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天还未亮,小镇的上空就布满了殷红色的云朵,红得让人瘆的慌。鸡犬争吠,路面随处可见密密麻麻的老鼠,前一只咬着后一只的尾巴,整齐如一地窜逃在街上,钻入下水道。
池塘冒着泡,鱼儿都像是疯了一般纷纷浮出水面,翻白,站在池塘旁甚至还能听到微弱的尖叫声。家中鱼缸里的金鱼也怪异的不得了,竟倒着身子,翻着肚皮,用尾巴打水转圈圈。
无论是蜻蜓还是什么其它平日里常见的昆虫如今都胡乱地在晨曦那淡红色的薄雾中,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张开翅膀四处飞舞着,有的不小心撞到了电线杆或是什么的,把翅膀给撞掉了几片,依然在地上挣扎着。原本高耸的大树也在顷刻间,变得凄凉了起来,茂密的树叶都坠落到了地上,随风的,都不知飞到何处了。其它的花草树木自然也难逃厄运,被破坏得几乎只剩下一副枝干,在狂风中摇晃着,像挥舞着皮鞭一般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抽打着。
不远处,就像是有个隐形人在山坡上,嘶吼着,咆哮着,尖锐而又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小镇里。疑似有人在山坡上燃烧着硝石、硫磺之类的易燃物,刺鼻的气味迅速弥漫在小镇里,随之出现的还有半山坡上那整整一条诡异的赤黄色的火光。
数道雷光划过天空,尖锐的声音乘着风,席卷了整个小镇。已经有人被惊醒了,他们企图推开房门逃跑,但可惜都失败了,只能任凭狂风吹破玻璃,灌入屋内,将屋内卷得昏天暗地,双手死死抓住附近牢固的东西。有的想要张嘴尖叫,却发现叫不出声来,都被狂风的巨响给掩盖住了。
就在这时,镇子的周围出现了数道怪异的白光,一环一环地将小镇扣住。伴随着地面被撕裂的声音,范围逐渐缩小,最终仅缩小到镇广播站方圆三里左右的居民处。
被撕裂的地方开出了一条幽黑色的口子,散发着恶臭,就像是腐烂的尸体的气息,乘着风灌入圈内家家户户。霎时间,从裂口散发出的白色亮光在空中凝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乳白色的空心半圆体。
直至响午时分,这个乳白色的空心半圆体才开始有消退的迹象,从顶端至尾端,逐步褪色,变得透明了起来。
这时,外面的人才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2
弥漫在空气中,下雨天特有的湿润的泥土气味。
拿起桌上已经被晒干的樱花花瓣,放在手心里,左右手相互摩擦,粉末都准确无误的掉落到了事先准备好铺垫在大腿上的草纸上,卷好,用无名指和中指轻轻夹住。
倚靠在门廊前,坐在木质的地板上,从便衣的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柴盒。大概是因为空气太潮湿了吧,几经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索性就放弃了,咬住并这根自制香烟的一端,斜叼在嘴里。
“哟,你怎么又在弄这玩意儿了?”老伴咧着嘴,走了过来,一把将我口中的自制香烟给抽了出来,随意地丢在了草地上。
“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样不好。”
看着被雨水浸透了的香烟,欲辩解的话刚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唉。”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屋里了。
“下午的茶已经准备好了,放到你卧室里了,要喝就自己去拿吧!”老伴在身后叮嘱道“香烟也给你收好了,在你抽屉里。”
我“嗯”地回应了一声,便径直走近卧室里。
打开房间门,茶的香气已经溢满了整间卧室,我贪婪着吸吮着这淡雅的香气,拿起茶杯,将刚泡好的还冒着白色雾气的茶一饮而尽,任凭这炙烫的液体灼烧着喉咙。过程是痛苦的,但在咽下之后却会感到舒爽,这就和茶的先苦后甘是一样的。
坐到卧室的椅子上,面对着书桌,将台灯打开,拿起笔,呆呆地看着一张方格纸,全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3
