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深夜十一点，警局的电话划破这安静的夜晚。
“是，是警察局吗？”一个微微颤抖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的，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值夜班的姜义问道。
“我……”电话那头呼吸声突然加重，姜义警觉地示意身后的警察准备行动，继续问道：“喂？请告诉我你现在的具体位置，我们马上赶到。”
电话里女声猛地变得急切：“我杀了人，我，我要自首。我现在在我家，我家，我家在xxxxxx”
到达了女人说的地方，姜义敲开了门，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女人，但她衣服上的血迹和屋内浓重的血腥味却告诉他，这就是打电话的那个女人。
屋内沙发上是一个男人的尸体，胸口被碎掉的玻璃酒瓶扎的血肉模糊，地板上却没什么血迹，姜义按了按沙发，有血迹顺着他挤压的地方冒出来，果然，血是被沙发吸收了。
“是你要自首吗？”姜义出示了警察证，问道。
女人看了看沙发上的男人，眼神向墙角略微瞟了两眼：“是，他是我男人，是我杀的。”
墙角处坐着一个小孩子，应该是这家人的孩子，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但显得比他母亲要镇定的多，目光直直的撞进他眼中，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就走一趟吧。”姜义留下几个警察在现场取证，带走了这女人和孩子，打电话给女朋友孙晓：“法医大人，我们又有新案子了，劳烦您来一趟呗。”
“知道了，马上过来。”孙晓在工作上一丝不苟，极其认真，这一点是整个局里都公认的。
审讯的过程很顺利，顺利到姜义只问了一句“说一下事情的具体经过吧。”那个女人就流利的说完了事情的始末。
女人说的故事很简单，酗酒的男人回家打她和孩子，她失手用碎掉的酒瓶子扎到男人的胸口，不知怎么的，往日积攒的恨意一起爆发出来，便失去理智，将男人捅死。
姜义想要问些其他的问题，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可以问的，凶手和杀人动机都已经清楚的陈列出来，只要尸检没什么问题，就可以顺利结案，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女人的回答太流利了，仿佛事先背过很多次一样。
姜义正困惑的时候孙晓的电话打了过来：“姜义，死者的伤口有些奇怪。”
“怎么了？”
“本来应该是玻璃酒瓶子造成的伤口，但是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了刀伤，没有推断错的话，应该是先有刀伤，这玻璃酒瓶子的伤口像是刻意扰乱我们的视线，为了掩饰刀伤，你那边审讯如何？”
“掩饰刀伤？”姜义脑中突然闪现出小男孩镇定的眼神，冲向审讯室。
那女人安静的坐在椅子，看着玻璃发呆，眼神里浓的化不开的悲伤让他止住了脚步，姜义明知道她是看不到这玻璃外边来的，却总觉得她在看着自己，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姜义想了很久，突然想起有一次，自己要去执行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母亲送他出门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看着他离开的。
“姜警官，我有些事情要向您汇报一下。”刚来实习的小周从现场回来，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显然有些吃不消，脸色微微发白。
“说吧。”
“检查现场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把水果刀上面沾有血迹，但是明显被人清洗过，经检查，那是受害人的血，但是……”小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姜警官，我回来的时候还问了一下附近的居民，他们都说这被害人平时对妻子和儿子就不好，像畜牲一样殴打，那女人稍微说两句，他就往死里打，尤其是他儿子，小小年纪，经常被打昏过去，还不准送医院……”
“我知道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姜义似笑非笑的打断了小周滔滔不绝的汇报。
“没有了，姜警官，我就是想说，他们也挺可怜的，你说法院会不会看在这方面网开一面，对他们从轻处罚？”小周试探着问道。
“小周，你要知道，法律的尊严就在于执行，否则它就是一堵没有尊严的高墙。”
“姜警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没关系，你还年轻，先回去吧。”姜义拍了拍小周的肩头以示鼓励。
走进审讯室，姜义的心情有些复杂，看着面前瘦弱不堪的女人，姜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起被父亲打的缩在墙角护着他的母亲。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也曾是一个酒鬼，每晚回来都要打他和母亲，所以他才会立志做一个警察，去保护自己的母亲，所幸现在父亲由于惧怕他的警服，已经戒掉酒瘾。
一阵沉默之后，那女人倒先开口：“警官，我想问一问，我能判几年？”
