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睡着了。松木小床上方悬挂着奶白色纱曼,床尾摆放着一只泰迪熊公仔和一把色彩鲜艳的花儿摇铃。婴儿还不会翻身,但罗杰认为她随时都有可能掌握这项新技能,就在围栏上包裹一层柔软的棉垫,防止她活动时碰疼自己。
婴儿的出生让年轻的父母十分为难。他们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哺乳,更换纸尿裤,哄睡,还要为她洗澡,穿衣服,脱衣服。可在她满百天时,罗杰和田蕾还是早早地打电话给住在这座城里的朋友和罗杰的亲戚,请他们参加在女儿的百日宴会。
宴会在家里举行。此刻是上午十点四十分,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摆在中间位置的是田蕾在卡吉诺蛋糕房订做的十二寸的水果蛋糕,奶油上堆满草莓、猕猴桃、火龙果和黄桃。最后一道菜还在厨房里,番茄牛肉羹,罗杰已将番茄和青豆洗干净,牛肉也已切成丁。餐具干净得能照出人脸来,但田蕾还想在客人到来之前再清洗一遍。
“我忘记告诉你一会儿罗西也要过来了。”罗杰说。
“罗西?上次见她还是在你爸活着的时候,她还好吗?”蕾蕾问。
“一直那样,她一直那样。”
“还是一个人吗?独身主义?没遇见一个好男人?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她很奇怪,我的意思是她看起来很特殊,很严肃。”
“穿衣问题,瘦又干的人穿黑色的风衣是不太合适。”
“我有点害怕她,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铁人。我从没见她笑过,至少从未对我笑过。”
“没有感情?不,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感情更激烈的人了。”罗杰说“你那么喜欢听故事,想听我讲讲罗西的故事吗?”
“当然,”田蕾说,“我先把蛋糕放在窗台上面,那里温度低一些。”
田蕾把蛋糕放在窗台上面,坐在丈夫旁边的椅子上,听他讲姐姐过去的事情。
“爸爸妈妈离婚后,罗西跟着妈妈搬了出去,她们在老城区租了一间公寓。一年后,妈妈跟一个说话有些结巴的男人去了南方,把罗西一个人丢在出租房里。很快,她回到了我和爸爸身边。爸爸很不高兴。他觉得她回来就是给他添麻烦的,他说女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添乱子的。
罗西比我大九岁,我七岁时,她十六。十六岁的罗西是个美人,我家附近有几个好看的女孩,她在她们当中毫不逊色。倒是她对自己的美貌毫不在意,很少在衣着打扮上花费心思,每天穿着一件黑色套头衫和一条洗得泛白的蓝色牛仔裤,头发用一根黑皮筋胡乱地挽在后脑勺上。
罗西的脾气不太好,这一点倒是继承了我爸的特点。她发脾气的时候连我家的小狗胖子都不敢叫一声儿,它怕她踢它的肚子。
一天晚上我在屋里睡觉,忽然听见客厅里有男孩说话的声音。我轻轻地把门拉出一条缝隙,沙发上果然坐着一个男孩。他在跟罗西接吻。罗西真胆大!她不知道我在家吗?还是以为我睡着了?或者在她眼中我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白痴小孩,即使被撞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躲在卧室里不敢出声,我害怕爸爸会提前从店里回来。其实爸爸根本不会回来,他在忙他的五金生意,已经一星期没有回家了。
半个小时后,足足半个小时后,罗西才牵着男孩的手关上门出去了。好像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脱掉牛仔裤穿着裙子出门了,她还把妈妈用过的口红涂抹在嘴唇上。她去约会了。
那个男孩住在西街,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长得高高瘦瘦的,很干净。西街的百货商店就是他家开的,生意很好。你知道,在那个时候,并不是随便那个商店都能叫“百货商店”,要名副其实才行。
他的父母跟我爸有生意上的来往,他们店里的拉手、钥匙链、屏风合页都是在我爸那里批发的。
我爸应该不知道罗西在跟那个男孩恋爱。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他才不会管她。只要他在家时她按时做好饭端到他跟前,走路的时候不挡住他的道儿,说话时小点声音,他就不会找她的事儿。她在他眼中是不存在的。
恋爱中的罗西对我们很好,我是说对我和胖子很好,她会给我买巧克力冰淇淋,会奖励给胖子一根烤香肠。她甚至开始叫我“弟弟”、“小可爱”,而不再是“笨蛋”或“小蠢驴”。
可不知道为何,她对我越温柔,我越为她担心。我怕她出事儿,她是我姐姐嘛。我担心那个男孩会把她的肚子搞大,就像那个结巴把我们妈的肚子搞大一样。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很快分手了。一天,他俩在我家楼下的草地上发生了争执,罗西揉着眼睛回到家,我就猜到他们分手了。一定是男孩甩了罗西,终究是富家子弟,而罗西只有一张漂亮脸蛋而已,连撒娇都不会。
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爸爸让罗西把他的衬衣熨好后挂在他的衣柜里,他第二天要穿这件衬衣参加西街百货商店老板儿子的婚礼。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那个曾跟罗西恋爱的男孩,他要结婚了,跟别的姑娘。
第二天,爸爸起得很早。他拍着罗西的房门问他的衬衣在哪里。罗西没有回答。他扭了扭门把手,门开了。
'妈的,尽给我添麻烦,没有一个省心的,妈的......'爸爸大声咒骂着。
出事儿了。我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罗西的房间。好多血,她的手上,书桌上,地板上,胸口上。她光着上半身坐在地板上,手里握着爸爸的剃须刀片。血是从她的胸脯上流出来的,两只乳房的位置。
爸爸跪下来看了看她的胸口,骂了一声'狗娘养的'就去翻看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桶里也有许多血。
我知道爸爸在找什么,他一定想到了接植手术,类似于手指断了之后可以再接在一起的手术。可已经迟了。胖子正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它在垃圾桶里发现的东西,嘴巴的黑毛上沾着血迹。”
“天啊,她把自己的乳房割掉了……哦,宝宝哭了,我去看看她。这一次一定要先换纸尿裤再喂奶,顺序千万不能颠倒。你把蛋糕端过来吧,客人快要到了。”田蕾说,“不过,那个男孩现在怎样了?”
“挺好的,四十多岁了,早就不再是英俊的小伙子了,人会老的,我们都不能长生不老。你也见过他的,上个月还过来检修厨房里的燃气管,他在一家燃气公司上班。”
“那个糟蹋的肥胖的长着一张扁平脸,鼻孔总是黑乎乎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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