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夜话之荷香露

1.

云台夜话之荷香露

今年的夏天特别炎热。

天还没亮，一波一波的热浪就四处乱窜。街道上一个人影子也没有，只有亮晃晃的阳光四处漫溢。河里的荷叶、荷花都蔫蔫地垂下了头，香味早已消散在热浪中。

突然平空里起了炸雷，闪电跃过眼前。

晴朗的天空暗了下来，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随即暴雨豆子般啪啪啪地打下来。天地化为一片水泽。

雨中，荷叶翻滚，荷花款摆。

漫天风雨中一只小船从远处快速驶来，说来也怪，那些雨碰着小船就忽地转了弯，小船所到之处就像是风雨豁了道大口子。船上立着一老一少。老者身穿道袍，白须飘然，道骨仙风，立于船尾，手掐剑决，背负宝剑。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头梳双髻，站在船头，手中拿着一对银铃，专注地看着湖面。

船来到湖中间，只见一阵风雨打得翠绿荷叶东倒西歪，隐隐露出蒸腾着白气的湖面。

“快，静水诀!”老者大喝一声。女童一手快速摇动铃铛，另一手从怀中抽出一张黄色符纸，

同时朗声喊道:五雷入水中，降妖伏魔，急急如律令。手猛然指向湖面，所执黄符如闪电般飞入湖中。

片刻间，风平浪静，湖面停止了波动，只有几朵莲花在翩翩摇摆。

突然，轰的一声，水面炸开！

符纸一下飞了出来，紧跟着窜出一个被水雾包着的公子，只见他飞身扑向船尾的老者，老道脚尖一点甲板，飞身而起，飘然如蜻蜓般落在了一片荷叶上，反手一剑就刺了出去。

那公子双脚夹住在湖里一旋，几股水柱喷向老道。

水柱还没碰到剑就哗地四散落下。

一股强大的剑气，如出海神龙般，带着呼啸扑向那公子，气浪相交，如晴天霹雳般的震耳轰鸣，水浪被剑气催散，公子一下子融入水中。湖水夹带着片片莲花瓣，如雨水般洒下。

老道收了剑，却见姑娘满脸是泪，只见小姑娘脚下有一条蓝色的鱼儿被水浪震到船上来，嘴巴无力地张合着，似乎在很奋力的想抬起身体，但只见到尾巴轻轻地拍了一下而已，也许活不长了。鱼儿的眼睛望向小莲，眼角淌出两行黏黏的液体，像是流泪。

“师父，鱼儿好可怜！”小姑娘蹲下来抱鱼，泪眼花花地看着老道。老道叹息了一声，望 着远处出了一会神。小姑娘拉了拉老道的袖子，老道摸了摸姑娘的头发，低下身子，手握剑指，凝神发动内力，只见指端透出一道白光覆盖在鱼儿，鱼儿便像触电一样，一下子活跃了过来……

风雨也不知何时停了，只见夕阳即将落下，暖红色的余辉映着湖面。小船载着一老一少回返，船后鱼儿一直追随着小船，不肯离去。终于船远了，被荷叶遮盖的茫茫的湖面上，偶尔露出一个孤零零的鱼的脊背，平静的水面，泛起微微的波澜。

云台夜话之荷香露

2．

宋朝末年。

清淡的荷香丝丝缕缕地缠住了云台镇。云台镇外有一条宽阔的河，河两岸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黄桷树。河里翠绿的荷叶舒展开来，遮蔽了流水。结实的莲蓬已经俏皮地探出头来，星星点点的荷花随风摇曳。

晚风里，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在河边指指点点，河中间还停着两层楼的画舫。画舫上蹲着一位姑娘，正拨开荷叶看水里的游鱼。这位姑娘穿着长长的蓝色纱裙，裙上子隐隐浮现出一朵蓝色的莲花。那莲花流光溢彩，随风而动，走近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原来这位姑娘正是新选出来的“荷花仙子”--------桃梦楼的头牌锦娆姑娘。