咖啡馆内,流淌着这支由著名的文艺复兴时期音乐家德彪西所创作的《月光》。这支曲子是由馆内的一台老式留声机所发出来的。这可是切切实实的真品,是这家店的老板从他的祖父辈流传下来的,如今这种老玩意儿在市面上并不多见了,市面上流传的大多是现代人工仿制的,现如今的人们在听歌的时候更愿意用轻便的随身听或是手机,绝非是这种老玩意儿,笨重的留声机与碟片早已是过时之物了。
话虽如此,但经常光临这里的多数并非是些怀旧的老人,反倒更多的是年轻人。
年轻人们总喜欢点杯咖啡坐在这种装修的看起来比较有复古风格的店里,独自一人玩玩手机或者看看书什么的,偶尔也会有情侣到这里来调情。仿佛只要是坐在这样一家看起来比较具有文艺气息的店里,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很有文艺气息似的。
安昙是这家店的常客,因为他喜欢这里的音乐和咖啡,他认为这家店是市区里独一无二的,无论是由那台老式留声机放出来年代久远的音乐也好,还是玻璃杯里口感丝滑的咖啡也罢,在他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富有魅力。
他已经在这里足足坐了将近一个钟头了,他是来等人的,只是不清楚对方出于何种缘故并未及时到达。安昙拿着店里提供的玻璃杯到前台去又续了一杯咖啡,回到位置上继续等着。
他有些不耐烦了,掏出手机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催一下对方。
安昙所等待的这个人是他的女朋友羽衣。他们是前年在这家店结识的,他们第一次碰面时,双方都互相对对方有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见面交流次数的增加,逐渐演变了爱意,双方心里都很清楚,只是都没有说明而已。就在去年年底,同样也是这家店,在过年前的一次惯例结伴来这里喝咖啡时,安昙突然向羽衣表白,羽衣欣然同意了,因此他们的关系正式变为了情侣。
安昙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心想着估计羽衣是因为什么事给耽搁了吧!毕竟从小镇到市区的这趟车次确实很奇怪,每一班发车时间相隔有近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如果错过了第一班车,想坐第二班车的话就得在小镇的车站呆上一个小时左右。
羽衣之所以会在小镇上是因为她需要完成学校布置的毕业作业,远离市区到外郊去写生。不仅是为了交上一张完美的答卷给自己的中学生活画上圆满的句号,更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美术的热爱。正因如此,羽衣才提前两个月到小镇去,同她的同学一起暂住在镇上广播站的职员休息室。
安昙对于百里之外的郊区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在之前他迟到的时候,他的女朋友羽衣总是能够耐心的等着,并且也不会无理取闹地询问到底为什么迟到了,虽然安昙总是会主动解释原因。
安昙有些坐不住了,刚续满的咖啡很快就见底,已经有些烦躁的他掏出手机,决定打个电话。
“叮!”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一条新闻。
“什……什么!”安昙惊讶的叫出声来。
他连忙拨打羽衣的电话,得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器”的人工回复。
莫非……
安昙快速奔去结账,连找的零钱都没收就冲了出去,连忙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过去。
当出租车司机听到他是要去小镇的时候便连连摆手表示拒载,听司机的口气似乎真的很邪门,安昙不禁担心起了羽衣来,希望她……
一连接下来拦的几辆出租车司机在听到要去小镇时,都像第一位司机一般摆手拒载,无论安昙如何解释,结果都是目送着出租车远去。
无奈之下,安昙只好借用停放在路边的有着和出租车一样颜色的共享单车了。
4
“唉”的叹了口气,脑子里乱麻麻的,依然还是没有动笔。
拉开抽屉,里头装着一包软中华香烟,赤红色的包装下似乎还垫着什么,我拿起来一看发现原来是张照片呐。
我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女孩,陷入了沉思。
她……她是!
