所顾忌地聊天,尽管和陈准已经在策略上达成一致,但真到执行时他才体会到真正的难度。
在快要步入地铁站的时候顾休停了下来,这引来了南郭的疑惑。
“怎么啦?”
“阿南,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不是那晚的偶遇嘛,怎么啦?”
“我是说你在这之前就知道我吧。”
“顾休的自我感觉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南郭说着不禁笑出了声。
“之前真的不知道吗?”
南郭摇摇头,“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那换个问题吧,你不是普通人吧?”
“我当然是普通人啊,你的问题怎么越来越奇怪了,想玩什么花样唬弄我吗?”
“你是弦识人吧!”他终于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话,用最尖锐的词刺向南郭,如果连这个问题她都否认,那么顾休就要好好审视这个问题人物了。
南郭的嘴张到最大,她惊讶的表情如顾休所愿。“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
“难道你不能感觉出我的身份吗?”说着顾休的胸前出现了快速旋转的焚燎种子,而南郭已经目瞪口呆。
“这就是焚燎的种子,我真是第一次看见呢,好漂亮。”
“那么你是?”
“东方第二宿,亢宿。”南郭的胸前顿时出现了闪亮着绿光的黑桃型甲木种子。
“甲木!”顾休立即警觉了起来,他立刻想到了与拉苏狼狈为奸的圣缇昆。
“不要紧张,我并不会服从圣缇昆,我是好人。我已经和他们闹翻了,现在我也成为了他们攻击的目标。我现在只想用这股弦识之力去做正确的事,相信我,顾休。”
两人四目相对,揣测着对方的内心。一红一绿两个光源互相辉映着,看上去非常和谐,马路上只有他们两人能体会到这份心中与视觉上的盛宴。
“你不能感觉到我吗?”
“现在慢慢能感觉到了,那是股很温暖的弦识之力。”
“那看来我们今晚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了,你有时间吗?”
“我的时间只奉献给我的最佳队友。”
顾休听了笑了:“欢迎加入球队。”
这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忘记了一天积累下来的疲倦,在满天繁星下畅所欲言,交换着自己成为弦识人以来的所有经历。南郭的横空出世极大地增加了顾休对于弦识之战最终胜利的信心,他心中的希望之火在一把干柴的推力下变成了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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