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患者的最后时光

抑郁症患者的最后时光

我是从睡梦中晕醒的。

    那个时候我正梦到我和老公坐在一辆拖拉机上，一个下半身光着的女的爬上来，当着我的面跟我老公亲热…… 我突然觉得很反胃，同时觉得天旋地转！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世界在晃动！

跑去厕所干呕了好一阵，又摸索回床边，夸张地摇晃老公：

“宝宝宝宝，我头晕，好晕！”

我好像永远也学不会照顾好自己，不打扰他人。

“唔？”

老公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之后紧张的抱着我问：

“你怎么了？”

“不知道，想呕！”

“要不要看医生？”

“不啦，深更半夜的，没什么好看的。”

想到去那无数的检查下来，最后也许殊途同归地挂个盐水加抗生素，还是躺家里碰碰运气吧，也许睡睡就好了。

我稍微动一下老公便跟过来紧紧的贴着我，叫醒他需要的也许就是这样的支持，可是这用力的拥抱我又觉得很想呕，我大喊：

“不要动不要动，好晕！”

老公马上一动不动的。虽然老公很紧张，但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对他说：

“你睡吧，天亮再说！”

老公很快就睡着了。

本想好好睡一觉，可是意外的是，晕起来根本没法睡。

细想想，如果不是很疲惫，睡眠通常是在很舒服的状态下才会来，可是这会说不出的难受。朝左侧一躺整个世界便360度旋转起来，赶紧躺回右侧，可是右侧脸又得了什么颞合关节炎，压着也是疼。平躺着世界稍微是稳定的，但是还要和一阵阵的恶心做斗争！

这什么症状啊？该不会脑里长了个瘤吧？还是得了白血病？想起身边许多的乳腺癌、肺癌、鼻咽癌、直肠癌、胰腺癌之类的，心里真是忐忑不安！

好容易熬到天亮，思量再三，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语气惭愧又内疚：

“部长，早上好，今天早上起来头很晕，请问方便晚点去上班吗？”

今天是春节前最后一天上班，还有个年末总结大会，请假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如果你的事情都做完了不过来也没有关系。十点四十过来开会就好。”

我赶紧脑补了下自己的工作，紧张地说：

“我的资料都做完了，也上交了！”

“好的，那你好好休息吧！”

“谢谢部长。”

我感恩戴德！ 唉，我不过就是病了，为什么搞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吃完早餐的老公来到我的床边问：

“去医院吗？”

我摇摇头，想到去医院就觉得折腾！

“那我去上班了？”

老公有点心虚的样子。

“嗯！”

我保持着闭眼。

“来，亲一个吧！”

仿佛为了弥补一下，老公嘟起嘴靠近我，我突然高兴起来，很配合的抬起头，不过没有等来深沉缠绵的吻，老公快速地亲了我的额头一下，转身就走了。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愣住了。

老公离开后，儿子醒了。

他的小脑袋往我的枕边一拱一拱的，很快就找到了我，他伸手摸到我的脸，睁开了眼睛， 他仰起头看着我，笑得那么的幸福满足，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天使般的声音：“妈妈！”

我的心融化了，我感觉到他这么全心全意的爱着我，我搂着他，心想这一定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这是毋庸置疑的爱。

但是伤感很快就来了，这是我和儿子之间难得的时光，他会长大，会拥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我，至少是不需要我，就像我现在的世界一样。

我的妈妈很快就把他抱走了，边穿衣服边对他说：

“妈妈今天不舒服，你不能去吵妈妈哦……”

孩子安静了一会，突然带着哭腔说：

“妈妈，那是我的妈妈！”

洗漱上厕所的过程中还是在那里嘟嘟囔囔的：

“我的妈妈，我的！”

我妈妈一直阻止他进我的房间，但是宝宝逮着空就进来，眼泪汪汪的拉着我的手喊：

“妈妈，你起来么！”

“妈妈，起来吃面条么！”

“妈妈，你还疼么？”

后来索性哭起来了，真是我的心肝宝贝！

吃完早餐，宝宝终于摆脱了妈妈生病带来的悲伤，开心地玩起来，他把树叶型的便签条撕下来，贴满我的被子，时不时还给我的脸也来一张，然后再把树叶收集起来，往空中播撒，然后感叹自己的杰作：“哇！”

他满床乱蹦，坐在我的头上，大喊：“开车车喽！”