照片上的这个女孩留着齐刘海,脸上有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的眼睛,就像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嘴上正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微笑。
我忍不住把手放到照片上,摩挲着,仿佛有一根线触动了心弦,淡淡的伤感涌上心头。
我……我的手已经长满了皱褶,摸了摸稀疏的头发,我知道我已经老了,年轻的时光只属于过往的自己。
在我看来人生就像是一柱檀香。被人漫不经心地点燃,无声无息地燃捎。沉浮在袅娜飘渺、如梦如幻的青烟中,望着渐渐远去的逝水年华。
香尽,烟消,一切终将消散,人也是如此。
我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也会作为相片的形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是和这张照片不太一样,我的那张估计是黑白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拿着相片的手都有些颤抖了,我正在回忆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叮叮叮……“客厅的座机传来了来电铃声。
“老伴!老伴!”我边朝着客厅叫着边放下相片,将其倒扣在桌上。
我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也会作为相片的形式存在在这个世界的,只是和眼前这张照片不太一样,我的那张是黑白的。
5
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在天里边游荡的云朵,将亮晶晶的花边镶在它们的身上,这几块云儿就幻成了玫瑰的晚霞,地面的一切都笼罩在模糊的玫瑰色中。
不知骑行了多久,当安昙到达小镇附近时,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这里竟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路边的花儿都耷下了头,有甚至直接枯萎了,再往里行一段距离,绿油油的麦田上密密麻麻的遍地是虫子的尸体。仿佛这里是被某种不详的气息笼罩了,安昙抬头望了望天空,虽然腿已经十分酸痛了,但他还是卯足了劲儿,蹬着自行车进入了镇子。
初入小镇,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心头立刻涌现了出来,骑行在这不算太窄的空无一人乡间小道上,不禁令人觉得有些后怕,安昙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后面跟着他,频频回头连个人影都没有发现,吓得后背直冒冷汗,不由得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越往里走,被自然灾害摧毁的痕迹就越明显,有些看上去年代较为久远的房屋已经塌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直接靠在它旁边的塌了一半的小洋楼上,与小洋楼互相支撑着,维持着三角形的姿态,保持平衡。地上星星散散的都是些碎石块或是玻璃渣之类的玩意儿,看样子如果想要再往前走就必须放弃自行车了。
改为步行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不远处有个禁止通行的标志,还用一条黄白相间的警戒线拉起来。安昙迟疑了一下,环顾四周完全并没有发现警察,于是便偷偷钻过了警戒线。
他绕到附近的山头上,在山头上清楚的看到了镇广播站的位置,在被一圈怪异的类似屏障一样的东西包裹住了,除此之外,外围还坐落着几只临时搭建的帐篷,帐篷外站着些身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和身着制服的警察。
安昙正在考虑着该如何接近同时不会被警察发现时,突然撇到了旁边的一条溪流,这勾引起了羽衣曾带着他沿着这条溪流下过山,只是不是很确定如果沿着溪流走出口会在哪里。
“不管怎么讲,总该试试的嘛!”安昙心里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名警察!
6
本想着让老伴替我接下电话的,在房间里嚷嚷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估计……是出去了吧!
我缓慢地从卧室来到了客厅,还好,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有挂掉。
我拿起了听筒,放在耳边。
“喂!”我率先开了口
“请问是……”
“是,有什么事情吗?”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掉了。
“那个,前辈,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杂志社主编决定将今年的首刊提前上市,时间确定为这个月月末,请问去年前辈在我们这儿连载的小说可以继续更新了吗?”
“啊,这个啊!抱歉,原稿还没写完。”
“可是……”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完稿了我会立即回复的,好吗?”