“事实还没有弄清楚，先不用考虑判刑的事情。”
女人有些激动，身子向前倾了倾：“我不是已经自首了吗？怎么还不能结案！”
“既然这样，那你就为我讲一下水果刀是怎么回事吧。”
姜义注意到，提到水果刀的时候，女人明显害怕了，整个人缩回了椅子里嘴里低声回答道：“我，我不知道，什么水果刀，我没见过。”
“你可以保持沉默，等我们将指纹对应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你，或是……你儿子。”
女人的情绪猛然爆发，吼道：“跟我儿子没关系！你们不准抓他！都是我干的！是我干的！你们不准抓他！”
姜义知道自己试探对了，看来这女人确实是为了保护她的儿子才故意用酒瓶子破坏刀子留下的伤口，至于刀伤，自然就是那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想起那个眼神，姜义就觉得有些头痛。
那个小孩子比想象中更好对付，姜义还未说自己的来意，他就说道：“人是我杀的，和我妈妈没关系。”
“为什么？”姜义心中早已有答案，却还是习惯性的问了出来。
“那个男人他该死。”小男孩满是恨意的眼神让姜义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你怎么杀的？按理说你打不过他。”
“他喝多了，回来就打我妈和我，突然不知怎么的，就昏倒了，然后我就拿刀子杀了他，妈妈是因为害怕我被抓，才替我顶罪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好了，妈妈是无辜的。”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起这段回忆还是会害怕，眼底有些许泪光闪动。
姜义正思考着问些其他的事情时，电话又响了，是孙晓的。
“姜义，刚刚检查结果出来，受害者死前有急性酒精中毒的症状。”
“什么，急性酒精中毒？那就是说死因不是刀伤？”不知为何，姜义心中突然一块石头落了地，竟有些欣喜。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严格的来说，也有失血过多的原因。”
姜义的心又提了起来，随即想起那浸血的沙发，眼神微微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场没有大量血迹！”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孙晓被姜义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她也看了受害人的资料，明白姜义这突然爆发的原因，并没有生气，反倒安慰道：“姜义，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这是事实，我们无法改变，毕竟是杀了人啊。”
“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他是未成年人，请个好律师吧。”
“孙晓，他都死了，万一死因只是急性酒精中毒呢？那罪行就是杀人未遂啊，和故意杀人不是一个概念！你想清楚，那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的人生不该毁在这种人渣手里！”
“姜义，你冷静一点！他的人生就算不应该毁在受害人手里，那也不应该由你来拯救！你只是警察，我们要做的就是查出真相！而不是做救世主！”
“真相？呵！”姜义冷笑道：“没有什么所谓的真相，人们不过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对于这种畜生不如的人，他不配得到合理的解释！”
“配不配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姜义，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我怎么冷静？让我看着小孩子从小就背上一个弑父的罪名？哪怕那个父亲是罪有应得？”
“姜义，你现在不配做一个警察，你做警察是为了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不是滥用职权，你也说了，那只是个小孩子，请个好的律师不会有什么问题，反倒是你现在这样，会毁了你自己的你知道吗？”
“好，我们各退一步，你将死因写成急性酒精中毒，然后再写可能有失血过多的原因。这不算弄虚作假吧。这样的话律师也能更好的为他们辩护。孙晓，求求你了。”姜义用手扶着额头，仔细看的话，能够看到他眼角滚落的泪滴。
“这……”孙晓有些犹豫，她内心又何尝不想帮姜义和那对可怜的母子，但职业道德告诉她不可以这么做。
“孙晓，我一直相信，法律是保护我们的，而我们的存在，也是为了保护弱者，而不是为了将弱者推入深渊，我们都有情感，不是机器，所以我们才被称做人，难道不是吗？”
“姜义，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
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姜义走进审讯室，对眼睛泛着红血丝女人说道：“今天天气不错，看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四目相对，女人哭了，姜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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