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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们知道,在《论语》中,有单独“朋”字,有单独“友”字,也有“朋友”这所谓的组合词,但除了猜测“朋友”一词的出现,理应晚于“朋”与“友”两个单字之外,两者究竟有何差别,各自包含着哪些人群,由于时过境迁,已不太容易弄清了。
倘若按历史的线索追寻,“朋”字最初是殷商时代(可能也包括西周早期)的一种货币单位。在那时,两串贝壳合在一块叫做一朋。(每串贝壳有五个或十个贝,个人觉得十贝一朋的可能较大)很可能这是“朋”字相对原始的意义。然而,随着贝壳这种货币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以货币单位存活的“朋”字意义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一如种子长出胚芽,开始了自身的生长。
也许,正是从“两串贝在一起构成货币”这个实际存在过的社会生活场景出发,人们引申出了新的意义。其中的一个意义可解释为:同类聚集。而另一个意义则是附带的,即:具有价值。因此,个人认为,“朋”字引申意义的完整表述或许是“具有某种价值的同类相聚。”
当然,在这个引申出来的新意义中,“朋”字具有两个基本的支撑点:一是同类,一是聚集。但问题是,于人而言,那根能够将同类聚集或串起的无形之“绳”是什么呢?
针对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或不同的场合下,出现了不同的理解,从而引起了“朋”字意义的第二次发散。这次发散,尽管不清楚具体哪年开始,但可能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单就形式而言,发散可能是以单字合并,意义交叉的方式进行着,新出现的一系列词组,内容也因而变得更加具体,意义更加明确。
比如说,构成“朋”的那群人,若以情意相串,可能衍生出了“朋友”这个词,若以利益相串,可能衍生出了“朋党”这个词,若以学问或兴趣相串,又可能衍生出了“朋门”这个词。大概在注解“君子以朋、友讲习”这句话时,孔颖达就是这么理解的。他解释说:同门为朋。在他看来,受教于同一先生门下,或共同学习、研讨一种学问,从事一种活动,这群人就构成了“朋”。
那么在“有朋自远方来”这句话中,“朋”字应如何理解呢?相对而言,还是同类或钻研同一类学问的人比较合适。若用今天的话描述,可以称之为“同道中人”,或“同一圈儿的人”。例如,孔子的志趣倘在周礼,那对周礼有类似志趣的人,相识不相识,似乎都是一种朋。反过来看,那些拜在墨子或庄子山头的家伙,想必是不会被引为孔门之“朋”的。因为话不投机,意气难平,不是你非我,就是我骂你,哪会有什么乐趣可言?
既然了解了核心的“朋”字,整句话就不难理解了。在说了“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之后,孔子接着问:“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些志趣相同的人一路跋涉,聚在身旁,大家互相探讨、一起研习,不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
毋庸置疑,无论何时,这都是快意的一件事,而且是大快意。因为,若说前面“学而时习之”的愉悦还仅仅从属于个人,或者孟子所谓的“独乐”的话,很显然,“有朋远来”,那就是双乐或者“众乐”了。这种众之乐较之己之悦,自然多出一分力道,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也。我想,参考孟子的这句话,对理解“不亦乐乎”的“乐”字多少会有些帮助。何况,你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在古代交通还不那么发达,社会治安也不那么良好的情况下,仅仅因为胸怀同道,就英雄般背上行囊,踏上前路未知的行程,甚至在决定出发的时候,你连那个要去拜见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还不太清楚,这种不顾一切的冒险和坚定,实在很是令人动容的……
当然,有朋远来带来的乐趣,我们还可以从心理角度去体会。现实的人毕竟不是无情之石,既然一个人注定要生存于社会里,无论他忍受或者不能忍受,没有谁会喜欢彻头彻尾的孤独。就算是那些声称自己享受孤独的人,你最好问上一问,他所谓的的孤独,是那片刻的孤独呢,还是一生一世的孤独呢?至少,目前的我不知道,有谁能够在持续一生的孤独中怀着如沐春风,如浴秋水的享受。
如此说来,那向来以“不远人”自居,以治理天下为己任的儒家士子,可能更不能忍受孤独的火焰,可能更希望找到互相理解,互相支撑的心灵和力量。大概是出于类似的原因,儒家思想里的朋友之交,一直是人生相当重要的一面,被视为五伦之一。而在情感上,朋友间的交往表现得更为炽热,比如流传至今的名句格言里,诸如“士为知己者死”、“人生得一知己,死不恨矣”、“这腔热血,只卖于识货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等等等等,总能勾起人们对真正的朋友的渴望和珍惜。
想一想,在这世上,如果有一种东西,能让许多人不惜为之生,为之死,为之痛苦,为之欢欣,那它当然有它独特的价值和乐趣。所以,当孔子问“有朋自远来,不亦乐乎”的时候,那些在场的或者不在场的耳朵或许都会默默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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