“唔,暂且看来只能这样了,还劳烦前辈能够尽快。”
“嗯。”
“那么,最后祝前辈新春快乐!再见。”
春……春节么?不说我都忘记了,毕竟家里这么冷清。
当我反应回来时对方已经挂电话了,我小心翼翼地将话筒放回原处。
过年呐!本应该是团圆的时候,可是事实却总是与人愿相违背,不管是因为忙于事业也好,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这个本该团圆的节日常常会被拆散,大家被分离在五湖四海,忙于各自的生计不得不如此。
圆象征着完美,但这个世界上从未存在过真正完美的事物。残缺,只有残缺的美,生活往往是残缺的,时常透露着美的气息,只是我们往往不觉得残缺的事物是属于美罢了。
7
一颗圆亮的光头,瘦长的面庞,一双像鹰般的眼睛正盯着安昙,使得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喂,你小子擅闯禁地,想干嘛!”说话的这个留着络腮胡的光头警察看起来貌似是警察们的头目。
“我……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她在小镇的广播站里,应该吧。”安昙如实地回答。
“女朋友?”光头警察用有些不屑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哼,年轻人呐!”光头警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抽了一只出来,用打火机点上,旁若无人的抽起了烟。
“那个……请问,我能不能……”
“咳!”光头警察故意咳嗽了一声粗暴地打断了安昙,他瞧了眼手腕上那只廉价的石英表,“算了,也挺晚的了,如果你晚上没回去你家里人会有意见吗?”
安昙摇了摇头。
“这个点儿回去不安全,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在这里瞎搞只会捣乱,影响科研人员的测量,如果你真的想让你的女朋友早点出来的话,就安心的回城区等着去吧!”光头警察猛地吸了口烟,并将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我懂你个小屁孩的心思,就耐心等着吧!”
光头警察起身离开了折叠椅,走到安昙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改原先粗暴的形象,轻声细语道,“别瞎想了,走吧,吃饭去。”
“唔……”
“你个小屁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想吃饭的话就跟老子走啊!”
被呵斥了之后,安昙才默默地跟在光头警察的后面。
安昙草草地吃完了晚饭,将餐盘放到清洗池里,从帐篷里溜了出来,爬上了个没什么人的小山丘,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呐?
抬头仰望天空,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唯有一轮明月悬挂在空中。
安昙从山丘上站了起来,附近的景色一览无遗,他注意到这周围几乎没有戒备人员,那些警察大多都到名为食堂的大型帐篷里吃晚饭去了,他还注意到,在这个由为数不多的警察形成的警戒网中有一个致命的缺口,就在他们的正后方。
“这……这可是……”名为纠结的网束缚住了安昙,这或许是能够见到羽衣的一个机会啊!
“到底该不该去呢?”安昙在口中反复喃喃着,当时选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要见到羽衣的啊!才不是来这里体验警察生活的!
安昙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现在是七点十三分,按照一般情况来考虑,吃完饭的时间大约是七点半,如果现在跑过去的话,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可以呆在那里,说不定就能见到羽衣嘛!
安昙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想要过去看一下。
8
面对着一张稿纸好久了,依然还是没有任何思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着上一篇的故事。拿出了抽屉里的那包赤红色包装的软中华,用打火机点燃后,边抽着边走到了客厅。
屋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春雨将樱花树的花瓣打落在地上,粉红的花瓣飘落到地上沾染了泥土的颜色,清雅的花香混着湿润泥土的气息,飘逸在空气中,闻起来令人觉得十分舒爽。
站在外头吞云吐雾了一番后,随手将烟头往屋外一丢,便回到屋里了。
吸完烟后总觉得嘴有些难受,咂咂嘴想要来客厅找找看有什么可以解馋的零嘴,翻了老半天就找到了年前儿子寄来的年货——两大包威化饼。我拆开了其中一包,取了一条放入口中,酥松的饼干在唾液的作用下迅速软化,甜甜的芯随在口水的作用下软化,将变得极易咀嚼的饼干吞入口中,心里不禁赞叹道这不愧是适合老年人食用的小零嘴啊!
边享受着威化饼带来的极佳口感,边抬头看了眼时钟。
“哎,该煮饭了。”我将已经吃了半块手中的威化饼放到桌上,“老伴儿!老伴儿!”
连喊了几声才想起来她好像在刚刚电话铃响的时候就已经出去了,看来晚饭只得由我来煮呐!
