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稳心山人
老林,在很多人的眼中,比如小林眼中,似乎是一个有些模糊的影像。大院里的人说起阿巧,会说阿巧心灵手巧,做饭很好吃哦,说起老林,多半就是直愣愣的“林工”两个字。
和很多传统的中国男人一样,在外头,他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不算低也不算高,在家庭和社会交往中,却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和絮絮叨叨的阿巧相比,他在旁边,一直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在客人面前是这样;在同学面前,也是这样;在家人面前,亦如是。家里没有阿巧的时候,老林和小林,一天说过的话,可以不超过十句,内容来来去去,无非就是:
“老爸,我出去一下。”
“哦,记得早点回来。”
“吃饭啦。”
“你把这点菜吃了吧。”
“哦。”
“告诉我,这个怎么操作?”
有时候,路过卧房的时候,小林会看见老林拿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看着。时间,仿佛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上班、下班、出差、做家务、看书,似乎构成了老林生活的所有旋律。偶尔,他会出去和同事,打打羽毛球。更多的时候,他喜欢窝在家里,冲上几杯茶,看看书,或者看看CCTV-9的纪录片。
诗与远方,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个无趣的存在。每次阿巧叫他出去旅游,好说歹说,他却总是摆摆手,说不去。阿巧瞪了她一眼,只能跺跺脚,然后转身在微信里呼朋引伴一起去了。之前困于学习的小林,现在去过的地方,也已经甩开了老林一截,更不用说阿巧了。
当然,在发脾气的时候,老林的存在感是十分强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经常把小林和阿巧气得不行,在背后跳着脚骂了好多次。
小林有时候会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写关于自己这个家庭的历史,阿巧一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至少在厨艺上。但是老林呢?关于老林的记忆,真的有些单薄和单调。尤其是成年以后,和老林的回忆,真的越来越少了。努力地在记忆的故纸堆里翻找了很久,很久,小林最终还是陆陆续续地回忆起了和老林在一起渡过的一些光阴。
当老林还在研究所下属的增城的一个农场工作的时候,小林和阿巧周末会搭上一个小时的摩的,颠颠簸簸一段山路,去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农场去看老林。在那里,小林在老林的指导下学会了挖蚯蚓、钓鱼还有划船,偶尔还会跟着老林去巡荔枝林,看着树下的堆肥和落叶,发上一段时间的呆。
当小林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老林有时候会过去,指导一下小林种菜和观察玉米和花生的生长情况,虽然氨肥和尿素的味道,实在让小林难以忍受。初二春节那年,当阿巧在值班的时候,老林带着小林去了华南植物园新开的园区,走遍了每个隐秘的角落。
那一年春节,园子里的花开得特别好。那年之后,华南植物园再也没有那么美了。
在全家出游的时候,老林的话似乎会多上那么一点。在自然里穿行的时候,老林总是时不时会蹦出几句植物学和地质科学的相关术语,还不厌其烦地给好奇宝宝小林解答一些看起来十分幼稚的问题。
归乡的时候,老林有时候,会开着轿车,在泥泞难行的路上挪上好久好久,挪到一个香火不旺的小庙附近,然后指着那座庙对小林说:
“这是你老爸以前住过的地方。”他停了停,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那天晚上,这里下了场大雨,如果不是临时被人接走去农场,半夜房顶塌掉的时候,你老爸估计就危险了。”
但这是少数,大多数时候,老林似乎喜欢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茧中,茧中藏着他的记忆,还有他的想象。那个茧让他和周围的人,似乎都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从小到大,对于小林所取得的成绩,老林似乎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时不时还会出来泼上一盆冷水,把小林的好心情浇灭了不少。
自从出国之后,小林发现,跟老林的话更发的少了,微信上家庭群的对话多半都发生在小林和阿巧之间。老林只是时不时进来插两句,说的两句多半还是在和阿巧报备自己的行程,时不时吐槽小林花钱太多,把吃土的小林弄得有点心情不好。
是不是,老林从此就这么模糊地,存在在小林的记忆里了?小林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是不是永远停留在河流两岸对望?
直到小林因为打击和挫折陷入了轻度抑郁的时候,忙于出差的老林, 在视频里头,对小林说了一句话。
“实在顶不住了,就回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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