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回到第二日,已经是她二哥侍妾的问蛮便被刘彻宣回了宫中。阿娇瞧着跪在自己面前鬓发已经花白的问蛮,想笑,却忍不住湿了眼。
小喜子立在问蛮身边,瞧着这一对主仆,也是无限唏嘘。
“他倒是费尽心机。”阿娇一声轻叹。
“娘娘,”小喜子瞧着阿娇脸上的嘲讽,忍不住开口,“陛下这些年,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放下过您……”
阿娇眼瞅着小喜子,知道他是一心忠君的主,“喜公公,这世上,谁活着不是迫不得已?”
小喜子在阿娇开口的瞬间便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算捅了马蜂窝了,索性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也无意同小喜子争论什么,扶起问蛮,阿娇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意,“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事到如今,什么都是多说,且行且看吧。”
小喜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自小跟在陛下身边,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便是陛下的心意,大多时候也能揣度一二,唯有这位这位主子,让他看不穿,猜不透,琢磨不得。
抬眼,不小心对上阿娇扫过来的眼神,小喜子一个激灵,背后一凉。
待到刘彻下朝归殿,殿中跪了一片,唯有阿娇斜斜地坐在矮桌面前,意态慵懒,眉目间仿佛有山水千山一般,自有一股风华入骨,旁若无人地为自己斟酒,不为所动。
“解药呢?”刘彻直直走向阿娇,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让小喜子心中更是一个咯噔。
即便不知道刘彻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向来陛下要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必是出大事了。
阿娇懒洋洋地抬头,本有些不解,在对上刘彻血红的眼之后,却瞬间恍然。
所以,刘彻便看到他最爱的那双丹凤眸越来越亮,越来越灿烂太灿烂,灿烂得有些妖了。
她就那样含着笑看着自己,等着他说下去。
刘彻忽然就失了一切兴师问罪的力气,仅仅只是在阿娇的眼神下,便已经溃不成军。好在他也算是经过不少大风大浪,勉强还能维系住脸上的表情。
“我觉得冷,你冷不冷?”阿娇轻轻晃着手中的琉璃杯,答非所问。
明明已经是快六月的苦夏,小喜子却再一次忍不住在这一对主子面前打了个寒颤。
刘彻凝视着她,沉吟许久,嘴角带着苦意地勾起:“我倒没觉得。”
即使他不知道在她离开他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清晰觉察到,阿娇的变了。无论是性子,还是给他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正在悄悄苏醒过来,抽枝萌芽,开出绚丽的花;又好像又是什么早已消逝成灰,随风而去,再不可得。
刘彻摆摆手,宣室殿内很快便只剩他同阿娇。她的想法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不会为外人所动。
霍去病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才,但是连他都能看出霍去病对锦意的不一般,阿娇又怎会不知情?霍去病病重的密报传来,他第一时间便想到是她的手笔。
刘彻垂眸,看着阿娇曲线优美平滑的锁骨,苦笑。
他却是忘了,如若是她看不惯霍去病对锦意的情意,想要出手的话,怎么用上这般拙劣的手法。她最擅长的,是在制衡中,逼出他人的软弱,让人不得不,自行了断。
刘彻嘴角微弯,渐渐弯出一个完整的笑来。
有人愿意为她踏月寻花饮风歌,有人肯为她纵马长空立新城。同是大江南北游玩折花相惜,同是岁月欢颜愁肠共度,无论多少幽怨离人,至少有个人一直在她身边,和她一直在一起。
回首思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似信非信似爱非爱。
刘彻的眼一点一点暗下去,活该他在她那里落到如此境地。
阿娇始终坐着,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有时候执拗于过去,最后逼死的只是自己。我们一错再错,走到如今这一步,”她缓缓闭上眼,细细密密的睫羽像两道裂痕。
刘彻只听到阿娇轻笑的声音,“何必一定要等到你我皆是一无所有才会放手?”
睁开眼,阿娇看到刘彻静静地望着她,他的眼眸清亮而美丽,像是倒映了漫天的星辰。
刘彻伸手手,抚摸着阿娇的脸颊,复又将她拥在收拢的手臂中,凑过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那么近,一直从她的眼底看到心里。
“便是要下地狱,你也得陪我一起。”
阿娇缓缓地眨着眼,听着眼前人沉重的呼吸,手中把玩着问蛮刚给她带上的那串羽翎,轻轻叹了口气。
早早便听闻他出世那日,她在长乐宫中为噩梦所惊,大哭不已。及今思之,想来她同他的这段孽缘,在那一刻便定下来结局。中间那几年的温存爱意,不过是徒留空缺。
这一次的刘彻,当真做好了同她不死不休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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