打开冰箱的门,稍微巡视了一下,决定晚上就弄道西红柿炒鸡蛋吧,于是便取出了两个鸡蛋和一个西红柿。
“滋滋滋……”油在锅上热的声音,我连忙将打好的鸡蛋倒入锅中,已经被打散的两个鸡蛋在锅上迅速凝成块,呈圆饼状。我挥舞着锅铲将其打散,拆成一块一块的大小不等的蛋花,再加入事先切好的西红柿,用小火炒了一小会儿,撒上一些酱油和盐,再炒上一会儿便出锅了,用碟子装好后端到餐桌上。
再回到厨房,打开高压锅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稀饭,都端到餐桌上,摆放好。坐在椅子上,本想着打个电话叫老伴儿赶紧回来吃饭,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估计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便坐回沙发上,决定边看电视边等她。
9
安昙沿着山丘跑,绕开了为数不多的巡视警察,顺利到达了那个“缺口”。
他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那堵怪异的类似结界的玩意儿的存在,只瞅见里头的光景几乎与记忆里的几乎无差,便毫无顾忌的往前走,才没走几步就被那堵类似结界的东西给拦截下来了,安昙向后退了几步,企图想要撞开它,结果当然是失败了,要是这怪异的东西能用撞就能撞开的话就好了,今天中午那数量起重机在科研技术人员的指导下用着它那大圆锤早就撞开了,里头的人们早就跑出来了。
他在这个“缺口”附近转了又转,依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安昙正准备离开时,恋恋不舍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竟然……竟然看到了羽衣的身影,羽衣正在这附近徘徊着,目光四处飘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安昙连忙跑了过去,站在屏障的对面,用拳头疯狂地敲击着,希望能够通过发出的响声吸引羽衣。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屏障内的羽衣在敲击声的指引下,也来到了屏障旁,与安昙四目相对。
两双带着渴望神情的眼睛相互凝视着,沉默了许久。羽衣感到眼睛涩涩的,好难受,伸手擦了擦,发现是泪水。
她的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同样颤抖着地用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她用拭去泪水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脸上写满了惊讶,全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情景。
“羽衣!”安昙边敲着边大声喊道。可屏障对面那头似乎是完全听不到安昙的呐喊,羽衣依然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态,似乎也张口说了什么,但安昙完全听不到声音。
在几近丧心病狂地猛烈敲打之后,安昙逐渐意识到这样做是完全没有任何效果的,除了把自己的手弄得红肿。
安昙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他认识到了这个屏障的功效,它能够阻绝声音的传播并且还能够阻止人或者物品自由穿梭在屏障内外。证据就是地上已经被弄断的粗木枝和已经碎成两半的大石头。
“该死!”安昙恶狠狠地将已经红肿了的拳头又一次砸向屏障,鲜红的血液从拳头上流了出来,屏障丝毫没有沾染上血迹,都顺着屏障的曲面滑到地上,将地上的泥土染成了殷红色。
安昙一直在尝试着,羽衣都在屏障对面哭着,不停得喊着,让安昙不要再这么做了因为她知道今天中午的时候就有科研人员前来救援了,无论通过了何等高科技都无法解决这一屏障。
不知道安昙是故意装作没看到还是真的没看到,羽衣在另一头嗓子都叫哑了。虽然说声音无法传播但是喊了这么久光是看嘴型也早该看出来了吧!
既然从正面无法解决问题,那如果从侧面呢?
安昙的脑子突然冒了一个主意,他当即伏下身子来,用双手挖掘着屏障附近的泥土地。羽衣也蹲了下来,不停地敲着屏障发出声响示意安昙不要再这样了。安昙抬头看了眼羽衣那双已经哭得有些浮肿的眼眶,笑了笑,埋下头继续用手挖掘着。
血液、泪水都混合在了泥土上,刨了好一会儿,才弄开了一下堆土,那染着些许殷红的泥土堆在月光下照耀着。
他本想着通过此种方法,从下方突破,结果自然是失败了。那屏障持续着延伸到了地下,也就是说,就算从下方挖掘也是死路一条。
累了,安昙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精疲力尽。他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全然没有半点力气,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天空。朦胧的月亮如同林蝉翼般透明,从云里钻出来,闪着银色的清辉。
此刻,那首常常能够在市区里那家拥有老式留声机的咖啡馆里听到的由文艺复兴时期著名音乐家德彪西创作的《月光》不断地在脑海里循环着。不过,他觉得这首德彪西的《月光》属实是有些过于欢快了,此时在脑内循环贝多芬的《月光曲》才会比较应景嘛!