云台镇虽地处偏远，但是这里的桃梦楼艳名远扬，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文人雅士、浪荡公子前来，因为这里年年都邀请方圆百里的姑娘们，举办选桃花仙子，荷花仙子等的“评花榜”活动。
今天穿红着绿的姑娘们比赛了两场------才艺大比拼和即兴以荷为题的诗词创作。姑娘们做出来的诗词让文人们争论不休，各说各的好。
才艺比拼则是大家唱曲儿的唱曲儿，弹琴的弹琴，一时间莺歌燕舞说不尽的风流。最后锦娆以一支莲上舞惊艳全场。
来自锦官城的一位富商力捧锦娆，拿出黄金十两，外加彩绢数匹，锦娆力压群芳，拔得头筹。
聚集在河边的人们对锦娆议论纷纷，舫间的丝乐声隐约可闻。
一位身穿奶白色单衣的男子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望着远处的河，一脸的疲惫落寞。
“夜深了，何不进来坐坐？”一个慵懒中带一丝清冷的声音传进了男子的耳朵，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子站在忘尘阁的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通体晶莹的盒子，盒子里茶叶片片可见。
男子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开口，转过身继续望向河里。
“你想见她？”女子的声音再次传进男子耳里。
男子慢慢转过身，小心地看着女子：“你是对我说话吗？”
女子微微一笑：“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果然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忘尘阁里也没有了客人。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化作一丝烟消失不见了。
女子走进茶楼，进入二楼的香字号雅间。只见雅间的桌子上已经摆着一壶茶，壶口水气袅袅而出。女子拿出一只碧绿半透明的茶碗，倒上了茶水。
一会儿房间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你是谁？”
“茶楼的老板，孟清明。”
“孟清明？”男子缓缓地端起茶碗，一股带着清晨荷香的味道直入咽喉，他一饮而尽。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着她？”
“安排好了，我在窗口挂一盏蓝色莲花灯。”
随着一声“多谢”，只见一缕烟飘出了窗口。
远处传来“漫天雨纷飞，桃红柳垂良人归……”，然后云台镇除了寂静的黑暗。 云台夜话之荷香露

3.

第二天，锦娆和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来到忘尘阁，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清秀小厮，进门就大声武气地说：“今天我们包了这个茶楼。”

“哪个包得起我们的茶楼？”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从楼梯上冲下来，“啊！锦姐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这小姑娘一把拉住锦娆往楼上去，还不住地在锦娆身上闻来闻去，“姐姐，你的香从哪里来的？”

小姑娘扭股糖似的粘着锦娆，一个年龄稍大点的男子---龙三皱了皱眉头，可是小姑娘压根儿没注意这些，把他们一行人带上了楼。楼上有好几个雅间，每个雅间都悬着水晶碧空，隐隐看得见里面摆的白色的桌子。进去一看，果然屋里有一大一小两张白玉般的桌子。

大家坐好后，锦娆四处望了一下，“你姐姐呢？”“她一大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

“诸位久等，但是也值得，恰好今天收集到了难得一见的荷心露，正好煎荷香露招待各位。”随着慵懒清冷的声音，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她便是忘尘阁的老板。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碧绿的瓶子，里面装着大半瓶水。

“这么一点水能够煮茶吗？”刚刚那个小厮阴阳怪气地问道，“莫不是糊弄人的？”“这里的茶是最好的，荷心露煮茶想必更好，今天定要一试。”锦娆姑娘慢慢开口，那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娇嫩婉转。

“好好好，就喝这个茶。”那个龙三一脸谄媚地回应着。

一会儿工夫，只见两个唇红齿白的小伙计端着硕大的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放着一壶茶水，另一个托盘上摆着一圈粉色的杯子，还有一些精美的点心。伙计们放下茶壶和杯子，把桌子上原有的杯子收走了。穿红衣服的小姑娘给锦娆和几个公子倒了大半杯茶水。那茶水倒出来时仿佛无色，可是一进杯子就泛着微微的绿色，映衬着粉色的杯子仿佛是在露珠在花朵上流淌。

“这荷心露是百年以上金莲玉杆的夜盘凝露，露珠一被收走，金莲就枯了，留下一粒莲子等有缘人再种。”清明懒懒地说。

各位公子端起杯子，一缕荷花混着茶叶的香隐隐而来，虽然杯子还冒着水气，可是一喝却一点也不烫人，反而像是在井水里刚浸过似的，冰冰凉凉，喝在嘴里先是茶叶的苦味，接着是花香，最后一丝甘甜味留在舌尖。

锦娆抿了一小口，就放下杯子，若有所思。

其他几个公子哥儿一口气喝完茶水，只觉得浑身清爽，如沐凉风。那龙三还想再要一杯，清明笑咪咪地说“荷香露一天只能喝半杯，十两金。”

几个人出门后，只感觉阳光照在身上也是凉凉幽幽的，仿佛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直跟着自己。

第三天，锦娆和龙三带了一个小厮又来了，只见穿红衣的小姑娘已立在桌子前，桌子上放了两杯和昨天一样的茶，只是那水却更绿了一点。锦娆突然站起来，那公子扯住锦娆的衣角，小姑娘给锦娆使了个眼色，锦娆带着公子出了珠帘不见了踪迹。