妈妈的世界更加摇摆混乱了。

我妈妈虽然很想把他抱走，可是孩子仿佛希望无时无刻不跟我在一起，只好随他去了。

十点钟起床在窗户前站了会，生怕去上班会在半路晕倒，又打电话继续请假。

其实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打算今天还上班，只不过我自己也没意识到。

“部长，我还是很头晕，今天可能上不了班了！”

“你的意思是不来开会了？”

“嗯！”我的声音马上就弱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打电话给同事。

“佳佳你好，我今天有点不舒服，那个录入资料麻烦你先找其他人好吗？我下次再替他。”

“好！你没事吧？”

“没，就是有点晕！”

“那你好好休息吧！”

“嗯，谢谢啦！”

今天彻底歇着了，地球缺了我照样旋转，没什么了不起的。

早餐只是随便吃了两口，午餐也是，爸爸妈妈忍不住发飙了：“现在都不用吃了是吧？”

他们不停地问我要不要多添点饭多夹点菜，我忍住反胃的冲动，粗暴地制止了爸妈的劝说：“不要再说吃的了，这个话题很烦！”

爸妈不敢再劝，有点讪讪地反反复复说着：就吃这么两口饭，唉……爸妈的啰嗦让我觉得很烦。

在我们家，吃饭是个沉重的话题，看着现在妈妈追着孩子喂饭喂到孩子捂着眼睛要哭，我便明白为什么一说到吃饭我便火冒三丈。

耳边总有妈妈的声音：“多吃点！”，“多吃肉！”，“那么多菜都不懂夹，你傻啊！”……

小时候乖乖听话吃到想吐，长大了不管妈妈在不在身边，总是忍不住多吃，妈妈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跟在身边。

我为自己的顺从愤怒，于是经常跟妈妈爆发激烈的争吵，好几次妈妈都哭起来了：“饿着你生气也就罢了，叫你吃还错了！”

五十年代出生的妈妈，饥饿是成长中可怕的记忆，她永远也无法理解八零后的我的痛苦 和愤怒。

我也不是很理解，我的情绪常常莫名其妙就爆发了，常常会把父母气得青筋暴突满脸通红。

有次妈妈甚至在和我争吵后得了面瘫住进了医院，CT显示大脑双额页腔隙性脑梗死，我在医院对妈妈无微不至，可是妈妈还没出院我又跟妈妈因为不要吃太多盐的问题爆发争吵。

吵完我跟妈妈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发呆，我们都很诧异我的无情，我曾经也是妈妈手上甜蜜的小宝贝，我怎么成了这样？

吃完午饭，我在眩晕中还给儿子讲了故事哄他睡觉，妈妈很想帮忙，可儿子就认我，这倒是无可替代的责任。

昏昏沉沉睡着，手机响了，老公打电话回来问要不要去医院，我说不去，他迟疑了下说，

“那，我傍晚不回家吃饭了？办公室要年末聚餐，一年也就聚这么一两次！”

凝固的沉默，我一开口便充满了火药味：

“那你就跟你的同事吃饭去吧！”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我啪地把电话挂了。

挂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一大家子人在家里，其实老公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我又感觉到如此需要老公。

心里还是有一丝侥幸：也许老公感觉到我的生气，把饭局推了，回来陪我？

不过我又失望了，他晚上十点钟左右才回来。

他回来时我把卧室门锁了，其实是为了防儿子进来才锁的。

他也不敲门，去找来一大串钥匙，一把把地试着开门，我也懒得起来开。

他搞鼓了半天门终于开了，我从被子里抬起头，给他一个最灿烂的笑脸。

他松了一口气，把钥匙拿出去放好。

这一抬头觉得好晕，我又跌进被子中紧闭着眼。

一会他又进来了，看见我这样叹了口气，一把跪在床边，把头埋在被子上抱着我。

我摸着他的头，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了，所有的关怀都变得真实可触。

突然来了精神，起来四处活动了下。

儿子在地毯上摆弄他的玩具，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爸爸在看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

“一股燥热的气流突袭并霸占北极点，北极涡旋被这股暖流赶出极地，被迫南下，其南下之深，史上罕见，这不是普通的寒潮，这是一场自然灾害……”

我来到阳台上，外面的山峦一片漆黑，我听见一千只野兽贴地而来的声音。

那是来自北极的沉重的空气，一场罕见的寒流马上要来了，我裹紧衣裳，回到了室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