可怜的贝多芬在创作这首曲子时不知经历了什么才会写出这样的谱子,徐缓的旋律中蕴含着的是无尽的忧伤与伤感。
他爬了起来,背靠着屏障坐在了地上,羽衣也是如此姿势,两人隔着屏障摆出了背靠背的姿势。
安昙无奈地垂下了头,呆呆地看着满是伤口与指甲缝里的泥土,射在地面上凄冷的月光,如同一道道刮痕,在清晰的记忆中浮现了一段时间的斑白,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了起来,他多么希望这些都只是虚幻的啊!
“羽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那家咖啡馆里。”
他知道羽衣听不见,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我们都没有带伞,都来到了那家咖啡馆里避雨。”安昙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天人真的很多,整家店就剩下两个空位了,我还记得你当时还是留着齐耳短发……我们点了一样的咖啡……还记得当时店里放得是德彪西的《月光》,还记得你对我笑了一下……当时我就在想……或许那就是缘分吧!”
霎时间泪流不止,安昙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是不是很蠢啊!”
安昙突然不说话了,他并没有回头看羽衣到底在干什么,只是坐在那里,陷入了深思。明天他就要被带回市区了,之后估计再也来不了这个地方了,那个光头警察肯定会让人严加看守,想要偷偷进来肯定是难上加难,再者说这么做或许是违法的。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啊!十天?十个月?还是……十年?
夜间的风拂过树林,叶片莎莎作响。安昙稍微冷静了一些,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不管等到人落中年也好,年过花甲也罢,他会等到羽衣出来的……一定!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中那轮明月,不禁赞叹道,“月色真美啊!”
“嗯,真美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什么!”他惊讶地叫出了声,猛地回头一看,羽衣此时也掐好回头,两人都为能够听到互相说话这件事情感到惊讶。
安昙连忙伸手尝试能不能穿过这堵屏障,毫无疑问,他又失败了。
“羽衣,我……我……”
“我明白。”
“我会等你的!”
安昙突然注意到屏障内顶端居然也有一个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身上还带有着丝丝血红色的裂痕,宛如新生的幼儿一般的稚嫩。他先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升起,似乎刚升起没有多久,那月亮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坠落下来。
“我……”羽衣的话刚说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屏障内没有月亮,因为这个世界的天空中只能有一个月亮。
“嘟嘟嘟!”警报器响了,为了不被发现,安昙不得不离开了。
两人相对视了一下,都破涕为笑了,他们都不希望,以伤感的面庞作为离别。
羽衣在屏障的面上哈了一口气,写下了“我喜欢你”的字样,刚写下没多就,字就消散了。
安昙强颜欢笑着,也哈了口气,写下了“我也是”的字样。
警报声愈来愈响,已经有急促的脚步在靠近了,安昙不得不走了。
安昙最后哈了口气写下了“再见”后转身便离开了。
刚离开没几步,身后传来了敲屏障的声音,回头一看,屏障上赫然写着“请别等我”,他看了眼羽衣,猛地摇了摇头。
脚步声越来越大了。
羽衣最后在屏障上画了一个月亮,似乎很慌张地张望了四周,转身跑开了。
寒风像把无情的见刺进了安昙的身体里,虚无感充斥着全身,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警察们赶到时所看到的是遍地狼藉与倒在地上的同样狼藉的少年。
10
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到了八点,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正表演着受人欢迎的语言类节目。
老伴还没有回来,我一点也不着急,一点儿也不想打电话去催促。
“叮咚!”有人按了门铃,莫非是老伴回来了?
