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师的最后两年，那个波澜壮阔的新排长朋友圈

机动师的最后两年，那个波澜壮阔的新排长朋友圈

1．

公元2016年，这是风云变幻的一年。

这一年，菲律宾南海仲裁案仲裁庭宣布裁决，最终结果是自身陷入了深深的尴尬；特朗普战胜希拉里当选总统，拉开了新时代不确定性的帷幕；英国举行“脱欧”公投，全球旧秩序摇晃地愈加剧烈；朴槿惠“亲信干政”丑闻曝光，曾经写出《绝望锻炼了我》的韩国首位女总统，这一次终于陷入了绝望。

这一年，亚投行在北京正式开业；中国首次举办的G20峰会在杭州召开；人民币正式纳入SDR，世界货币家族至此再添一员；脱贫攻坚第一战打响，超过1000万人告别贫困；“二胎”时代的大幕全面拉开，生与不生成为新的纠结。

这一年，在中国的部队圈子里，同样发生着许多注定载入史册的大事。

新成立的陆军领导机构、火箭军、战略支援部队和军委机关15个部门相继闪亮登场，四总部退出历史舞台，七大军区完成历史使命，五大战区横空出世，名称换了、军装改了、符号变了，新的“四梁八柱”快速搭建，“脖子以上”改革基本完成……

跟这些大事比起来，辽沈大地一群武警沈阳指挥学院学员的毕业分配志愿填写，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在时代的洪流面前，连一滴水珠都算不上。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天南地北散布在全国的14个武警机动师。

七天之后，这群少年走出了学院的大门，步履铿锵，意气风发，眼睛里闪闪发光，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兄弟们，此去经年，山高水长，愿今后各自辉煌，常来常往！”说话的是利哥。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短短两年，他将成为我们所有人眼中的人生赢家。         

转身，利哥发了条说说——“181师，你爹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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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很快，说说下面便有了一大堆评论，许多军旅小白都在七嘴八舌，热烈地讨论着未来。

一个叫张重阳的宿州人说：我要考研。

一个叫赵益纯的金华人说：我要参加集训。

一个叫陈吉祥的日照人说：我也要参加集训。

一个叫李万凯的湖州人说：我要进机关。

利哥淡淡一笑，统一回复：我要比武。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利哥摸了摸背后的枪，系紧了鞋带，他的目标是即将到来的全团干部5公里比武。

那时181师543团的新排长圈子竞争非常激烈，最红的一个新人叫刘家超，此人不但素质过硬，而且所学装甲车指挥专业是刚需，属于武林绝学，远不是烂大街的武警指挥专业能比的。

更要命的是，这个刘家超所在的装甲车连，是全武警部队宣传的标杆——“弘扬优良传统模范连”。江湖传言，这厮得到了543团军事竞技俱乐部副主席——孙参谋长的青睐，已经内定了要当比武冠军。

然而我们利哥毫不畏惧，使劲一甩3毫米的短寸，露出一个标准的霸道总裁式微笑。只听哨声一响，利哥像一匹脱缰的骚马飞奔而出，一骑绝尘。

远处，参谋长正伸长脖子，跟个鹌鹑一样翘首以待。19分钟后，利哥第一个出现在了终点线，歪着个头，姿势诡异。而第二名，还在200米之后。

“小伙子，素质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参谋长老怀大慰，深深地感到替国家挖掘到了人才。

“报告首长，我叫李方利！要不是在起点甩头发扭到了脖子，我觉得我还能再快一分钟！”感受到首长的关心，利哥异常激动，连一滴正从后背翻过臀部流淌到脚后跟，最后导致常年不治的脚气又痒了起来的汗水都来不及去感受。

“哦？后生可畏啊！想当年我在……（此处省略800字）。”参谋长带领众人领略了一遍他当年的雄姿后，继续问道：“小李啊，你是哪个单位的?”