小厮站起来想跟上去，又觉得不妥，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又问小厮新上的点心好吃不。小厮便安心地吃喝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锦娆和龙三出来了，只是龙三精神不太好。

4．

自此，有时龙三和锦娆一起来忘尘阁喝这荷香露，有时独自一个人来喝，喝完就回去，只是身体越来越差了。问他，他却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然而只有喝了茶他才有心思吃一点饭。

一天深夜，龙三踉踉跄跄地跑来忘尘阁了。那时街道上一片漆黑，忘尘阁也已经关门了。龙三凄惶地站在门口，举手想敲门又垂了下去。

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坐坐？”

公子闪身进了门，急急地问道：“请问老板还有荷香露吗？我这身上疼痛得不行，像是一片一片的肉被割下来似的，也许只有喝了你的荷香露才不疼。”

“荷香露已经没有了，只有这一杯茶。”清明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顺手递给对面的公子。

龙三疼痛得身体蜷缩了起来，不停地瑟瑟发抖。他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碗，大半茶水都泼在了地上，只把剩下的喝了。喝完公子就不见了。

清明拿出装荷心露的瓶子，取下挂在窗口的蓝色莲花灯向公子住的地方走去。

云台夜话之荷香露

5．

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小厮和几个丫头忙前忙后地往厨房里跑，那个清俊的小厮正嚷着：“找大夫！找大夫。”

锦娆守在公子的床前，冷冷地看着公子蜷缩成一团。她把头上的蓝色簪子取下来，正准备向公子划去。

“不要，莲儿。”忽然一个身穿奶白色单衣的男子出现在屋中。锦娆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白衣男子，嘴角嚅动了几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床上的龙三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直楞楞地看着锦娆：“我记起来了，你是莲儿！你是莲儿！”

锦娆捏着簪子，咬牙切齿地说：“当年你为何要那样对待我们？”

龙三低下眼帘，斜了一眼旁边的男子：“他就是那条妖鱼？”

百年以前，云台镇发生过一场大旱，当时河里的水都断流了，奇怪的是荷花也干枯了，但是根部都还是鲜活的。原来在靠近黄桷树下有一点点洼地，那里有一株白荷花，已经生长了上百年，修得有一定的功力。河里有一条鱼，这鱼的鳞片就像天空那么蓝，他有一双温柔的眸子。他呆在河里的时间更久，于是这条鱼儿就把地底深处的水吸出来，吐成泡泡滋润着荷花，荷花又同枝连气，保住了河里莲花们的命。

天天看着人们没有水喝，越来越多的人因干渴而死去，荷花就和鱼儿商定鱼儿吐出内凡帮助荷花变成了一位姑娘，取名叫莲儿。她托名为公子的表妹，因为长得漂亮，龙三心里想让她成为自己的老婆，就给镇上人说是他的远房表妹。

莲儿天天来河边取一罐水送给快要死去的人们。人们追问莲儿水的来历，可是她都只笑笑不语。一天，龙三看到莲儿在河边拿着罐子接一条蓝鱼的泡泡，时而这条鱼又幻化成一个男子。他就以为这条鱼是妖怪。于是龙三趁莲儿不在时，就召集了镇上的人们一起来抓鱼，鱼儿没内丹就没法力，轻易就被抓住了。人们还把把鱼儿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回家煮着吃了。

莲儿得知此事后，痛不欲生，把自己的功力散尽在内丹里，放进鱼儿的骨架，放回了水里。她则投入轮回中，誓报此仇。

锦娆拿着簪子依然要向下划，龙三急忙躲闪，龙三背后隐约站着一黑一白两个汉子。

“莲儿！”白衣男子上前抓住锦娆的手，“你要是亲手杀了龙三，你也就魂飞魄散了，莲儿！就是我的功力全部给你也无法救你了。”白衣男子说话间身体摇摇欲坠。

“他把功力凝聚在了簪子上，一直保护着你……”清明话没说完，锦娆把簪子掰断，一股气袅袅而出，清明的瓶子口刚好把气收起来。而后，她摇了摇瓶子，让锦娆和白衣男子各喝一半，龙三则在床上一直蜷缩着。

三天后，龙三不治身亡。

三天后，听说桃梦楼的头牌锦娆失踪，河里的荷花全部枯萎。大家都说是因为锦娆失踪的缘故。然而又有人说晴朗的夜里可以看见一朵白色带蓝边的荷花摇曳，一条蓝得像天空一样的鱼环绕着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