我连忙起身前去开门。
门打开,站在面前的是一位女子,看上十分年轻,留着极富有青春气息的齐耳短发,瞧了眼她的那身打扮估摸着是大学生。
我正纳闷着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位少女,对方倒先开了口,“前辈,您好,我就是今天下午给您打电话的编辑。”少女先是鞠了一躬,然后不慌不忙地问候道,“我叫月雅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月……月雅子么?”我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请问前辈,我可以进来吗?“
“哦,当然当然!”我连忙让了条道,将她引到客厅来。
我看到她瞅了一眼桌上的那盆西红柿炒蛋和两碗稀饭,她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我将她安顿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清洗茶具(即是将下午泡过的茶叶倒掉,换上新的),接待客人这种事情一般来说这种事都是由老伴来做的,可谁叫老伴常常出去串门呢?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我也便学会了,总之按照老伴的惯例,接待客人少不了的便是茶了。
“前辈的孩子没有回来吗?”她隔着厨房和我说道。
“没有,他今年加班。”我端着沏好的茶水回到了客厅。
“呀!”她小声地叫了出来,“原来前辈是准备沏茶呀!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她几乎是抢着似的从我手里接过了茶壶,十分娴熟的在茶盘上过滤了第一泡,倒了两杯热腾腾的茶。
“谢谢。”
“前辈不用这么客气啦!”
我习惯性地将茶一口灌入,完毕舒畅地哈一口气。那位名叫月雅子的编辑看得目瞪口呆,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问道,“前辈……难道不怕烫吗?”
“哈哈哈,习惯了习惯了。”
电视屏幕上,语言类节目已经暂告一段落了,现在播放的是民族舞表演,电视里传来了那些听起来十分相似的不知是内蒙古还是西藏的歌曲,在我这种不怎么了解民族音乐的人耳里也不过就是敲锣打鼓拉二胡或是马头琴什么的。
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儿这无趣的节目。
“你不回家过年吗?”
“嗯,因为今年编辑部要求全员加班,特地是来前辈家送年货的。”说罢她指了指放在角落的那个鼓鼓的红袋子。
“那你们可也真是辛苦呐!”
“还好吧,我也算是比较喜欢这份工作的。”
“既然这样。”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月雅子小姐,还是请您继续完成您的工作吧!千万不要在我这里停留太久了,您的亲人肯定还在家中等您,千万不要让他们久等。”
她也站了起来,连忙解释道,“没事的前辈,我和家里人说过了,会晚点回去的,前辈这趟走完了之后便没什么事情了。”
“那可得快点啊,我可是很了解你们家里人等你的心情哟!”
“可是……总编辑吩咐过了……”她低下头,像只受伤的小狗,委屈地说着。
“我这老头子没什么好担心的,去吧,你们编辑那里我会帮忙打幌子的。”我连推带搡地将她带到门前。所幸家里比较小,从客厅到房门花费不了多少力气。
临走前,这个小姑娘告诉我,以后我的责任编辑就是她了,她似乎是觉得这样有些伤风雅,让后辈当前辈的编辑,我倒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挺有意思的,就像她一样。
11
如今的安昙已经顺利的从大学毕业了,步入社会已经有将近五年光景了,现在安昙马上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不是和羽衣,即将成为安昙的新娘是由父母介绍给他的一个同乡的比他小三岁的女孩子,现在也在这座城市里,是一名老师。
七年前,安昙在那里昏倒了,醒来后他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当时他想看下新闻了解那个小镇的情况,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了那个小镇的名字,跳出来的确是网页错误代码“404”,显示完全没有这个地方。安昙大为吃惊,连忙到医院的大厅去翻找最近几期的报纸,发现完全上面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羽衣所在的那个小镇的新闻。
似乎……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那个小镇。
安昙穿着一身医院的病服跑出了医院,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出租车,用手机上的电子地图向司机指明了地点。
后来,到了那里之后,发现那儿只是一块荒地,不要说小镇、山丘了,连杂草都没有见到几颗,有的甚至还枯死了。
阻绝的屏障已经不复存在了,小镇也不复存在了,羽衣也不复存在了。
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没有了!