“首长，我是特勤连侦查排的。”

参谋长不禁动容。要知道，侦查排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各种高强度的训练、比武、“魔鬼周”，军事素质不过硬，那只能站着进去，躺着出来。而作为侦查排排长，更是翘楚中的翘楚。

“不错，以后一定要继续努力，把排里训练氛围带起来，千万不能懈怠。”

“请首长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以后训练我亲自组织，比武我第一个参加，‘魔鬼周’我冲在最前面！”利哥一拍胸脯，脱口而出。

参谋长顿时泪流满面。他一拍桌子，激动地说道：“I want you！”

旁边的作训股参谋——543团军事竞技俱乐部委员姜镇鹏小声提醒：“首长，之前您要内定的冠军刘家超呢？”

参谋长满脸无辜：“刘家超是谁？”

至此，利哥的人生赢家之路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而接下来两年之内，又顺利实现了大满贯。先是在无锡买了房，然后跟谈了10年的女朋友结婚，之后又去福州参加参谋业务集训，回来妥妥地提正连。

顺风顺水，一马平川，羡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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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当利哥在团里大红大紫的时候，一个叫张重阳的新排长还在扎根基层，抄本子、补笔记、搞卫生、刷漆、种菜、拔草，什么都干。

比武算什么？我，是要考研的。

这一年，重阳遇到了一个人——在广州指挥学院瞎了眼有内卫不选，要来机动师的陈吉祥。

两人大一时是同学，后来学校将机动师和内卫进行了区分，两人也就去了不同的连队。然而如今阴差阳错，兜兜转转，又分配到了一起。

转眼间，已是公元2017年，此时的吉祥还不是如今一副兵来将挡，放弃治疗的样子。他有心事。

这天，两人在小卖部对桌饮水，吉祥闷声不响地连喝了几口，忽然说：“兄弟，听说了么，连赵益纯都被选上了。”

“你是说参加师参谋业务集训？听说了，咋了？”

“唉，之前李方利红了，我不说啥，谁让这厮一身怪力，成天跟磕了药一样。但人家赵益纯都被选上了！”吉祥叹息说，“他是提干出生，学习成绩听说不好，只是大专学历。和他比，我再怎么也算是本科生啊，也系统学习过识图用图。”

他看着重阳，目光热切：“兄弟，我也想试一试，找营长和教导员谈谈。我觉得自己有戏。”

重阳举瓶祝福：“大哥，你一定行的！”

两人依依惜别。重阳满怀惆怅，买了一包辣条为吉祥壮行。

那是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下午，吉祥步履坚定，向着营长和教导员房间的进发了。

营长和教导员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对他强烈要求进步的愿望表示由衷的支持。吉祥觉得整场谈话氛围轻松和谐，营长和教导员平易近人，感觉参加集训大有希望。公布人员那天，他兴冲冲跑到办公室，登录网站查看名单。

网速很慢，他刷了又刷，名单终于出来了——没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不上。每一年都会有各种集训，回来之后有去师里的有在团里的、有能用的有不能用的，但这一串长长的名单里，容不下他。

愤懑，痛苦，失望……那段时期的吉祥很消极，觉得部队很灰暗，自己的前途更灰暗。

唯一的安慰，来自于重阳。实在郁闷的时候，他就拉重阳去小卖部。

吉祥一个劲地吐苦水：“我不想成为那种五六年的老排长，不想整天干些琐碎的事情，平平庸庸，碌碌无为，不想当年在地方大学同学面前傲视群雄，结果几年后不敢抬头只能装熊。”

重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吉祥的苦闷同样是他所担心的，只能一个劲儿地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别泄气，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吉祥淡淡一笑，把手中饮料一饮而尽，说了一段话：

“是啊，条条大路通罗马啊，但是有些人一生下来，就他妈在罗马啊。放心吧，即使饮冰多年，也难凉热血，可理想虽然丰满，前路却总是迷茫啊。”

自此，181师少了一个预备参谋，多了一个在基层挣扎的排长。

机动师的最后两年，那个波澜壮阔的新排长朋友圈 4.