随着婚礼进行曲的响起,一脸无奈的安昙携着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孩子步入了礼堂。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临走时羽衣告诉他,让他不要等她了。他在想,莫非这一切都是虚幻的?都是羽衣创造出来想要让他忘掉自己的环境吗?还是……羽衣是虚幻的?
迷迷糊糊地结束了婚礼,人生的一件大事就此盖棺论定。
即便如此,安昙的心里依然还是活着一个叫做羽衣的可爱的女孩。
论姿色他的妻子并不比羽衣差,在其它方面甚至过于羽衣。妻子和羽衣之间是那么的相似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正因如此,安昙认为他的妻子永远也挤不进他的心里,永远无法取缔羽衣,尽管他知道他的妻子是那么的爱他。
他的妻子并没选择离开或是无理取闹,而是选择了等待,自结婚以来安昙就很少和妻子说过话,甚至从来就没有和她享用过床笫之欢,每天夜里安昙总是一个人站在阳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妻子的等待最终有了成效,在一天夜里,安昙喝得烂醉如泥,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了家中。就在那夜之后,他的妻子怀孕了。
他的妻子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安昙对妻子表示的感谢。那天夜里,安昙是一个人在外头喝酒,由于家里人施加的压力和内心的自我谴责,对妻子耐心等待的愧疚,他下定决心想要改变现状,他选择了用酒精麻醉自己。
一年后,安昙家的新生命诞生了,是一个男孩,安昙给他取名叫“于伊”和“羽衣”的发音相似。安昙对于家庭展现出了空前的热情,与妻子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多都是关于孩子的。
夜里,妻子常常会陪安昙在阳台赏月,听安昙讲述那个离奇的故事和心里的那个羽衣。
渐渐的,安昙开始沉陷回了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中,他慢慢地开始相信羽衣和那个屏障只是自己臆造出来的幻想。他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妻子,对于这个问题,妻子没有回答他,只是纯粹地鼓励他先辞掉现在的工作,去找一份喜欢的工作。
安昙听从了妻子的建议,辞掉了现在稳定的工作。刚离职的第一年,家里几乎揭不开锅,即便妻子也在外头工作挣钱养家。
困难的那年过后,安昙常常写的一些发表在网络上的小说被某出版社看中了,并联系安昙,告诉他他们出版社将要出版他的书,稿费月底就能到。
就这样安昙成为了一名小说家,他的第一篇出版的作品就是关于羽衣的。
他又开始相信那个小镇是存在的,那个屏障也是存在的,羽衣也是存在的。因为他确信,他曾经接触过这些东西,近在咫尺,远若天涯。
有些事情,曾经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它们是不会被改变的,只要你没有忘记。
12
时钟走到了数字“十”的位置,我把门反锁了,我知道今天老伴是不会回来了。
把电视关掉,回到房间里,打开了卧室的灯,打开了手机的播放器。顿时,屋内飘荡着贝多芬的《月光曲》。
琴音轻推慢陈,如倾泻一地的月光,缓缓移至心房,照亮了那些许久不曾碰触的角落,勾起回忆联翩。
我看了眼放在床头的那张老伴年轻时的照片,突然想起来有一张她老了之后黑白的照片放在客厅里。
我打开了窗户,看着天空中的那轮残缺的月亮,仿佛妻子就在身旁,而天空中的月亮正是羽衣在屏障上画出来的。
“咫尺天涯”这一成语出自《左传·僖公九年》,比喻距离虽近但很难相见,像在很远的天边一样。
照片也好,回忆也罢,肉眼能够看到,实际上这其中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还要远得多。
人生就是如此,患得患失,时常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时常会怀疑自己,迷茫、挣扎、绝望又或者是喜悦,这一切的一切正是在向我们描述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真正明白生活究竟是什么,因为它看上去是那么的丑陋,残缺。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自己放进去的软中华香烟,点上火,抽了起来,烟雾缭绕,眼前变得朦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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