当吉祥黯然神伤，在基层摸爬滚打的时候，重阳开始了修炼。

为了考研，他放弃了周末，放弃了午休，甚至连晚上睡觉时间都压缩到了一半。此外，训练场、饭堂、厕所、出公差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他两眼望天，念念有词，一副小儿麻痹症的样子。部队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他只能压榨各种能利用的时间。

然而，还没等到他神功大成，进京赶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瞬间让他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他排里面的一个新兵跑了。

那几天，重阳是度日如年，每天不是在找人，就是在被领导训话。所幸后来这个战士找到了，跑出去的时间也不长，他才没有因此背个处分。

处分虽然没挨，典型却是树立了，反面的。每逢大会小会，重阳都要被作为履职不认真、管理不到位的代表拿出来讲一遍。

士别三日，不忍直视。当他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已经是一副病入膏肓、生无可恋的样子，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而那个新兵跑出去的理由很充分——肚子疼得受不了。

至此，张重阳的备考之路严重受阻，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只能放在跟战士们谈心、安插眼线、转班排和查铺上。

且慢为他伤心——这件事虽然对他打击很大，但是这一年，他也收获了一样更珍贵的东西：爱情。

他遇到了一位上海的姑娘。他生日那晚，姑娘开车赶到无锡，给他送来一个大大的蛋糕。

此外，他和吉祥组成的失意者联盟又多了一名成员——许大鑫。他们还建了一个群，叫“国防三互小组”。

大鑫虽然年初因为预提指挥士官集训被安排去教导队当了区队长，期间还去江南大学带军训，坊间流传这厮还利用此机会谈了个女朋友。然而后来集训结束，他没给团里带回来什么荣誉，首长因此很不满意，女朋友听说也分了。总的来说，是个悲剧。

在他们的朋友圈里，利哥还能时不时给首长的状态评论一下，而吉祥、重阳、大鑫三个层次实在太低，压根就够不着首长，想给人家点赞都不好意思。

这三个自觉前途无望的排长，经常在他们建的群里各种吐槽，抱团取暖，聊以藉慰。

如果没有年底的那场改革，这个小圈子也许会一直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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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2017年10月18日，习主席在十九大报告中说：要深化武警部队改革，建设现代化武装警察部队。

2017年12月，武警部队的改革之火终于蔓延到了机动师，全国14个机动师全部改编。番号改了、驻地变了、人员动了，一批批官兵奔赴异地。而181师，同样要抽组一个营。

万凯走了，益纯走了，大鑫走了，他们的目的地是西藏。

那一天，利哥、重阳、吉祥来送行，六个人在火车站合了一张影。

少年依旧当年貌，世间已无机动师。

当火车缓缓驶离无锡，重阳看着远方，当初一起走出沈指大门的人，现在都在何方？

其实这一年，对机动师新排长朋友圈里的很多人来说，注定是极其难忘的一年。

一个叫肖宏的重庆人从120师兜了一圈又回到了沈指，然而这一次并不是以学员的身份，当初这个所谓“机动师摇篮”的学院，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变成了某某支队。

同样，一个叫刘凯的河南人从81师调去了新疆，相信这个从刚下连就开始组织歌咏比赛、搞演讲、当主持人、写稿件，展现出非凡宣传才能的家伙，在哪都会闪闪发光。

而毕业后就去了新疆7师的吉林人韩奇龙则告别了尼勒克——一个小到当地人说丢个馕饼绕它滚一圈回来，饼还是热的的地方，来到了哈密。很快，一个曾伴随他一起颠沛流离，从广州跑到吉林，又从吉林跑到哈密的女孩，将和他结婚。

一个叫代玉龙的湖南人运气不错，从甘肃63师抽组去了上海，曾经外号叫“屌丝”的他最终去了中国最不屌丝的地方。然而魔都米贵，生活不易，他要付出的努力自然要比曾经多的多。

而另一个在114师叫张超博的亳州人却命途多舛，他正着手离开部队。最喜欢打篮球的他在一次带车中出了车祸，医生说以后能走路都属于万幸。为了不耽误女朋友，他提出了分手。当然，这跟改革无关，只能说造化弄人。

……

金庸的《神雕侠侣》里面有一句话：“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聚，散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谁说时间不会说话？它分明在每一个人青春年少时雕刻下风起云涌。而正是当初那群少年的起起伏伏、分分合合、兜兜转转，才汇聚成了这个波澜壮阔的机动师新排长朋友圈。

机动师虽然化作了历史的尘埃，但是当年那群人还在，他们依旧要沿着各自的路线在朋友圈这一瓢江湖中沉浮。但不管经历怎样的变迁，不管未来又会有怎样的改变，越过年岁的商丘，希望他们的心永远在这里，永远是那年走出沈指大门的少年。

《起风了》里面有一段歌词写得是真好：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 不做挣扎 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 且就随缘去吧

逆着光行走 任风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